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那场震惊地下城市的惨烈战斗之后，地下城市的领导者将露西亚机体的存在报告给了空中花园，听说在当天后者就派出了运兵飞船，并在众多人形兵器的护送下，完成了机体的交接与回收。
我被那些家伙以藏匿危险武器的罪名，关押在了地下监狱。
自从这潮湿肮脏的监狱醒来，我就发现一直捏在手里的那枚真正存储了记忆的黑匣子已经消失不见。是昨夜那个神秘机体在打败露西亚打晕我后夺走的，还是已经落到了空中花园或地下城市那些领导者的手里，我不得而知。
陈叔因为身份特殊，不便来探望我——小王阿姨狠狠地训斥了我一番。不过虽然意思听起来与地下城市那些人给我加盖的罪名大致相同，但起码前者望着我的眼睛里，带着关心，而非冷漠与嘲笑。
「听说过几天就会审判，到时候你啊，一定不要承认是自己把那个构造体捡回来的。就说是被挟持吧，说机器失去了控制，把你挟持了这样...」
「没用的，小王阿姨，空中花园的人会提取露西亚的机体记忆。无论我怎么狡辩，证据总归在那摆着。」
「那你就认罪，态度诚恳一点...不然，我怕他们会把你...」小王阿姨转过身去，似是不敢继续想下去。
「被放逐吗。」
「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地球，失去了大家的照顾，你会死在外面的。」
「与其在这地牢里烂下去，我倒宁愿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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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有人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睁开眼，我看见门口站着密密麻麻的人，有地下城市的卫兵，也有从穿着就能看出不属于这里的陌生人。
「你好，我的名字是里，隶属空中花园执行者部队下属的灰鸦小队。」男人穿着精致的黑蓝色制服，沉稳而友善的声音让我的戒备放松了一些。
「有什么事吗，我是说，我们应该没有交集吧。」
「你应该记得自己从黄沙中找到的那台机体，对，就是露西亚。」
「我...当然记得。」
「我们无法解锁她的核心系统。」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按理说与构造体有关的东西正是你们空中花园最擅长的，不是吗，难道那么多天才工程师做不到的事，竟然寄希望在我这种半吊子机械师身上。」
「因为你成功解锁了她的外围锁定。」里往前迈了一步，这时我才注意到他双手上紧握的手枪：「因为露西亚是我的队友，我的战友，所以对你才会这么客气。可是如果你继续不配合的话，等到我身后这些人失去耐心，到时候我可...」
「露西亚是灰鸦小队的成员？」
「是的。」
我点点头，复杂而又模糊的什么计划，从我脑海中初步浮现。接着，我提出与里单独对话的要求。起先那些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甚至有几个在门口已经等得不耐烦，一副要把我拖出去的样子。
幸亏有露西亚的战友帮助，在转身对大家说了些什么后，里踏进我的房间，接着将牢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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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什么？」
「K11823。」
我念出某人的代号，里接下来的反应完全在我意料之中。像是担心即使关紧了也仍然会有声音透出去似的，他将我推到墙角，但神色及语气却不再客气。
「你怎么知道的？」
「那是解锁露西亚外围锁定的密码——非常简单的密码，甚至可以说是愚蠢。指挥官的代号...」
「我们已经失去了与指挥官有关的线索。」
「哦对，你这一说我想起来了。K11823同时也是你的指挥官。」
「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露西亚告诉您的吗，她的机体损伤严重，听说连意识海都被彻底摧毁了，更被说记忆...」
「如果我帮助你们解锁了露西亚，空中花园会如何修复她，对待她呢？」
「我不知道。」里放下武器，毫不在意肮脏的床铺，坐下去静静沉思，一直透露着冷静的眼神也加入些许迷茫与疑惑。
「有没有想过，K11823已经死在了那场战斗中。」
「不会的。」里想也没想就摇头：「自2140年人类开始反击帕弥什后，指挥官加构造体的战术已经逐渐成熟，虽然这样的东西本不该说给你听——只要指挥官在场，或者说指挥官面临生命危险之际，身为人形兵器的我们，核心系统便会采取某些...行动。」
「为指挥官而献身吗？」
「是的。」里紧紧闭上眼睛，我才意识到谈论这样的内容，对同样身为构造体的他来说，也决计不会是件轻松的事。
