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优娜在颂雪那儿学习的时候,白鸳他锁紧房门,匆匆离开了自己的公寓。慌忙着打到车后,他的目的地仍是新城中心的那家面馆。
城市的霓虹喧嚣,但他并没有时间去细细欣赏。趁着车窗外面的景色帧帧流去,他掏出手机,打开了满是红点的微信。
这部手机是他的母亲,也就是乐正小姐留给他的。似乎是清楚自己的养子经历了什么,在那压在手机下的白色纸条上,开头的第一句,写的就是抚人的问候。
“经历了这些折腾,应白鸳,辛苦你了……”
然后,这留言余下的内容,几乎就只是些简单的吩咐——俨然一位长辈的口吻。乐正告诉白鸳,这部手机里的微信已经绑了卡,所有信息内容都可以直接用。但值得注意的是,像是在有意避忌什么,她对有关“信使”的信息只字未提——这不禁让白鸳感到,自己,或许真的该把神秘当作常态。
卡里有多少钱,白鸳不在乎。生在这个恐怖的家庭里,从记忆的伊始想来,他似乎就没有因为经济的问题为难过。只不过,以前的他,会认为自己的养母是一个设计师,自己的养父是一个终年不回家的旅行作家。而现在的他,只会认为,自己的养母是一个“信使”,自己的养父——他或许早就找个良辰蒸发掉了?
然而,写在那张留言纸上的内容,并不只有那串华丽的行楷。就在那纸条的背面,白鸳看到,一个熟悉的奶酪体笔迹轻轻码上。
“今晚放学之后,一个人,在面馆。”
纸面留有淡淡的蔷薇之香。
·
匆匆闯入面馆二楼的同时,白鸳满脸不安,显然是已经做好了被劈头盖脸说一顿的准备。至于他为什么会被骂,这和现在将近八点的时间有直接关系。
……
下午5:30:“到家啦,别愣着,赶紧来面馆。”
下午5:43:“还没回来吗?”
下午6:00:“???”
下午6:03:(通话,未接通)
下午6:27:“不会是还没发现手机吧……”
下午6:40:“你从来没进过卧室吗?”
下午6:55回复:“啊,安安姐,我看到纸条了,现在马上出门。”
下午7:01回复:“快到了,还有一个红绿灯。”
下午7:30回复:“对不起,还要再等一会儿,安安姐。我报错位置了,司机开到桥那边去了!”
下午7:45回复:“我到了,安安姐……你还在吗?”
下午7:45:“(微笑)”
下午7:45回复:“!”
……
“所以说,安、安安姐。”白鸳缓缓咽下一口口水,扬起的手臂绘声绘色,“卧室是优娜住的,我一直都呆在——不对,我刚刚在餐桌上写作业,写的是您的生物……”
“可是我明明打电话了!”闻言,面前的女孩鼓起小嘴,两只纤细的小臂于胸前紧紧交叠。“还以为乐正她下午忘记去给你手机了……”
在白鸳的视角看来,她那紧紧盯着自己的粉眸,似乎能擦出怨恨的火花。而更让他感到离谱的是,明明是自己的房间,却能让别人随随便便就进去动些手脚——安全系数这么低的公寓,这明显在阳间就不太常见……
“可是,乐正她……一直都很精明……”
思索中,对面再次传来奶气的埋怨声。
“其实,安安姐,手机……一直是静音状态。”
白鸳试图力挽狂澜,为自己找到一点拼理的余地。虽然,从头到尾,他似乎都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似是在寻找新的出气口,安安稍稍语顿,随即闷闷不乐的继续嚷道,“可、可是……你来的太晚,害我在这儿都吃了两碗面了——呜,为什么这里的拉面那么好吃……”
她在说些什么?听了她这番迷惑的言论,白鸳顿时哑口无声。但是,面对这永远都长不大的小魔女,面对她现在头埋双臂,一幅楚楚可怜的样子,现在的他,只能选择低下自己尊贵的头。
“我错了,安安姐……”
……
“白鸳弟弟……”
安安的双眸稍稍敛起,同时,她的两只小手轻轻撑上面颊。听了白鸳这番笼统的倾诉后,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魔女,她只是平淡的摆出了笑颜。
“你终于知道我是谁了呢。”
面对她深不可测的浅笑,白鸳似是不知从何说起,也只是苦笑着叹了口气。
“‘空之双子’,‘冠冕’第四席,拥有操控‘空之羽’的能力——这是你的信使学生告诉我的。”
阐述至此,他又突然话锋一转,“可是我在意的并不是这些。”
