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一群穿着墨绿色袍衣的女子排成一队。站在让人眼花缭乱的中心喷泉前,她们面对神像,手中捧着的大书帖上胸脯。
神像所刻的是一位年轻的女神。她双膝并拢,静静矗立在腾起的水花之中。喷泉的迸溅声轻灵无比,而她却双眸紧闭,曲起的双臂交错搭于胸前,宛如一位散尽懵懂的圣贤。
然而,在女神那高高扬起的白色之翼上,却站有一个十分碍眼的绿色影子。男人的左手紧抓一根展出的羽毛,踩在雕像翅膀上的身体摇摇欲坠。
“看见了吗,布托城的虔诚的教徒们。”他目视下方,帽檐下流出的浅棕色鬈发随风摆动。像是确定自己的“观众”全部都准备就绪后,他清了清喉咙,继而说出话语的下半句,“即使我站在‘光之女神’的纯白之翼上,太阳也没有给我飞向远方的权利。它只是庆幸我站的更高,以便将我干涸的面孔晒的更加沧桑……”
望着翅膀上高扬右臂,如一只绿色鹦鹉般放声歌颂的男人,喷泉前站着的几名女子相互望了望,随即不约而同的聚在了一起。
“那个男人,他是不是得了霍乱?”一名女子将大书遮在嘴上,惊恐的目光十分吓人。
“不,霍乱可不是这样的。”另一个尖细的声音紧接着响起,“这个人,他多半是喝了假酒。”
“呵呵,假酒?”那个明显比同伴高了一个头的女人咯咯笑了起来,声音就像一只下了一对鸡蛋的母鸡,“呵呵呵,别逗了,小莎——他可是一个大名人,我曾在学院的画像上看见过他。”
“学院,哪个学院?”最初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是我们上次传教所经过的那个大学吗?”
“不,很明显不是,因为我们没有经过什么大学,而是绕过了不少恶臭的猪圈,呵呵……”
“我好像也看过他这张俊脸。”那个拥有烧开水般尖细的声音的女子悄悄转头,双眸痴痴的望着神像的翅膀。“是在……维斯托尔。哦!他真的很帅,可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所以说,神父先生他究竟去哪儿了?”
“诺,好像在那边,看——”
“哦,我的上帝,他这是带了守卫来吗?”
……
在那个身着黑色长袍,项上还绕着一条长长的红巾的男人踏上阶梯,正怒目圆瞪的向喷泉走来的同时。几个聚拢在一起的女子迅速散开,重新回归了原来的一列队伍。男人大步迈着的双腿极其张扬,像是一只没有翅膀的鹈鹕,大大的脚板十分沉重。而在他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三个持矛带盾的守卫。
还没有走到喷泉旁边,神父就焦急的扶了扶眼镜。他伸起的胳膊直指神像,同时,泛滥在嘴边的美妙语言愈演愈烈。
“看到没,就是那个失去了母亲的无毛猩猩!”他将惊恐的目光望向绿影,“就是他,居然敢踩上‘光之女神’的圣洁之翼,公然在我们祈祷的时分左右横跳!”
闻声,三个守卫仓促的点了点头。他们在偷偷打量了身旁的那群女子一番后,手中的长矛无力扬起。
“喂,先生!”站在最左边的那个士兵大声喊道,“我奉劝您赶紧从那里下来。要知道,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侵犯神像,那可是要挨鞭子的!”
“什么,你想让我挨鞭子?”身着绿篷的男子猛然惊醒,两只眼睛困惑的向下望去。透过那相对着喷薄的束束水花,他惊恐的发现,他看见了三个有着红羽的头盔。
“不、不是这样的——您听我解释,我可靠的守卫兄弟!”他以谦卑的身姿向下喊去,“我只想告诉你们身旁那群人,即使他们再用心去感受‘神灵’的力量,也得不到半点救赎与光辉!”
“我们当然得到了救赎,你这荒唐的骗子!”闻言,披着长长红巾的神父大声斥责道,“凭什么胡说八道?你又不是光之女神——还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到过你这张平庸的脸,是我家附近的火葬场吗?请你回答我的问题!”
“我可不记得自己曾去过什么火葬场!”棕发男子不满的回喊道,“可是,这并不影响我斥责你们徒劳的仪式——‘光之女神’是不存在的,你们根本得不到什么可笑的救赎!”
“住口!你这满口谎言的骗子!”
神父像是急了,涨红的脸上青筋暴起。他愤怒的从长长袍下挥起袖子,顿时,一枚红色的火团疾驰而上。
见到这突然袭来的火团,棕发男子顿时脸色煞白。他像是一只不太灵活的猴子,奋力向上攀爬,迅速坐到了一根横着的羽毛上。
砰——
剧烈的石块碎裂声后,他双目空洞,默默抱紧身下的“羽毛”。我躲过了这个火球吗?他深吸口气,目光向翘起的臀部惊恐望去。
还好,我可爱的屁股还在。望着自己身后升起的灰烟,棕发男子幸灾乐祸的向下嬉笑道。
“哈哈,看来你没有击中我,我可怜的神父大人。”他张开的嘴角无尽上扬,“到是你这个不成体统的神父,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打掉了自家女神的羽毛!”
“哦,不——我美丽的‘光之女神’!”正中男子的想法,底下的喷泉旁边,果然传来了狼嚎似的一声长哀。
望着神像翅膀上被自己打出的那个缺口,神父痛不欲生的抓起了自己的脸颊。他厚厚的眼镜悄然落地,似乎是被自己不安分的手指给抠掉的。
“还在看什么,赶紧上去抓他啊,你们这三个吃软饭的守卫——你们难道也想得到神灵的惩戒吗?!”
“可是,神父先生,你说过,我们不能踩上神像的翅膀……”
“那是之前!现在,即使你们踩了神像,女神大人也不会将责备降之于你们。因为,你们是为了神圣的使命而踩上神像的,而不是像那个疯子一样无理取闹!”
·
望着身前这堵灰色的矮墙,白鸳的眉毛缓缓抽动。此时的他面如土灰,像是吃了一罐过期的鲱鱼罐头,满心的苦涩富于言表。
“诶嘿,我就说,那个口吃的老太太,她好像很不会指路的样子。”
听到背后悄然响起的笑声,白鸳啧了啧嘴,无奈的眼神缓缓转过。
“所以说,我怎么会知道人家说的是对的还是错的?”他对一脸惬意的优娜低声叹道,“真是的,明明理事所都在中心区域了,而这个莫名其妙的‘节点’,却偏偏要设在复杂的城北。”
“白鸳哥哥,话可不能这样说。”闻言,优娜突然摆出了一副认真的模样,“要知道,每一个‘节点’的位置,都是通过数百年的检验,最后才以三米以内的传送误差精准设立的。‘节点’会长在乱七八糟的城北,这之中有很多东西都是不可避免的……”
“我懂,优娜。”白鸳的右手摸上脑袋,同时,苦笑的表情十分滑稽,“我只是纯属想抱怨一下……”
话未说完,身后突然传来的东西砸下声,顿时将他松懈的语气悉数逼回。只觉心头一惊,白鸳迟疑的目光缓缓转过。
他望见一个绿色的身影。此时的棕发男子,他脸庞朝地,从墙上落下的身子摔成一个标准的“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