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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法。」
我望着朝自己走来的女性机体，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和抗拒，但对方却真得把我当做了K11823似的，秒针还未走完半圈之际，许许多多令我感到心虚的诸多情绪已然附着于阿尔法的眼睛里。
「好久了，好久了...没再听到您的声音。」她来到我面前，试图去牵我与充满了“朱桦”空间同样漆黑的手。在这个地方，我只有身体的大致轮廓，哪怕是此刻阿尔法仅在咫尺认错的“指挥官”的脸，也尽皆染上难以看透的黑色。
「你现在受了伤，所以我需要将你唤醒。」
「指挥官...为什么意识海里再也没有您的消息了，为什么明明说好了等我，当我完成您的任务回去找您时，却丢下我一个人消失了。」
「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交给我做就好了...有我在的话，指挥官面前的一切困难都不必在意。」
「只有我可以做，不...我是说这件事，只有我能完成。」
阿尔法侧过身子不再说话，却忘记藏起自己的目光，好像带着哀怨，又像令人觉得吃惊甚至不敢相信的在生某人的气。
「阿尔法，我需要你的记忆，我需要找到其中的某些细节，存在于你记忆中的细节。」
「以前的时候，指挥官从来不肯看我的记忆。」她抬起头，眉头一瞬间紧锁：「是不是遇见了什么棘手的阻碍，会不会有危险...您身边既没有构造体保护，又口口声声说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
「等到全部结束的那一天，我会将一切解释给你的，我保证。」
阿尔法在黑暗中默默摇了摇头，言而不决的神情越发令我想要进入她的记忆中，探究和挖出K11823带给我的这一系列事件之谜底。
「“朱桦”系统关闭，载入阿尔法机体记忆中，请等待。」
阿尔法消失在视线中，而我尽量不去看她最后恨不得在我脖子上多么痛快也多么亲昵地啃咬的眼神。
「已连接至机体意识海，“辉幕”程序启动，演算区间默认设定为露西亚本源记忆最初阶段。」
漆黑的虚拟空间中，随着系统完全展开，不远处出现了一枚漂浮在空中的红色小球。虚拟空间中存在的这种东西，想也不必想，那东西大概就是阿尔法...或者说露西亚的记忆。看起来没有实体，更像是由不具备任何意义与功能的光线粒子组成，红彤彤的，最外层的密集粒子使其看起来像是某种带有生命的不知名物体。
在空中静静漂浮着，偶尔轻盈地盘旋那么几下。
「检测到记忆断层，检测到记载于同一时期的复数记忆，检测到与机体逻辑及意识冲突的记忆碎片。」
也就是说，露西亚也好，阿尔法也好——成为构造体之前的记忆，如今已不复存在，甚至经过系统提示，我才能隐约想象到，即使已经不复存在...某些人还是试图嵌入虚假的记忆，想要改变关于露西亚记忆本源里的某些东西。
其中，一定隐藏了某些巨大的阴谋——或许，这也是空中花园能够控制那些强大机体的唯一原因，以及最后的手段。
「“辉幕”程序已将读取区间设定为被核心系统标记且档案名为“红莲”的记忆阶段。」
接着，眼前红色漂浮的小球突然晕染开来，迅速放大迅速扩张，直到将整个虚拟空间完全充满——下一秒，我便置身于“辉幕”系统基于记而打造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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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很难适应...新的身体。
对于曾经身为人类而言的我，换上了这样一具冰冷而坚硬的机械身体后，以往十几年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感受统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变。哪怕由于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逐渐产生的颓废与烦躁情绪，也在某种令自己不得不屈服的力量下，迅速消失在心里——如果，现在的我还有那种东西的话。
是的，就是这种令人厌恶的感觉，甚至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偏偏想法及念头什么的又不受任何程序管辖。我不停询问自己，频繁质疑自己。
尼可拉说这些是改造初期不可避免的心理问题，等到完全适应了新的身体，差不多就能从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心境中走出去。
我不信他的话，因为他不肯告诉我之前自己的那些经历与记忆。
是的，想了许久之后，我终于觉得自己是遗忘了许多对自己而言极其重要的是。尼可拉可笑地留给我一个青蛙挂件，说那是自己唯一能透露的东西。
青蛙，青蛙，你会叫吗，会说话吗，曾经的你看见了什么，如果看见了，如果不像我一样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请告诉我一些，可以吗...
