午饭是在妮娜家吃的,当然,还是不出意外的极为奢侈。虽然白鸳对这个世界的餐饮一窍不通,但看到那一字排开的厨师团队,他深刻的认识到: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午后的课程很简单——为上午画的“色块”添加光影。令白鸳没想到的是,妮娜虽然性格犹豫谨慎,但画起画来,却出奇意料的非常果断。她那大胆的填色方式,不禁让白鸳想起了一个身影。
正如他所预料的,无论这亲切的感觉多么真实,他都无法回忆出那个身影的外貌与名字。这思绪像是一个感觉,能被心脏感受到的那种感觉。
优娜想要出去逛逛,但被白鸳及时制止了。他可不想一节课下来,发现自己“可爱”的伙伴突然不见了——比如说,又被几个黑色的影子给抓走了。
总而言之,这第一天的工作进行的非常顺利,至少白鸳是画的挺尽兴的——他从未得知,自己竟然有这么强大的记忆能力。昨夜,为了准备今天的课程,他极其隆重的在图书馆里找了三本大书,全都是关于绘画技法的。对此,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突然拥有了“过目不忘”的能力。
虽说,这多半也是史黛拉的功劳。但她是如何让自己“过目不忘”的,白鸳自然无从可知。是魔法的力量。他对自己如此解释道。
白天给富商的千金上课,晚上就彻夜泡在图书馆里。就是此般紧致、而又平和的生活,静悄悄地又延续了三天。几天以来,白鸳手把手带着妮娜,陆续的又画了小熊的妹妹、小熊的姐姐,以及小熊的一家。白鸳倒是很佩服自己学生这专一的程度,但只要妮娜开心,不就是任务所追求的最佳效果吗?
傍晚,站在宅邸桥似的大门下,妮娜目送着二人渐渐走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目光,已经完全离不开那个修长的背影了。按照最保守的说法,她在布托城里的美术课,只剩下最后一天的时光了。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衣,栗色的头发十分秀丽。他心平气和的时候非常温柔,同时,滔滔不绝的时候,又显得格外的耀眼。
像是一阵风,厨房的门被悄悄拉开。感受到轻轻靠近的气息,男人心头一紧,差点从斜着的躺椅上摔下来。
“不、我没有偷懒!”他连忙从躺椅上跳下,圆圆的肚子似乎能撑开那两个可怜的扣子。像是经常干这码事,他一只手迅速拾起地上的厨师帽,紧接着,将其娴熟的套在了乱糟糟的头发上。
“主管……不对,小姐?”他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惺忪的睡眼灵光一点。然而,等他看清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小身影,他疑惑的声音逐渐柔和。“小姐,您怎么能跑到厨房里来——快,站到这边来,桌子上还摆着刀!”
闻言,妮娜迅速挪步,玫瑰色的裙摆掠过桌角。回头瞥了眼还未收拾的台面,她轻呼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脑袋,同时,撞上了男人那满是疑惑的目光。‘
“厨、厨师长伯伯……”她立马羞涩的垂下脑袋,两只小手于身后紧紧揽在一起,“能教我……做点心吗?”
“做点心?”男人歪了歪脑袋,手指疑惑的搔了搔后颈,“小姐是饿了吗?想吃什么样的点心,我可以现在叫人帮你做……”
“不、不……我不饿。”妮娜的神色有些慌忙,“我……想学做点心。”
闻言,厨师长恍然大悟般的笑了笑,“想学做点心?原来是这样呀!”
我明明一开始说的就是想学做点心。微微鼓嘴,妮娜红润的小脸有些憋屈。做出来厨房这个决定,已经花费了她太多的勇气。此时的她,满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困窘。
像是在冥思苦想些什么,厨师长手撑下巴,厚厚的眼皮牢牢眯起。“可是,小姐为什么会想要做点心呢……”
“没有为什么!”妮娜的回应声很迅速,速度快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她红扑的小脸再度一热,整个人如做错事一般,悄悄的低下了头。“对、对不起……我只是想学会做点心,然后……送给一个朋友。”
闻言,厨师长欢笑一声,自信满满的将双臂交叠于胸。
“原来如此,小姐,也到了那个年龄呀!”他的笑声十分厚重,像是蒙在被子里发出的,“谁要是能得到小姐您亲手制作的点心,那可真是幸福到令人落泪!”
“没……没有的事情……”妮娜轻抬小手,手指轻轻的挑弄着发丝,“会、会么?”
