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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老师做了讲义,现在发下去啰──这就是今天的补课内容哦──”
进入这个班级已经一个学期了,到现在我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一年七班的班导师,月咏小艾是个站在讲桌后面,学生只能看到她头顶的奇妙老师。身高120公分,据说曾经想坐云霄飞车,却因为安全性考虑而被拒绝。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她应该是个适合头戴黄色安全帽背个红书包,配置直笛的十二岁小学生。这位小女孩老师,真是学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虽然老师不禁止大家说话,但是老师说的话也要听进去哦──老师很用心地连小考的题目都准备好了,要是考不及格的话,就要罚玩透视游戏啰──”
“老师,你说的是那个蒙着眼睛玩扑克的游戏吗?那是透视能力系的专业课程耶!看不见手上的牌还得连续赢十次,不然不准回家,我我认为,这样会搞到早上都没办法回家啦!”
“是啊──可是崇明你的开发课程学分数不够,反正迟早得玩透视游戏嘛?”
我在心中对这个“上班族老师”的职业性笑容实在没辙。
“……唔,看来小艾很喜欢阿翼哦!”
坐在我隔壁的班长(男),对我说了莫名奇妙的话。
“……你不觉得那个正在开心踮着脚尖写黑板的老师,对我有敌意吗?”
“……什么?那么可爱的老师,就算她给你几科不及格有什么关系咧?被那样的小女孩责骂,你一定可以获得很多经验值啦!”
“……你这个被虐狂加变态!真的是没救了啦!”
“啊哈──!恋童癖‘只是’我的喜好之一而已,我并不是‘只’喜欢小女生哦!”
就在我正打算回他“你这个杂食动物”的时候──
“那边那两个!再继续聊天的话,就请你们玩‘哥伦布的蛋’哦!”
所谓“哥伦布的蛋”,就是将生鸡蛋倒过来直立,不使用任何支撑,要让它在桌上立起来。就算是念动力系的学生,也得拼到脑血管快爆炸才能够控制鸡蛋不倒下去(因为如果念力太强鸡蛋会破掉,所以难度超高)。而且,没成功的话一样会被留到隔天早上。
我跟蓝发耳环这下只好猛盯着讲台上的月咏小艾,几乎连呼吸都忘了。
“这样了解了吗~?”
好可怕的微笑。
小艾老师最讨厌人家提到“小”这个字眼,却又喜欢人家称赞她“可爱”。
不过小艾老师却不太在意自己没被学生当老师看待。当然,部分理由是因为这里是都市。这里的人口有八成是“学生”,可以说是个“小孩的国度”。所以在这里,对于那种“不够尽责的老师”的评价,比外面的学校更严苛。更何况在这里,学生的优劣高低评断基准,除了“功课”之外还有“超能力”。
在这里,老师的职责只是“开发”学生的超能力,老师本身并不具有任何超能力。体育老师跟教官之类的教职人员,都是些活像参加过外籍兵团的怪物,光是用自己的铁掌就可以对付拥有超能力的学生,但是教化学的小艾老师当然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我说阿翼啊。”
“干吗?”
“被小艾老师骂,会不会让你觉得兴奋咧?”
“会兴奋的只有你啦,白痴!够了,你闭嘴!我们这些没有念动力的要是被抓去玩生鸡蛋,恐怕整个暑假都完蛋啦!你这个假方言可别害我!”
“假……假关西腔?干吗说偶假方言?偶真的素四川人哩!”
“闭嘴!你这个稻米之乡出生的!我已经够烦了,不要再让我花心思吐你槽!”
“偶……偶偶偶才不素稻米之乡出生的咧!啊……啊……章鱼烧真好吃~”
“别勉强自己去当人啦,你有办法吃饭只配章鱼烧吗?”
“你……你再说什么啊,就算是东北人,也不会粗饭只配章鱼烧啦~”
“…………”
“应该不会吧……应该不会……等等……可是……咦……到底素会不会咧?”
“露馅了吧,假四川人!”
