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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接纳我的地下城市，如今已冷漠地将我拒之门外。
幸好下了运兵船后直接朝陈叔负责巡逻的北门而来，一见到我就板起了脸。
「笨蛋，现在满意了吗。」他望着紧闭的大门，眉头紧锁：「所有人都接到了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放你进去。」
「陈叔，我回去拿自己的东西...」
「你刚被空中花园的人带走，那些破铜烂铁就全被充公了。」他左顾右盼着，似乎我在这儿让他很紧张似的。
「那...」
我看着满目刺眼而盛烈的阳光与无尽的沙漠，一时间也陷入了迷茫——该往何处去。
「往北方走吧，听说那边有另一处人类据点。」
「北方，应该很远吧。陈叔，我这一走，咱们下次再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只要能活着，终归有见面的机会。你要在这儿多呆会，也许连命也没了。我说你怎么搞的，那种东西，是咱们这种平民能碰的吗...」
我以为自己与陈叔的关系连累他也受到了影响，刚要说对不起，身后就传来动静。
「滚远点，我们这儿不欢迎你。」
一群看似与陈叔一样的巡逻队员出现在石柱的阴影后面，看那凶狠的神情与架势，好像与我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恩怨。
「他马上走，马上走。」陈叔好言好语地比划着，大概是希望对方把指着我的枪放下：「几位兄弟，别紧张，我这就叫他走。」
说完，陈叔连拉带扯地把我往坡下领。
「是一个人待着太孤独了，还是想女人了？」
我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明白身后的人在嘲讽自己。陈叔似乎对此也颇为在意，但毕竟对方人多，所以仍不停拍着我的肩膀，小声嘟囔着快走快走。想到自己手无寸铁对方人数又众多，再者，闯下大祸的自己最好别再给陈叔添麻烦了。
毕竟，他有家人，而我贱命一条，犯不上让陈叔也吃亏。
「别急着走啊，跟哥几个说说，那种玩意儿，那种机器人...伺候得舒服不舒...」
我只觉得气血上涌，挥拳过去时全身似乎都在紧张地颤抖，怕也好，愤怒也好，时间在此时突然凝固了下来，直到一拳结束，再度恢复正常。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那几个家伙用枪托打得鼻青脸肿，就连一旁劝架的陈叔也被揍得不轻。迷迷糊糊之间，好像把又把我关进了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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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才意外地想起，自己竟然连续两次被打晕继而被关紧监狱——人真的太脆弱了，不，或许应该说，手无寸铁的人实在脆弱。
不知道这件事会给陈叔带来怎样的麻烦，心里过意不去，加上被殴打过后的部位在安静的夜里好像被人种下了邪恶的种子，又像是在隐隐燃烧，疼得我全身被汗水浸湿，躺在床上不住地打滚。
或许，大概是因为从小就自己一个人长大吧。虽说有陈叔和小王阿姨他们照顾，但更多时间里，还是自己一个人度过。黑夜也好，恐怖的雷雨天也好，寒冷的霜雪夜也好，从来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被别人欺负了，饿肚子了，羡慕谁家小孩子了，统统只能咽进肚子里。所以，即使活成现在这样不堪与狼狈的样子，我自认为还可以顶得住。
没关系，毕竟再惨，也惨不到哪去了，不是吗。
地下城市每到午夜变回执行宵禁，除了保留必须的能源外，其余地方一律切断电力等资源。这样寂静的夜，说来奇怪——明明在此之前已经这样生活了二十年，但自从于空中花园离开后，似乎再也无法忍受此刻这般令人难受甚至窒息的寂静。
我知道自己在牢房里，我是说...这个地方，这个地方自己好像再也不能忍受了。永远活在地下，缩头乌龟一样栖身于自己收集的破铜烂铁之中，祈祷大家不被发现，祈祷发生战斗时，有陈叔那样可靠的卫兵在附近，祈祷不被饿死...于是，我越来越频繁想起在空中花园所见到的，灰鸦小队那规模颇大且平坦的甲板。
我仿佛看见轻盈的云彩和充满未知的迷雾，好似就在眼前——不，如果能看到这些，如果已经幻想到这里，为何不再勇敢一点，想象穿破云层与浓雾之后，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呢...
迷雾...
直到狭小房间里充满刺鼻的烟雾，我才从对某人的思念中惊醒。彼时外面已不复方才的沉寂，刺耳的警报声与尖叫声摩擦着我还没回过神来的敏感神经。
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被污染的构造体或是佣兵入侵地下城市了吗？
接着我听见紧闭的门后传来许多急促的脚步声，还算规律的步伐似乎是正在集结的卫兵。我担忧地寻找着烟雾的来源，同时拼命拍打面前也许会将自己困死在里面的铁门。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没人回应，只有依稀可闻的命令透过门缝，钻进我的耳朵里。
「全部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你们所有人按战时梯队，分组排查地下城市上中下三层。入侵者是强大且神秘的未知构造体，似乎不在空中花园与我们档案库里的记载之中。」
我知道，是前几天晚上，夺走了露西亚最后参与记忆的那个家伙。虽然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但大概也能推理出，既然得到了记忆，也许一定会查看。而偏偏露西亚的记忆又少得可怜...
