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阿尔法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
我看着昨夜曾有两个各自怀着某些情绪与思念的人踩过的沙坡，繁复的脚印已不复存在。
「考虑好了吗？」阿尔法盘腿坐在沙地上，手中满是伤痕的护身刀在阳光下稍微有些刺眼。
「你应该问，准备好了没。」我冲她笑了笑，接着拿出尼可拉前几天给我的通讯器，并按下了绿色按钮。
「如果到时候，我没办法保护你的安全...」
同时通讯器里传来尼可拉令人恶心的声音。
「我会尽量，让事情向设计好的方向发展。在他们的地盘上与之作战，我想不管阿尔法你再强大，似乎也是一件愚蠢的事。」
「可是，凡事总会有如果...」
我知道，她又想起了死于“幻痛囚笼”事件的K11823。
「某种意义上来讲，K11823并不是死于“如果”或者“意外”。他完全预料到了，不是吗。」
「我不想要你也...」
「不会的。在还没接近真相之前，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可人类的身体，就是那么脆弱...」
「我抓到阿尔法了，锁定这个位置，然后派飞船来接我。」我切断了通讯，本想再接着反驳阿尔法令人不安的忧虑，但看见她复杂的神情，便放弃了。
确实，她说得很对，对我的担心也并非空穴来风。虽然昨天夜里，与阿尔法还算浪漫的舞会结束后，我俩设计了一个既能将露西亚从空中花园的控制中解救出来，又能查到关于“幻痛囚笼”相关信息的两全计划。
当然，如果事情真地会按照计划好的那样，每步都不出差错的话。之所以在计划即将展开前，会想到这些，完全是因为K11823曾经的经历。我想没准阿尔法在天亮后突然转变的情绪，与此也有直接联系吧。K11823声称自己针对即将发生的某件事，做了无数次的演算与猜测，包括那件事发生后——留下的线索仍对之后产生了必要的影响与推动。
而现在，我即将与阿尔法一同开始这个计划，虽然相较于K11823曾执行过的要简单很多，但失败的结果却极有肯能与他的终局一样，更别说阿尔法从一开始就觉得我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她不想让我成为第二个K11823，虽然我也不想，可是事情已然发展到了这个阶段——真相还未接近，就连迷雾本身也还没触及到，我却总觉得自己已经陷入其中。我承认，最初遇见露西亚时，自己想做的仅仅是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告别传达给某人，以为只需要找到那个人就可以了。发现黑匣子并听取了其中内容后，事情开始变得复杂，最初我猜测，K11823在某场战斗的危急关头，替身为构造体的露西亚挡下了致命一击。而自己，恰巧发现了K11823似乎早有预料为露西亚准备的黑匣子。
那时我想，K11823一定是个聪明且深谋远虑的家伙。他知道构造体几乎很难彻底死亡，只要仍保留意识，即便机体被摧毁了在日后也可以重新“复活”，不过那也意味着，自己的爱人可能会失去所有有关自己的记忆。所以，他将黑匣子植入露西亚体内。
在当晚的那场大雨中，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露西亚屈服于萦绕在自己心头久久无法散去的异样感受。明明只是解锁了外围锁定而已，却始终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令自己格外在意。她想不明白，也许还一次又一次查看了自己的系统，翻遍了其中所有的角落。是的，她知道自己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也似乎知道自己对自己而言很重要的人。
其实这些猜测也好，或者说是我个人的臆想也好。但漫步于雨中的露西亚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我看见她脸上自己都没意识发觉到的忧郁，也似乎看见她心里存在又不存在对某人的思念——那一刻，我又以为自己，要做的是将一切告诉她，让她不要再去回忆。
再后来，阿尔法出现，夺走了露西亚残存的最后一丝记忆，含有对K11823这个代号某些认知的潜意识也终于消失不见。在她凄厉的惨叫声后，我又以为，这件事情已经不需要我去做什么了。
之后，露西亚被空中花园收回，我在监狱中第一次见到了自称灰鸦小队成员的里，我向他表示自己认识K11823，他...
