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花园的人没有放我走，也没有预料中的威胁或刑逼。
第三天晚上，那位自称尼可拉的白发男人又来了。我以为接下来的是如前几日一样的劝说，却没想到对方直接拿出通讯器，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是灰鸦小队今天早些时候的战斗录像，你可以看一下。」
画面中，露西亚的机体较于敌人明显僵硬且反应迟缓——我认识那些怪物，几个园丁和守护者而已，对于空中花园的构造体来说，打败这样的敌人本不该如此艰难。露西亚一度只能被迫防守，每次刚想要进行反击，却因机体迟钝的反应而无法完成。
园丁手中锯刃飞快旋转，格挡住露西亚的武器，另一边自己的同伴则在这时发动攻击，守护者的大刀轻而易举**了她的腰间，并且越来越深入。
我看不见露西亚的神情，或许，失去了诸多情感与意识之后，连疼痛也不会感觉到吧。
可这样下去的话，即使是这样的敌人就...更别提灰鸦小队的成员都是极其精锐的机体，这样下去的话，总有一天，露西亚曾经高昂的头颅终究会...
「你们应该再想办法，而不是把所有希望都放在我这种废物身上。」
「露西亚，是极为特殊的机体。」尼克拉将视频停下：「说一句，这场战斗最后还是赢了，里和七实消灭了自己的敌人，赶回来救下了露西亚。」
「特殊，怎么说？」
「虽说出自空中花园之手的每位构造体，都或多或少会有属于自己另外型号的机体。比如里，基础型号是“异火”，精锐型号则是目前研制中的“乱数”。再比如丽芙，定位为辅助机体的她，由于常常要面临不同类型的敌人及配合战术，所以她有以“流光”、“蚀暗”为基础机体，“仰光”精锐机体等三种机体。露西亚当然也一样，如今你看到的，是“红莲”，是空中花园对帕弥什“清算”计划中最先设计的初号机。」
「你的意思是，现在露西亚的机体算古董吗？」
「不，“红莲”之所以特殊，是因为露西亚的所有机体在设计时，都有K11823的参与。也就是说，整个空中花园所有服役中的构造体，只有露西亚曾经的指挥官参与过机体的设计与制造。」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猜您刚才所说的每句，其实都算得上什么重要机密吧。」
又是K11823。
我原先以为，K11823只是空中花园众多指挥官里再普通不过的家伙，却没想到随着尼可拉一句句地深入，隐藏在露西亚身上秘密，以及空中花园将我囚禁于此的真正目的即将浮出水面。
「目前来说，不，我是说，基于我刚才所说的“清算”计划，露西亚在最初设计好的计划中，其最终型号“阿尔法”大概可以算得上我们对帕弥什的最强兵器。」
「我明白了，虽然不知道你所说的“阿尔法”目前是否已经制造完毕...那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困扰你们的是，如果有天那台你们所谓的最强机体制造成功，但如今露西亚的机体本源还被K11823锁定着核心系统，所以，即使对帕弥什的最强兵器已然出现，到时也无法移植过去...」
「不得不说，你很聪明。」尼可拉冲我笑了笑，似乎有些欣赏的意思。我不想理会对方的奉承，只想知道他接下来一定会说的“但是”。
「但是...」
我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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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要说的，和你所猜测的没太大关系。事实上，“阿尔法”机体早在很久之前就设计完毕，并且顺利地制造了出来。再者，我们已经认定了你不具备解锁露西亚核心系统锁定的能力。」
「那我放我走啊，鬼才愿意呆在你们这种地方，一点新鲜空气都没有。」
「K11823在上一次战斗中，失踪了，或者说死了吧。」
「哦？是吗，那还真是教人惋惜...」
「你不必装模作样。怎么，还没明白过来吗？」尼可拉坐在白色牢房的床上，神色竟然有些得意：「每天你睡着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记忆通过你以为的“床”，流入我们分析室的容器之中。」
被人看尽了一切之后，就连愤怒似乎也找不到正当的理由。我紧紧捏着无用也无能的拳头，心中对空中花园对面前这个白发男人的厌恶到了极点。
「你知道很多东西，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又像是什么也不知道。」
「原谅我，被遗弃在地球的下等人类没上过学，所以脑子里想不出什么词能够让自己痛快地骂上几句。」
「我们，来做个交易。」
尼可拉关闭了白色牢房的所有设施及电源，就连玻璃也逐渐变得模糊。