黑匣子！
对，就是这样。黑匣子自我那天从监狱里醒来时便消失了，如果那个神秘的构造体没有拿到，空中花园也没拿到（拿到的话也就不需要与我做那什么交易了），那么黑匣子极有可能还在地下城市里。
房间里越来越呛，一度让我眼前晕眩，几乎连挣扎的念头都没力气似的。
生死关头，突然传来的交火声让我看到了希望。我听见金铁交鸣，听见子弹与火炮带来的震耳欲聋。突然间，房间被什么东西炸开了大洞。
我趁着浓烟和沙尘，钻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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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终于看清了她的样子，与露西亚的发型颇为相似，只不过是白色的，而且似乎有意为之，故意遮住了自己的左眼。
「猜得没错的话，你就是阿尔法吧。」
她用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接着牢牢抓紧我的手腕，想也没想就狂奔起来。我白天刚挨了一顿毒打，刚才又吃了那么一肚子毒烟，所以——理所当然地重重摔在地上。
还没等我感觉到疼，子弹什么的就从身后不知哪个地方直射过来，水泥制的狭窄走廊边同时荡起数道烟尘。阿尔法回头嫌弃地瞪了我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在说我多么无能似的。为了摆脱身后的追兵，她以电光火石之迅猛，拔出腰间佩刀。
等我迟钝地回过头时，身后竟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她粗鲁地将我抗在肩上，根本不理会来自某人为了挽救自己的自尊心而发出的苦苦哀求。
「虽说是构造体，但也是女性构造体，扛着一个大男人被别人看到的话...我...」
行至走廊深处的拐角时，她的耐心似乎已经被我磨尽。所以，被迫趴伏在阿尔法肩上的我，视线中还算美好的什么玩意儿突然被闪烁着冰冷寒锋的利刃所遮挡。
「再多嘴，我砍了你。」
「...」
阿尔法不再停留，继续扛着我穿行在复杂的地下通道中。
我既知扛着自己的人是世界上如今众多构造体最强的存在，所以虽然始终不能感受到大地给人类带来的安全感，却也会奇怪地在阿尔法肩头觉得无论子弹多么不长眼，自己心里也踏实得，想睡觉——睡觉就算了。
聊天吧。
「K11823~」我贴近眼前，也就是阿尔法想也不必想绝对不该与之如此近距离接触的耳朵，多么没心没肺地念着某个指挥官的代号。
「你...」她生气地抬头瞪我，而我无动于衷，当然，也决计不敢再盯着她想要杀人的目光。
「K11823~」我假装看着通道上的火把，又故意气她。
「傻子。」阿尔法终究因为某些我不得而知的原因，没有将我斩落于自己肩下。
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狭窄的地下通道中，竟然出现了空中花园涂装的七八台机体。他们彼此之间似乎形成了某种带有紧密联系的阵型，看样子彼此都是很熟悉的队友。
「我上当了？」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脑海出现了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尼可拉的脸。看到敌人不再是地下城市的杂兵，阿尔法极为谨慎却迅速地，将我放了下来，并慢慢压迫着我往后。我扭头一看，身后是在此时看来还算安全的墙角——如果，阿尔法要守在我面前的话。
她转身看了我一眼，神色还算镇定。
「黑匣子是诱饵。」她淡淡地说道，然后便利索地拔出长刀，果真将我守在身后。
「那个，你别以为是我骗了你啊，我自己都不知道...」
是的，在那样的生死存亡关头，我更在乎的竟然是不希望对方误会自己。
就这样，阿尔法便冲了过去，哪怕对手数量是自己的八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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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不喜欢看这种刀光剑影冷枪重炮，更别提是在女人身后躲着去看。可不喜欢看不代表不会去看，更不代表能控制自己，不会去看。
我担心她，因为刚才她本可用到砍了多嘴的我，她没砍，心里就荒唐地将这人当做了自己人——可是，夺走了露西亚最后记忆的仇恨，明明不久前还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是这样的人吗，真的如那些卫兵口中一样的存在吗，只要是女性，哪怕是机械体...也会犯所有男人都会犯下的错误...
不，空中花园的机体目标并不只有阿尔法，可阿尔法却将所有的一切，全部自己一个人扛了下来。我甚至在此时，才有时间，或者说，竟然有还算安宁的时间，去看她。
不得不说，阿尔法与露西亚在许多方面，真的很像。即使被多么下流卑鄙的手段击败，也决计不肯低下头颅，反而敌人越欺近，她便越昂扬，身躯也挺得愈发像烈烈狂风中给人希望的旗帜。
「刚才不是说得很欢快吗。」转过头的瞬间，我看见阿尔法艰难地向我露出微笑，随后便再次迎面自己的敌人。
「念呀！」
「什么？」
我瞥见敌人数把长剑在阿尔法的机体上磨出刺眼且飞溅的火花，也听见来自某人不甘的剧烈喘息。
「念他的名字。」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个代号，就是...」
「K11...K11823...」
阿尔法似乎要用尽全力完成这最强力也是最后的一击——数到扭曲且凌厉的剑气几乎同时出现，在狭窄的通道里引发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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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被意外炸开了大洞，我在烟雾的掩护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阿尔法已然力竭的机体，一跃而下。
我们在空中下落了很久，久到自己懦弱地想到即将迎接我俩的，也许就是地狱，是死亡。快速流逝的景象使我的眼睛逐渐无法忍受，眼前的女性面容沾染了鲜血与灰尘。
如果要死的话...我是说，如果这下再也醒不过来，那么...
和我一同坠落的她，是露西亚吗，还是阿尔法？
K11823，你真是给我找了很大的麻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