我叹了一口气,望向窗外。
早知道补课这么无聊,就应该陪在斯达克身边才对。
虽然斯达克所穿的衣服“防御结界”,的确对我的特殊能力有反应(用“反应”这样的字眼或许温和了点),但并不表示我就相信有“魔法”存在。斯达克说出来的那些话,十之八九是瞎掰的吧?就算不是瞎掰,也可能只是把一些自然现象误认为魔法而已,毕竟在这种城市里。
但是……
(……漏网之鱼看起来总是特别大只。)
我又叹了一口气。与其被关在这间没有冷气的闷热教室里,倒不如随着斯达克进入魔法与剑的幻想世界还有趣得多。而且现在参加活动,还附赠一位可爱(讲美丽总觉得有点勉强)的女主角。
“……”
我想到了斯达克留在自己房间内的帽子。
结果还是没有还给她。真的要还,其实是有机会的。就算斯达克已经跑得不见踪影,如果当时认真去找,应该马上就可以找到她。就算真的没找到,现在我也应该还拿着子在街上乱晃才合理。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我只是想要为两人之间留下一点羁绊吧。我心中偷偷地期望,她有一天会回来拿她忘记带走的东西。
因为那个白色的少女,笑容是多么地完美。
如果不留下一些羁绊,感觉她好像会如同幻影一样,从指缝消失。
我只是在害怕这件事。
(……怎么回事?)
突然变得罗曼蒂克的我,突然察觉一件事。
我虽然对这个挂在阳台的少女讲话很毒,但是其实自己并不那么讨厌那名少女。对于以后可能跟她再无瓜葛,甚至觉得有一点点可惜。
“……啊───可恶!”
我在嘴里“啧”了一声。早知道现在会后悔,当初就应该坚持把她留下的。
话说回来,她所说的“知识”到底是指什么东西?
追赶斯达克的那些“结社”(……“结社”?这么说他们是有限公司吗?)据说就是为了得到这“知识”而追赶她。至少她是这么说的。而斯达克,则带着这“知识”四处逃亡。
而且,她的意思并不是她手上握有某个塞满书的仓库钥匙或地图。我曾经问她“那些书在哪里”,而她的确回答的是“都在这里”。但是,我却连一本书都没看到。更何况,我的房间也塞不下那么多书。
“……她指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禁歪着脑袋思考。斯达克的衣服“防御结界”对我的“能力”有反应,那这么看来她所说的也不是百分之百都是假的……
“老师,我一直在看窗外女子网球社女生的裙子哦!”
听到班长那硬梆梆的关西腔,我才“啊?”的一声,把意识拉回教室里。
“……”
小艾老师沉默不语。
看来小艾老师对于我同学没有专心上课这件事情,感到非常地震惊与难过。她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少女在十二岁那年冬天,突然发现圣诞老人原来都是假的一样。
我才刚这么联想,全班同学已经向我投以充满敌意的视线。看来这些人都是儿童人权保护团体的准会员。
明明只是暑假补课,我却还是被留到平常放学的时间才被释放。
“……我真是不幸。”
我望着夕阳中闪闪发光的发电风车三枚叶片,喃喃自语。由于校规禁止夜游,因此基本上都市内的电车跟巴士,末班车都是在放学时刻。
没有赶上巴士的我,只好慢慢在炎热的商店街上走着。一架警卫机器人通过我身旁。警卫机器人的造型也是看起来就像个大铁桶下面装着轮子。功能类似移动式防止犯罪监视器。一开始原本是由小狗型机器人改良而成,但是小狗造型太容易聚集小孩围观,造成移动上的困难,因此这类作业用机器人最后全都改成铁桶造型。嗯,这理由其实来挺好笑的。
“啊!终于被我找到了,你这家伙!等……等一下!给我站住!我在说你啦!快给我站住!”
被夏天的热气蒸得受不了的我,正一边看着缓慢前进的警卫机器人,一边想着:“斯达克那时候追赶清扫用机器人,不知道追到哪个天涯海角去了?”他完全没有察觉,后面的声音是在喊他。
我只是觉得后面似乎很吵,于是回头看了一眼。
他的后方正站着一个初中生年纪的少女。及肩的茶色长发在夕阳下,闪耀着如同正在燃烧般的红光。少女的脸颊也被染得通红。灰色的百褶裙、短袖上衣与夏季用薄毛衣……看了好久,我才终于认出她是谁。
“……啊──又是你啊,放电妹。”
“不准叫我放电妹!我的名字叫春上琴音啦!你怎么到现在还没记住啊?我记得你从第一次见到我,就一直叫我放电妹对吧!”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开始回想。
嗯,对。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她也正被不良少年缠上。原本我想发挥浦岛太郎的精神,上去劝那群少年们不要抢一个柔弱少女的钱包。结果那个少女却反而对他发飙。“吵死了!不要干扰我跟别人打架!”少女说着就对我发出电击。当然,我用特殊能力把她的攻击给化解。少女的反应则是愣了一下……咦?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效?那这招呢……咦?也没效……最后,就发展成今天这种局面。
“……咦?为什么?明明没那么难过,怎么有股哀伤的感觉啊,好吗?”