想想，大概也能理解。在别人面前承认连自己都无法选择控制的命运，不论成为构造体的理由与原因多么伟大，终究难免会有些许难过吧...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如果说我们考虑的那一幕勉强可以成立，那究竟要到怎样的程度，才算得上是为指挥官献身，我是说，包括您在内...核心系统里最终会触发的机制到底是指什么...」
「战斗到，不能行动不能反抗为止。」
「以你的战斗经验来看，被回收的露西亚...」
「她做到了，但同时，也并没有完全做到。」里抬起头，英俊的脸庞上忽然浮现奇怪的笑容：「虽然这样说有点奇怪，但我认为当时的露西亚并没有战斗到最后一刻。」
「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您怎么得知K11823这个代号...」
突然间，里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生生咽下即将要说出的话，他站起身来，直勾勾地盯着我，神色异常严肃。
「谈话刚开始时，你问我K11823会不会已经死了。」
「对，是我问的。」
「作为被遗忘在地球的人...你知道K11823这个代号，也知道他是露西亚的指挥官...你救了露西亚，将她唤醒，甚至解锁了她的外围锁定...」
「所以，你开始赞成我的猜测了吗？」
「告诉我，从哪儿知道的代号。」
「抱歉，虽然第一次见面，但说出这种话，还是会觉得抱歉...」我叹了口气，不敢直面对方：「灰鸦小队的指挥官，确实已经死在了最后的战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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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终同意了被空中花园的人带走——当然，反抗或是拒不服从似乎是在找死，房间外密密麻麻携带武装的两股势力，可由不得我说一个不字。但作为交换...不，与其这样说不如说是约定，和里之间的约定。
他会替我保守K11823已经死亡的不幸秘密，作为回报，我说自己愿意尝试解锁露西亚的中级核心系统，如果成功的话，我会想办法假装自己无法解锁更高一级也就是露西亚被K11823临死之际彻底封锁的「心脏」。对此，里表示担忧，担心空中花园不会轻易放过我。
「露西亚大概算得上是如今空中花园最精锐的机体之一，失去她就相当于灰鸦小队失去了往日大多数的作战能力。但你说得对...也许完全解锁后，他们会再次给露西亚移植全新的不属于她的记忆...」
说到这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听说，之所以被发现，是因为前几天晚上这里出现了一个神秘的入侵者？」
「是的。我没看清她的样子，只知道是个女性机体。」
「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家伙，夺走了露西亚仅存的一丝记忆，关于K11823。」
「难怪，工程部的那些家伙说露西亚机体内部有二次创伤的痕迹...」
「她最后仅剩的...我是说...」我有些难受，不知如何形容心中的东西：「明明已经失去了许多，也许真的如我们所说，连指挥官也失去了...像是沉睡了多久错过了多久好时光，醒过来时，明知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人，我看在眼里...看见她眼中潜藏的忧伤，就好像你觉得想哭，却始终想不起来是什么导致的...」
里望着我的眼神里，出现了奇怪的光彩。接着，他开始打量我的全身，尤其是脸。
「你在试着体会构造体微弱的情感？」
「你与我，与露西亚，某种意义上讲，都是人类，不是吗？」
「我会想办法，帮你找到前几天的那个入侵者。」
我笑了笑，回头看他——「难道仅仅是帮我吗，作为露西亚的队友，作为K11823统御的构造体，我想即便没有我，你也会像露西亚一样，尝试着在这片沙漠中，找到真相吧。」
「谢谢你。」
「感谢...其实不必。我只是以为再也见不到露西亚了...」
「你...」
「别误会，我只是，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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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努力换上一副还算轻松的表情：「你知道，不像你们空中花园，构造体也好人类也好，每天起码都有事做，我就不一样了，终日只能在这地下城市缩头乌龟似的苟且度日，这样平淡无奇的生活，孤独也好无聊也罢，我只是想，帮K11823那个家伙，传递某些信息。」
某些，与他一同埋葬的还未来得及讲给某人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