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去拿酒的。她在心中默默抽泣。可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篷车内潮湿的气息让人沉郁。睁大双眼,妮娜借助透进篷内的一丝光线,脑袋惶恐的向前探去。从那指甲片大小的破洞中,她望见了一簇明亮的篝火。树枝在火舌的缠绕下噼啪作响,同时,那三个围绕在篝火旁的男人的笑声,此时是多么的畅快淋漓。
她能看到左边的两个身影,至于右边的那个人,他只露出了一对横摆着的双腿。虽然那个男人的面孔处于盲区,但妮娜清楚,那个男人的演技是多么的逼真。
“小金仔,我是真看不下去了!”那个一脸胡茬,手里还紧紧攥着个铁壶的大汉扬声一笑。顿时,他嘴里那股鱼虾的腥臭味喷薄而出,“赶紧把你身上那套行头给扯下来,有模有样的,还真像给皇宫里那群娘们端菜的厨子!”
“你说这块白布?”接过大汉递来的铁壶,阿金对着那小小的壶嘴痛饮一口,“丢不得,花了我整整二十个银币呢!”
闻言,蹲在二人中央的瘦子啧了啧嘴。他头上那顶反戴的羽毛帽十分张扬,就像是集齐了整套印花的邮票集。“二十个银币算什么。”他打趣似的敲了下自己右边大汉的胳膊,紧接着,又将苍白的面孔转回左边。他两只突出的眼睛像是铃铛,此时正连续不断的朝阿金传递着激动的情感,“本想着打听点撤货的线路,你这个该死的天才,居然把人家的小绵羊给牵出来了!”
“小绵羊?那这小家伙身上的毛绝对是吃金子长的。”闻言,阿金将惬意的眼神放向篷车,“真是见鬼,又有钱,又那么乖巧,我将来要是能生个这么好的女儿,那老太婆岂不是要感动到痛哭流涕?”
“还长的那么漂亮。”瘦子兴奋的擦了擦鼻尖。
“别跟我痛哭流涕了,小金仔。”大汉像是从牙缝里挑出了什么东西,抬于眼前的小指利索一弹,“你那老妈子不早就归西了?连尸体都给人家的战马踏平了。”
“干,你说的真对。”手捏铁壶,阿金的目光有些迷惘。又是一个清脆的木头断裂声,同时,映于他双眸中的火焰倏然一窜。他扭动的牙关咔嚓作响,“去他娘的维斯托尔!”
“去他娘的维斯托尔!”大汉高举右臂,同时,戴着羽毛帽的瘦子也激动的点了点头。
他们是在……说些什么?
窥视已久,妮娜的神色逐渐恍惚。她完全不明白眼下的这三个男人想要干嘛,更不清楚他们为何会激动的举起手臂。维斯托尔——这是她唯一听清的词语。这三个男人紧咬方言,滑稽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能听见自己鼻腔传来的抽吸声。妮娜很害怕,因为她讨厌潮湿的地方,更讨厌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丢在车上。这算是绑架吗?她向自己迟钝的脑子发问。然而,她却并没有得到满意的回应。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骗到这群人手中的,从那瓶子虚乌有的朗姆酒开始。
“小姐,您知道吗。”
二人缓步走过几个街道。等到布托城核心区的影子慢慢远去,阿金突然撤下头上戴着的短帽,将其捏于手中随意的玩弄。他背对着紧紧跟随的妮娜,尖细的笑声冲出喉咙。
“怎、怎么了?”妮娜连忙停住脚步。此时的她,穿着一件茶色的连衣裙,相比那件常穿的玫瑰红洋裙,这套打扮的确平淡了不少。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了她的心头。
“小姐,您知道吗,您真的非常可爱。”闻声,阿金缓缓转过身来。他将手中的白帽遮于鼻下,嬉笑的面孔十分瘆人。微微一笑后,三个身影从临街的座椅上缓缓站起。
“可……可爱?”