注视白鸳一脸疲惫的样子,安安依旧是没有吭声。而她那轻轻眨动的眼睛,明摆着是在暗示白鸳,让他继续把话说下去。
“所以,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我这么久——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以及,我自身的真相。”
白鸳显然是领会了她的眼神,所以,他说出这句话时的口吻是那么坚定。然而,当他任枯燥的愁思随风而去,却蓦然发现,一向从容不迫的安安,她竟然陷入了沉默的涡旋。
气氛安静之后,靠于椅背的白鸳悄然松散。忽地,顺着逐渐明朗的耳畔闻去,他浅尝了水花淅沥的声音。
啊,下雨了……
他将蔚蓝的眸子望向窗户。望着玻璃上不断溶解的城市霓虹,他顿时感觉,自己心里,终归是缺少了什么东西。
又是片刻,雨声中,女孩悄然开了口。
“白鸳弟弟,”她又变成了另外一个女孩——那一个真正幽深,而又疲于蜷缩的女孩。“听我说,其实,跟你说明‘信使’与‘镜面’,也就是你所说的‘世界的真相’,对于你现在的年龄来说,已经是提前了许多呢。”
“提前了……许多?”白鸳的眉头紧紧皱起。
“嗯,就是字面的意思哦。”安安的语调稍稍压低,“本来,在瑞亚拉这边的信使,若不是意外发觉了自己的能力,都是要到二十岁以后才被告知拥有‘信使’的本领的。”
“二十岁……这有什么意味吗?”
“没有别的意思,纯属只是理事会给予的谦让。”语顿后,安安意味深长的补充了一句,“根据世俗所给予的‘谦让’。”
“我……我没有听明白。”白鸳的双眸悄悄低下。望着眼前只剩下汤渍的面碗,他摆出了一幅细细聆听的姿态。
“‘因为瑞亚拉的人民忘却了他们的神灵,固给予他们二十年的叛逆期,以此让顿悟之后的他们明白,之前的自己,是多么的荒唐可笑。’——这可是理事会的原话呢。”
双眸紧闭,安安似是沉吟一般淡淡而语。
“什么叫,我们忘却了我们的神灵?”听言,白鸳的疑惑顿时更深了一层。
“让我来跟你举个例子吧,嗯……”安安的脑袋跟着思绪摆动,“在瑞亚拉,你和一个孩子说起信使的事迹,他会认为那只是一个故事。但如果在迪瓦当干同样的事情,那么,这个被告知事迹的孩子,他则会着手准备旅行。”
片刻,将她这番谜语一般的解释细细思索后,坐在对面的白鸳茅塞顿开。
“前者,选择了忽视,因为他们认为这很荒唐。”他凑近桌子,坚定的眼神直视前方,“而后者,则选择自己去试试,因为他们敬畏每一个未知。”
“就是如此——你依旧是那么聪明呢,白鸳弟弟。”安安的笑声十分可人,就像是一张刻意织就的、供人陶醉的温床,“瑞亚拉的人们热衷于绝对的理性,但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苦苦搭建的思维大厦,可能只是一具现象与巧合所构的危楼。实际上,这也的确是一座‘危楼’呢。”
“这……那我们这边的人,在着手建立这座‘大厦’的之前,也应该拥有与瑞亚拉同样的世界观念——难道是出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可以这么理解吧。”魔女的反应极其平淡,就像是白鸳所说的都是寻常,“总而言之,你们的祖先,也就是最初建立‘大厦’的‘工程师’们,他们为了打下坚不可摧的地基,甚至修改了历史。”
历史只是他们所写的故事——听到安安的话与自己之前的思维轰然相撞,这惊愕仿佛敲响的巨钟,在他那空旷的脑海里悠悠回响。
很显然,他非常清楚,安安所说的“大厦”、“工程师”,它们所暗喻的东西,究竟都是些什么。不然,他也不会僵硬于此,慌乱到满头冷汗的地步。
这是一种被欺骗的感觉,而你却只能忍气吞声。
“你们甚至还放弃了魔法,以至于千百年来,魔能全部都流向了迪瓦当。”
“咳——”
白鸳显然是听不下去了。他忍不住举起小臂,示意安安不要再继续详述下去了。见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安倒也是很顺从,立马将之前的话题终结于此。
“那我们再说说‘你的真相’吧,白鸳弟弟。”
她依旧是那副神秘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