第二天傍晚，尼可拉要我去灰鸦小队辖区的指挥官办公室报道。
门后的人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等我，虽然透视功能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随便使用的，但好奇还是使我驻足在办公室外，盯着门后发呆的他看了好久。
从今天起，他就是我的指挥官吗。帮助我训练，在战场上指挥我作战甚至是维护我机体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戴着眼镜的瘦弱男子吗。
「指挥官，我是刚服役不久的A级构造体，露西亚，目前搭载机体型号为“红莲”，负责战场敌人的主要歼灭任务。」
「不用介绍这么清楚。」他向我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已经看很多遍了，很优秀的潜力，很优秀的毕业评价。」
「...」
「怎么不说话了？」他有些想不明白我的沉默，尴尬地摸着后脑勺。
「不知道说什么。」
「露西亚。」
「指挥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其实我也刚刚成为指挥官不久，所以希望之后在与露西亚一起的时候，比如我可能说错话或是误解你的什么意思，再或者让你做了自己不愿意的事，总之我的意思是说，不用对我这么客气，像正常朋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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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为什么，自成为构造体之后变得喜欢走进雨幕中，哪怕声势再吓人，也总觉只有在嘈杂或淅沥的噪音中，才能短暂平息心里长久以来挥之不去的东西。
指挥官在远处看着我，举着伞，一动不动。
接受完彻底改造，苏醒之际，是尼可拉那个家伙向我解释了一切。解释了为何不得不清除我自那时便彻底遗失的记忆，也解释了曾经“我”想要成为构造体想要得到如今这样下场的经过。
什么也不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他不厌其烦地详细讲解，越是如此，我心里就越觉得对方乃至空中花园这整个组织都让自己多么不踏实。好像脚下踩着的是轻盈的云朵，手中握住的是本不可也决计不可能真正被人握在手心的迷雾。
大概所有构造体都会这样吧，在改造结束初期，难以适应身体及心理上的迷茫与不适，萦绕在心头久了，就变成时时刻刻没有安全感的恐怖东西，好像连潜意识都将其记录了，备注是“你最好不要轻易去想这些也许永远想不明白也找不见真相的谜团。”
不过说来奇怪——指挥官不在那些记录之中。
他从不肯介绍自己的名字，事实上也许也是自己从没问过的原因吧。自称为灰鸦小队成员起，如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我俩只有在每隔几天的例常训练时短暂地见面和接触，之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宿舍和办公室。
虽然不知他的名字，也不知他的过去，但仅仅像现在这样在雨里看着他，像他一样看着我，心里就会奇怪地想到奇怪地认为，这个男人似乎与空中花园的人都不一样。
当然，也确实很想知道看着我的过程中，指挥官在想什么。我俩之间隔着密集的雨幕以及不算近的一段距离，彼此之间理所当然也心照不宣地觉得冲对方喊话似乎并不是此刻这种情形下，该有的举动。可念头也好好奇也罢，至少还保留着些许人类情感及情绪的我，当然也像指挥官一样，无法克制内心对对方的好奇——想要知道彼此在愈发黯淡的光线视线中，彼此眼中的东西。
这种眼神交流，确确实实是最初自己与指挥官之间，想起来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的了解彼此的方式。
雨终于结束了——K11823默默收起雨伞，朝我走来。
「露西亚，这是给你准备的。」
「新的战斗模块吗？」
「不，是黑匣子。」
「黑匣子是？」
「用来记载一些...记忆的东西。从现在起，它就在你体内了。」
「我应该有记忆核心才对...」
「不是的，这个东西是...」好像有些紧张，指挥官检查了下四周，发现并没其他可疑的人才继续说道：「是我为你特制的。」
「为什么？」
「你太多问题了。」
「指挥官怕我忘记什么吗？」
「应该说，我不希望你再忘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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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急速切换的场景与迅速消逝的某些形象将几乎沉醉其中的我拉了出来。
「红樱档案已解除锁定，以默认顺序播放记录。」
我听见，K11823的声音，之所以如此迅速分辨甚至猜测出来，完完全全是因为那家伙急促而紧张的声调，他不停呼着露西亚，催促着她。
「快走！露西亚，听我的命令，我是你的指挥官！」
「露西亚！我以K11823对“红莲”机体绝对的控制权，命令你撤退。」
「指挥官...我还可以坚持...」
「如果你还记得当初那句话...就推开，退到到我身后！」
「不记得...露西亚在刚才就已经自我删除了那些没用的东西，那种只会拖累我拖累指挥官的东西，在这种情况下必须舍弃。」
「我是来救你的，还记得吗！我是来救你的，之所以成为你的指挥官，就是为了让你不再失去什么东西...快走，算我求你好不好...」
「不...我不要！」
「我不会死的，露西亚...不会死的，我是空中花园有史以来最天才的指挥官，也是最强小队灰鸦的领袖，你快点走，趁现在还有机会...」
「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难道不相信我吗，说了后援部队马上就会赶到，我必须留在这里，这个程序只有我会控制...露西亚，露西亚？」
「指挥官...告诉我你的名字。」
「别再磨蹭了，不是说已经丢掉了删去了那些没用的东西吗，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执行我的命令！」
「哭声...」
「相信我，等到全部结束的那天，露西亚一定能再见到我，不，应该是我去找露西亚才对...等到全部结束...」
「小心！」
「露西亚！！！」
「指挥官...亲爱的...恐怕我已经走不了了。」
「不，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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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眼前最后这一幕，虽说原本眼中全是黑色，只是耳畔不停浮现阿尔法机体内部最深处的“红樱”档案所播放的对话片段。黑色的景象在我全神贯注甚至焦急万分地期待接下来对话之内容的时候，突然像小时候鼓捣被人类遗弃许久的电视机时那样，视线中的黑色在刹那间收缩，随着一阵不算猛烈的闪光，我回到了现实中。
阿尔法似乎已经醒来很久——她的脸上写着不满、凶狠，还有些与之完全不搭调的羞涩，或者说是难为情吧。
是的，我想这样的反应和表情确实可以理解。
被一个还算陌生的异性趁自己睡着（昏迷）时，看见了自己内心隐藏的一切。
「你醒啦。」我笑着说道，同时慢慢后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