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躺在沙发上,额上的湿毛巾凉凉的。而在这之前,那个陌生的男人曾对她说,自己的体温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
听着厨房里传来的急切声,她紧闭的双眸再次惊开。女孩有着一对金色的诱眸,浅浅而视的样子,就像两块沉溺深潭的琥珀。
透过几缕杂乱的柔发望去,她觉得,头顶的灯光像是太阳。
“安安,三十九度五……没错,是个小孩子。”
望着从未动过的整齐锅台,白鸳攥于手中的手机微微颤动。他现在的情绪异常高涨,说的明白一点,是对自己的拖沓感到郁闷。
该死,居然发了这么严重的烧。他在心中暗暗自责。就应该立马跑回来的!
“布洛芬是吗……不行啊,家里没有,我现在也走不开……”他对着电话那边的安安着急喊道,“优娜?优娜不在,她和童颂雪都不见了……”
“什么?我怎么可能会魔法?”
“医院也不行——她是个‘旅行者’……是的,已经到别人都看不到她的地步了,应该是‘冰点’状态。”
反驳了安安一个又一个方法后,白鸳的另一只手无措的抓上了头。脚步在木质的地板上左右乱转,他顿时觉得自己无能极了。
就在这时,他抬头瞥见了一个盒子。将手从头上迅速挪去,他一把抓过那个白色的希望。
果然,是药箱——望着箱面上显眼的红色十字,白鸳紧皱的眉头悄然一舒。
“等一下,安安——”他连忙蹲下身去,一手扳开箱子的卡口,“我找到药箱了,让我看看——”手掌翻过那厚厚的一叠创可贴,白鸳的心头再次烧着,“没有布洛芬,有阿司匹林……行,能用就好!”
“有的,箱子里有酒精……是医用的。”
“擦浴……我该怎么做?”
“温开水稀释……好,那,大动脉博处,具体是哪儿?”
“前额、太阳穴、颈部两侧、腋窝和腹股沟,对吗……是,一定能记住……”
挂断电话后,白鸳的头上已经溢出了汗珠。随意用衣袖擦了下脸后,他从药箱里迅速拣出一包绿色片剂,以及一排没有拆开的酒精。紧接着,他来不及捡起地上的手机,起身就往女孩所在的客厅跑。
安安会在一小时内赶过来。这般想着,白鸳匆忙着提起水壶,往那个盛有凉开水的玻璃壶里倒热水。确定这已经是温水之后,他又利索的拆开酒精,将里面自带的棉球安置一旁……
“你还醒着吧?”
轻轻俯身,他将那折成方形的湿毛巾小心拾起。撩开挡着的几缕豆沙色杂发,白鸳望见了女孩精致的面孔。
好、好可爱,白鸳在心中短短一叹。在他看来,女孩那白嫩的面孔精巧的过分。那像是天使修过的五官,特别是那个稍稍翘起的鼻尖,简直就不像人类所能拥有的。
这不能用美丽来形容。心中的声音告诉白鸳,和优娜和灵香那一类女孩不同,眼前的这个孩子,她有一种别样的“动物气息”。
面对白鸳体贴的问询,女孩雾似的双睫缓缓打开。从她那飘动的眼际中,白鸳看到,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刚来的敌意。
“听好了,小妹妹。”白鸳手托药片,另一只胳膊悄然搂向女孩的肩部。扶着她小心坐好后,白鸳用一种问候的语气谨慎阐述,“先把这个吃掉,然后,我会脱掉你的一些衣服……”
听见他笃定的声音,女孩低下的脸庞悄悄抬起。她呆呆地注视着白鸳,仿佛自己的神志仍陷迷茫。
“因为我要帮你擦一下身体,可以理解吧?”
话虽是这样说,但他可等不了女孩的回应。在对方迷迷糊糊的情况下,他已经用温开水将药送入了她的嘴中。
这期间,他的食指倏然碰到女孩润红的猫唇,以及她泛红的面颊。那融化般的触感,难免让这个信使再度困惑——和水一样的感觉,女孩子难道都是这么软吗?