「我知道你心里的计划。」似乎是怕我继续装傻，尼可拉不等我反驳就继续抢先说道：「别急着否认，小家伙，别让一时冲动，毁了自己拯救某人的机会。」
「我真的很讨厌你们——我是说，在地球上的时候总听别人说起你们空中花园如何如何，那些人，那些与我一样被遗弃在地球的可怜人，竟然连一句“叛徒”也不敢说，即使你们根本不在那！人们常说羡慕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真的高高在上，我们在地上，你们在太空。我也讨厌你从第一次见面时就高高在上的骄傲语气，讨厌你们什么事都要做得偷偷摸摸之后又反过来对我说，其实你做得你想的你曾看到的，我们都知道这样的混蛋的话。我讨厌你们，知道吗？」
「发泄完了吗？那么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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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我站在灰鸦小队所在区域的甲板上。远处隐没在迷雾与云彩中的人影，是灰鸦小队的成员在陪着露西亚散步。
我并不是想再去纠缠露西亚，再去打扰她如今看来已然平静的生活。但是，在与尼可拉分别之际，「我可以再看一眼露西亚吗」这句话，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好像是已埋藏和压抑在心底多少年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无尽思念，挟持了自己的潜意识，逼迫它们绕开自己的主人，接着就那样多么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
露西亚在战友陪伴下，漫步于看似多么虚无也缥缈的云端。走着走着，她伸出手，试图将眼前迷雾与云朵握在手中，几次尝试后终究没有结果。
里和丽芙落在身后，似乎在说什么。接着他俩同时抬头，看见了我，我在同时转身，而面前巨大的闸门却迟钝地，直到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才慢慢打开。
「怎么不过去呢。」里带着丽芙来到我身后，问道。
「没事，我只是...」我不知该怎么欺骗聪明的里，只好将话题强行扭转：「那什么，他们说我可以走了，但我不知道怎么走啊，好像迷路了吧，你们这地方真不小，而且看起来样子都差不多，我...」
「就是您救了露西亚吗？」丽芙的声音里充斥着令我莫名有些心虚的感激，她向我微微躬了下身子，似乎在表达谢意：「如果不是您，恐怕我们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那只是凑巧...」
「看样子，连你也没办法了吧，否则那些家伙不可能轻易让你离开的。」里望向仍醉心于虚无缥缈景色中的露西亚，转而似乎替包括我和丽芙及自己的三个人，叹了口气。
「对不起，我能做的，都做了。」我向他们说了再见，打算离开。
「还有机会再见吗？」
「什么？」
我再度转回身，有些听不懂里的问题。
「我是说，您和露西亚...」
「我和她...」我皱着眉，还是不理解对方的意思。随后我惊讶地发现，露西亚已经朝我们这边走了过来：「我和她？」
「离开之后，你难道不会想要再见到她吗？」
「为什么会那样想呢，为什么会想要见到她呢...」
「说不出来为什么，我和里都是这样的想法，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还会再见。」丽芙真诚地看着我，神情也变得有些忧郁：「那天，我看到您和露西亚在云层和大雾里拥抱在一起...最后，您还亲了她...所以，心里总莫名会觉得，或者说期待也好，或者说也许是既定的事实也好，一切只是时间问题——我和里，是构造体，是感情情绪受系统程序控制的机械体，尽管是这样，也仍会有那样就连自己也想不明白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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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亚已经来到丽芙的身后，她看着我的第一眼，就露出与前几天一样的好奇与打量。
「不好意思，我赶飞机...」我心虚地说着，甚至不敢看露西亚一眼。
「露西亚，去送送曾经救过你命的恩人吧。」
「是啊，他刚才说在这里会迷路，麻烦你，带他去候机室吧。」
我感激地看着里与丽芙，心中顿时涌起多么强烈却又不能表达的复杂情绪。
谢谢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