“嗯嗯,您可是‘黎明塔商会’会长的千金,是享誉全沃恩的‘高岭之花’。”不知为何,厨师长神情激动,满是金光的脸上写满了感动,“哦,上帝!也就是说,我即将成为‘高岭之花’的厨艺导师吗,那真的是——”
“那、那个……”妮娜焦急的打断了他的自语,“我只是想学习、学习怎么做巧克力……仅此而已……”
“没事,包在我身上!”
厨师长利索的拉起袖子。与柔软的肚子不同,他手臂上那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十分结实。
“无论是供以皇室的‘法芙朵’,还是用以招待东洲使团的‘施华洛士’,只要小姐想学,我这个曾经在维斯托尔皇宫里干过活的‘铂金勋章’持有者,此时,任凭小姐差遣!”
他嘹亮的声音回荡厨房。
又是忙碌的一天。
放下手中捏着的羽毛笔,丽贝卡轻声一叹,将桌边上摊开的信件收拢整齐。由于希思黎最近的动向,整片布托城地区,奇怪的委托数不胜数。真是的,像这种守卫农田,或是抓偷鸡大盗的委托,就不应该来麻烦信使们——他们难道不应该多有些时间穿梭两界,干一些本分的职务吗?
这样想罢,她将柔软的身躯靠上椅背。“得去和‘冒险者公会’的人交涉一下,看看能不能界定一下职务划分。”她对着高高的吊灯低声念道。
话说,本分的职务吗……
眼帘微阖,一个深沉的思绪萦绕心头。像是看穿了什么,她明镜似的脑海里回声不断。
“为了漂泊的‘旅行者’的‘存在’而传递信息,让每个离家或深处羁旅的人都留有所存吗?”
丽贝卡轻抬胳膊,纤细的手指抚上了胸口的黄宝石。
顿时,她几天前的记忆跃然于目……
“午安,小姐。”她正伏案写着些什么,突然,门口轻柔的脚步,将她那凝聚的神思缓缓打散,“如果是想咨询一下委托,或是‘契约’的动向,可以来我这边哦!”
然而,对方却迟迟没有回应。笔尖停滞,丽贝卡银色的镜框寒光闪烁。
像是感到了什么强大的气场,她屏住呼吸,将警戒的目光抬向前方。
来者身形高挑,红色的劲装贴肌而下。她黑亮的长发丝滑如练,由一条红巾稳稳绑于头上。似两团炽热的烈焰,从她那深邃的赤色双眸中,丽贝卡深刻的体会了一次“触目惊心”。
她是——丽贝卡微弹手指,慌乱的扶正了自己的眼镜。
“既然是‘理事者’,从你那黄色的‘感灵石’中,你肯定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字。”
高挑女子淡然一语,同时,抬起的指尖火光闪烁。丽贝卡看到,在她那纤细的二指之间,有一团隐约的火舌悄然颤动。她真的把‘神火’当作了玩具。丽贝卡僵硬的咽下一口口水。
“乐正小姐,东方而来的‘使之大君’。”
她压低声线,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些。
“穿的这么保守……您不远千里来到沃恩,请问,有什么需求吗?”
“需求?我从不求人。”她灼热的目光稍稍一瞬。顿时,丽贝卡感到,有一整摄魂的炽浪穿透心灵。
她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座位之上。冥冥脑海之中,一个清澈的女声直逼神经。
“还记得今天早上来过的那个人吧,那个清秀的男孩子。”
“嗯,记得……”丽贝卡在心中默默回应,“从平京门来的应白鸳,途径的地方,有安东尔镇……”
“果然是黄色的感灵石,比蓝色和红色的可靠多了。”清澈的女声稍稍一沉,“看好这个男人。还有,你这里有一份来自‘黎明塔商会’的委托吧。”
“是的,已经在这里滞留了一天了。但那封委托的主人方要求,将委托以‘布托城商队’的名义下达。”
在直抵咽喉的威压之下,丽贝卡完全没法掩饰自己的内心。直面那空寂的女声,她呼吸急促,诚实的回应道。
“那个委托,交给应白鸳去做。”乐正小姐的声音逐渐散漫,在丽贝卡那漆黑的脑海中来回飘荡。“别跟我提理事会的规矩。只要你不怕九重之神火冲入会殿,我随时都有表演的兴致。”
须臾间,黑暗的境界悄然褪去。望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她颈上残留的余温依旧灼热。
乐正小姐走了,不留一丝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