等等，K11823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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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已关机的阿尔法交给尼可拉后，我终于获得再次见到露西亚的机会。不，已经设定好的计划在刚才自己幡然醒悟之际，任务重心就暂时从露西亚转移到了里的身上。
我加快脚步，逃也似地飞奔向灰鸦小队所在的区域——里...的记忆中，不可能存在关于K11823的任何信息。
K11823曾说过，空中花园所有档案中都没有自己的记载，换言之，我想也许是自那件事也就是他死亡的那天起，空中花园的某些人就封锁并清除了与之相关的资料。昨天晚上阿尔法曾向我透露，露西亚这个名字已经在空中花园的档案中存在了六年，也就是人们所说的构造体服役时间。
我不确定里服役的时间，但无论怎么想他似乎都不太可能也不应该知道K11823的存在。如果是在那件事之前，那么失去指挥官后原本对机体的控制权限理应移交回空中花园系统，与K11823相关的记忆也一定会被清除。如果是在那件事后才加入灰鸦小队，那就更不可能了解那个代号之后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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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尼可拉或许过于聪明了。在我还未进入灰鸦小队的基地大门时，身后就已经传来卫兵集结并朝我这边过来的声音。
「停下，你已违反了空中花园机密信息守则，现以人类统一战线的名义，空中花园近卫小队已将你逮捕。」
「长官，冤枉呀。」我一边后退，一边试图与之拖上一会儿。但能否拖住，或者说即使拖住了之后呢，又要期盼谁能在这种关头救我呢？我对阿尔法的锁定仅仅是基于在K11823在她系统中留下的些许痕迹，加以简单的命令形式的修改，以空中花园的实力，我想用不了半个小时，他们就能解除锁定，然后再用我想不到的什么办法，彻底控制阿尔法。
对了！声音，我要制造必须的噪音和骚动，被困在大门前的我，此时冲进去找到里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更别说还要花上一段时间去向解释及询问。
但愿...尼可拉给他们的命令里，没有「格杀勿论」这几个字吧——我冲到离自己最近的卫兵身前， 趁他没反应过来之际夺走其腰间佩挂的手雷。
「别乱动！」卫兵们被这突发一幕吓得齐刷刷举起武器，同时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上膛声纷纷响起，我乞求着，乞求自己的命运不会在这个地方停下脚步，虽然，不知该向谁乞求。
「给大家伙儿表演个节目，献丑献丑。」我佯装镇定，一边回忆着手上这东西的触发及操作方式，一边试图使他们以为我只是在虚张声势：「放我走，我就不表演了，说好的演出费也不用给了。」
「由不得你。」领头的卫兵通过通讯器，上报了这里的情况，一向以效率著称的空中花园很快做出反应，听起来像是派出了专门应对这种袭击的防爆构造体。
「要炸了。」我把手从身后挪到他们面前——细小的拉环与手雷已经分离，一左一右出现在我手中。接着我用出全身力气，将其掷在还算空旷的通道中。
没错，我并不是寄希望于那小小一枚手雷，更没有觉得自己是什么英雄的化身，凭借自己一个人想要与空中花园抗衡，甚至在包围中带走露西亚与阿尔法，简直天方夜谭。不过最终令人欣慰的是，觉察到外部的爆炸，灰鸦小队的大门在我即将被卫兵们拖走时，缓缓打开了。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期待与激动，二十多年的记忆中，从未像现在这样期待某人的出现——一袭精致西装的里，出现在我身后不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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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做了什么事？」里叫停卫兵，接着来到我们面前。
「抱歉，是机密。」
「他是我的指挥官，你们搞错了吧。」
是的，他知道！他知道！我好像看见了希望，看见了也许还要经历许多苦难与危险才能达到的终局，面前的男人不知何时，成为了这必须连通的线索中，最为关键的一环。
「据我所知，灰鸦小队并没有什么指挥官。」卫兵的首领发现面前的构造体离自己越来越近，近到所谓突破了所谓的安全距离，看起来他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眼睛一直朝身后瞟。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果然有几个看似构造体的身影正奔袭过来。
「有，你可以问问他。」
话音未落，里便一脚揣在卫兵的膝盖上，我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那人随即就跪在了里的面前，而后者黑洞洞的枪口，已死死抵他的脑门上。
接着，里带给我的希望又被新加入的红色激光组成的矩阵放大，我听见他呼唤身后的丽芙，灰鸦小队的另一位成员，便出现在我面前。
「想死的话，尽管试试。」激光组成的围栏将卫兵们拒于通道中，里没有犹豫，他看到了即将加入战场的构造体，便催促丽芙使用在激光矩阵中加入电磁能量，使其在身体被限的基础上，也暂时失去武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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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离的过程中，里一直在责怪我鲁莽的行为。
「有很多东西我不知道，或者说想不起来。但无论怎么说，你的计划和举动简直太草率了。」
「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不过，你能猜到之前我故意留下的线索，还不算特别愚蠢。」
「我有个问题——为什么你会这么信任我，虽然帮我解决掉了那些人，但我知道此时你与丽芙，还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对不对。」
里停了下来，接着将我与丽芙带进通道一侧的小房间内。
「时间紧迫，这些东西以后再说吧，如果...如果我们能顺利逃出去的话。」他弯下腰，在看起来像是仓库的房间里翻找一切能让我们伪装的东西。
「丽芙，你是不是也知道一些线索？」
「是的。不过都是里告诉我的。」少女原本焦急的神情，又突然变成责备什么之类的：「对不起，我们没能保护好露西亚。」
「露西亚？露西亚不是应该在灰鸦的基地吗...」
「不。」里转过身，怀里抱着看起来防护服一样的衣服：「露西亚在今天早些时候，被空中花园的某些家伙带走了。」
「带走了？」
「我和丽芙的机体，在没有指挥官的情况下，无法真正与空中花园的系统对抗。所以，你除了要和我们一样穿上伪装之外，还要带上这个东西。」
说着，里从外头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类似手环一样的黑色皮带，展示在我面前。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毫无疑问，K11823，也就是我和丽芙曾经的指挥官，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前，将一些类似记忆的东西，植入了我的核心系统中。没有指挥官的话，构造体系统中的所有信息都会被他们轻易掌控，不，我说不明白...我总觉得自己隐约是记得什么，谁留给自己很重要的一件事，但每次去想的时候，却像大海捞针一样，什么也没有...时间久了，我就越来越好奇越来越疑惑，所以想办法查到了一些东西。」
「好了，不能再浪费时间了。戴上它吧，我想...让你成为灰鸦小队新的指挥官，或许也在K11823曾经的计划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