望着倏然逼近的几双眼睛,妮娜深吸口气,颤微的脚步向后退去。
然而,一个强硬的力量却抓上了她的胳膊。疼——妮娜紧闭双眸,任凭阿金将自己的身子向前扯去。
“先别着急走,小姐。”阿金的手掌捂上了她的嘴巴。他将脑袋稍稍低去,最终落在了妮娜的耳边,“我还要带你去拿那瓶酒呢,虽然,那瓶酒并不存在。”
那瓶酒……不存在?妮娜顿时慌了神,整个人呆呆的愣在原地。
“吓了一跳吧,贴在我手上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阿金的声音稍稍柔和,“哈哈,被骗了呢。”
“为什么,连皇家商队都拿不到的酒品,一个突然出现的打下手的小厨,他的手上会有一瓶呢?”
“为什么,明明只是要拿一瓶酒,小厨他却不能自己去拿回来,而是大整旗鼓,要求小姐陪着他一起出去拿呢?”
说到这,阿金的气息逐渐尖锐。
“还是说,您和那愚蠢的胖子一样,相信了我弟弟的怪病?”他敛声一笑,“真有趣,我根本就没有弟弟。而且,那种不吃山葵就会失禁的病,就算讲给疯子听,他或许也不会相信吧……”
“小姐,您真的是非常可爱,非常乖巧呢。”
“你们三个,别喝多了。”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车的前端传来。妮娜心头一颤,贴着破洞的脸颊默默缩回。
“虽然出了城,但还是不够安全。把火灭了,我们早点赶路吧!”
是第三个陌生人。她将空洞的目光朝向右方,紧紧望着那面遮住驾驶位的布帘。听着马儿沉闷的嘶叫声,她在心中默默想道:坐在这块布后面的,是那个穿着铠甲的男人。
记忆里,与阿金一起将自己绑到这里的三个男人中,只有一个,看上去非常厉害。他穿着银白的重甲,怀里捧着的头盔雕有展开的鹰翅。他的腰上还别着一只长刃,是制式的军剑。但是妮娜没看清楚,那到底是哪个国家的制式武器。
他现在就坐在车的驾驶位上。妮娜的脑袋无力垂下。完全,逃不出去。
有那么几秒钟,她想要大声呼救,但用魔法粘剂缠于口中的长绳,使得她发不出一点声响。此时的她,手脚被麻绳紧紧捆住,像是捆绑住的稻草,被随意的丢弃在篷车里面。
背于身后的两只小手紧紧握紧。她感觉有口水从长绳的一角流了出来,却只能无力的让其划过下巴,如丝一般滴在自己裙子的蝴蝶结领上。这真是太无礼了——她终于有了一丝作为名门千金的埋怨。
谁能来……救救我?
她抬高脑袋,努力让自己的溢出的口水收进去。这样似乎有效的避免了衣冠不整,却仍然无法抑制眼角的泪滴。她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呢?她自己也记得不太清楚。
突然,像是一整疾风,一道翠绿的光束呼啸而来。
它像是能划破寂空,所经的长雾残影弥弥。
拖着羽状的光之残片,这支箭轻盈无比,果断的戳入了篝火之中。
顿时,那团火剧烈颤动,体积猛然扩大了几百个倍数。
扩散的火舌宛如猛兽,向无知的三人席卷而去……
“啊啊啊啊啊——!”
听到这刺耳的悲嗥,妮娜闭上的双眸猛然睁开。她从那方寸的破洞中看到了滚滚赤浪,同时,无措的神经再度绷直。
与其同时,在距离这森林幽径千米的城墙上,一个银色的身影亭立塔尖。
轻捻银弦,她手中的灵木长弓紧贴面颊。在此之前,一抹翠绿的圣光倏然腾起,将她那寒霜一般冰冷的双眸紧紧环绕。
星空之下,她便是夜幕中最亮的一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