紧接着,他放下小碗,双手托在了女孩发烫的腋下。虽然那件湿透的暗篷已被脱下,但水分蒸发的速度,远远比白鸳想象的要慢。
还好,他细心的准备了毛巾。将女孩敷于身上的浅茶色宽衣稍稍撩起,白鸳控制力度,使毛巾于女孩雪似的肌肤上细细点过。
片刻后,除了那些吹弹可破的地方,白鸳已经完成了女孩上身的干燥工作。接下来,他要着手去做的,就是按着安安所述的步骤,为女孩进行“酒精擦浴”。
“别乱动哦。”
望着她两目浅阖、一幅毫无防备的模样,白鸳手中捏着的棉球悄悄擦上。先是颈外侧,注意不要碰到后颈……
感到脖子上传来的冰凉,女孩的眼睛无措睁大。她虚弱的撇过脸来,身体稍稍贴紧白鸳的胸膛。
是感到凉了吗?白鸳并没有停下手中轻柔的动作。小妹妹,忍耐一下,就是要感到凉才行。
逐渐熟练的动作擦过外臂,紧接着是手背、侧胸、腋窝,最后是上肢内侧。这之后,他轻挪体位,使对方以一种自然的姿势侧躺在自己的腿上。就这样,白鸳又为女孩细心的擦拭了腰背。
“下身和上身的擦拭方式一样,从髂骨往腿的外侧擦去,然后才是腹股沟、腘窝这些地方。要注意呀,千万不要擦到足心去!”
谨遵安安的嘱咐,将女孩重新调整为舒适的坐姿之后,他单膝跪地,左手稳稳端起对方纤细的双腿。好小一只,她应该才七八岁吧——白鸳再次为这女孩的走失感到不幸。可是,她这俏丽的脸,又看上去没那么稚嫩……
终于擦完了,整体来说,过程很流利。对白鸳而言,他刚刚所做的事。就像小时候,他帮淋雨的白鹿擦身体那样,其实并不是特别陌生。
而女孩虽然深陷恍惚,但也是有意将整个身子放松,以便于白鸳的侍弄。其实在白鸳帮自己擦身体的时候,她都是非常痒的。然而,她却保持矜持,只在冰凉触及大腿内侧一类深暗的地方,才偶时发出一声轻叹。
这之后,没有过多的等待,一阵仓促的敲门声就传入了屋内。安安是赶来的,这从她那头显然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此时正蓬乱的像个鸟窝的粉发就可以看出。
“病人在哪?”
“嘘——”
一根食指竖在了白鸳眼前。望着安安那副喘息的样子,他只是偏过身子,将开了柔光灯的客厅悄悄展示。
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安安看到,那个娇小的身影,她裹着被子,朝上的面孔十分柔和。她真的很小,相比那张柔软的浅埋色沙发,她就像是一个深眠于摇篮的婴儿。
然而,当她看到女孩的一瞬间,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她那紧张的面孔悄然平静。神秘的扬嘴笑笑后,安安将无邪的脸庞重新抬向白鸳。
“白鸳弟弟,看来,她的烧已经降下来啦。”
“降下来了?”白鸳先是一愣,随即兴奋的摆了个拳,“yes!不愧我以前照顾妹妹那么多年!”
安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个女孩的身体状况——他当然不会觉得这很邪门。因为,现在的安安,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是一种“怪物”般的存在了。
看到他这副莫名感动的样子,安安显然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待白鸳漫无目的诉苦了一番自己的过往后,她稍稍点头,继续平淡的补充了句。
“但是,她并不是一个人哦!”
闻声,白鸳脸上的欣然一哄而散。似乎是不明白安安在说些什么,他皱了皱眉,两只脚无措的向后退了退。
“哈、哈?”他望了望沙发上的女孩,然后,又望了望眼前突然郑重的安安。
脱下毛绒拖鞋,魔女轻点脚步,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轻盈而过。待她走近沙发,听到那女孩纤柔的吐息后,一抹粉色的光,从她端起的掌间倏然亮起。
像是跳跃的烛火,这微弱的光芒扭了扭身子,突然脱离掌心,灵巧的跳上了女孩的脸庞。而在那束光与肌肤相触的一瞬间,它又绵延而去,化作一层薄薄的光絮,将深深入睡的女孩紧紧包裹。
“这是……”
靠近沙发,白鸳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望着女孩身上包裹的粉色,他侧目一叹,像是在质问安安的所为。
“你马上就会知道啦。”
安安回以他一个冷静的微笑。
这之后,大约过了十秒,女孩身上的薄光四散而去。逝去的光芒像是飞萤,无序的飘入空气,闪烁着与四周的环境融为一体。
这、这是——
果然,正如安安所言,她并不是一个人。或者说,她至少不是“完全”算得上人类。
因为,除了那对悄然出现在头上的尖耳朵外,白鸳还看见,从那厚实的被褥之下,一条长长的尾巴俏皮的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