“你干吗两眼凝视远方啊……?”
刚下课的我非常疲累,于是他决定对眼前这个放电妹敷衍过去。
“一名少女正看着两眼茫然的我。这个少女就是昨天放电的少女。她对于打输他非常地不甘心,所以常来找我报仇,但是每次都铩羽而归。”
“……你现在是在对谁说明啊?”
“这名少女虽然态度强硬又不服输,但是其实很怕寂寞,在班上是动物股长。”
“别随便乱掰奇怪的人物设定!!”
春上琴音气得两手乱挥,路上的行人都不禁转头看她。会引人侧目也是理所当然,毕竟琴音身上所穿的那件看来平凡的夏季制服,可是都市中的明星学校前五名之一的中学的制服。以气质优雅著称的中学大小姐们,即使在拥挤的车站中也特别显眼。但是眼前这少女的言行,感觉起来却像是会坐在电车地板上玩手机的那种学生,当然会让周围的人觉得惊讶。
“咦?对了,放电妹你干吗?今天不是七月二十日?你怎么穿着制服?去学校补课?”
“呜……你……你管我!”
“我知道了,一定是放心不下动物饲养区的小兔子吧?”
“你不要随便把动物加进我的人物设定里啦!臭小子,今天一定要让你好看!等一下你就会像被通电的青蛙两脚发抖,趁现再赶快写遗言跟分配财产吧!”
“不要。”
“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动物股长。”
“你──这家伙还敢继续戏弄我!”
咚的一声,国中少女的脚用力踏在人行道的红砖上。
那一瞬间,周围行人的手机都发出刺耳的破裂声。商店街的有线电视立刻断线,连附近的警卫机器人都发出嘎嘎的诡异声响。
国中少女的头发发出如同静电般的劈啪声。
明明是血肉之躯,却可以发出超电磁炮的等级5超能力少女,如同野兽般露出虎牙笑了。
“哼!如何?这样有没有让你的脑袋清醒点……呜……!”
我慌慌张张地,用手把自信满满的春上琴音整张脸给盖住。
(闭……闭嘴!拜托你不要说话!你没看见手机被弄坏的那些人正在冒着杀气啊!!要是被发现是你干的,可是要负责赔给人家,还有那个有线电视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咧!)
我向着平时只有在圣诞节才会想到的上帝拼命祈祷,同时脑中还浮现出那位银发女孩。
或许是他的祈祷奏效了,周围没有人向我及琴音这边靠过来。
正当我松了口气(但是手掌下的琴音已经快窒息了)的时候:
“──警讯!警讯!错误No.102231-YF。侦测到违反电波法的攻击性电磁波。确认系统异常。有可能是电子恐怖攻击事件,请各位不要使用电子器材。”
我跟超电磁炮颤抖着回头看。
倒在人行道上的大铁桶,正一边冒烟一边发出些让人听不太懂的讯号。
下一个瞬间,警卫机器人开始响起巨大而尖锐的警报声。
当然要逃了。
钻进小巷,踢翻了塑胶水桶,吓走了黑猫,不断地往前跑。我一边跑一边想着:“等等,不对,我又没做坏事,干吗一起跟着跑?”但是心里这样想,脚底还是只能继续跑。记得以前某个电视节目中曾经说过,一架警卫机器人造价要一百二十万圆。
“呜呜……我真不幸!全都是因为跟这种人扯上关系!”
“不要叫我‘这种人’!我的名字是春上琴音!”
在小巷的深处的深处的深处,两个人终于停下脚步。
或许是拆掉了整齐排列的大楼中的其中一幢而形成的,这里的地形是个四方形的广场。很适合拿来打三对三斗牛赛。
“吵死了,放电妹!还不都是因为你昨天招来落雷,我家的电气设备都被搞坏了!现在你还想怎样?”
“谁叫你那么惹人厌!”
“你到底在气什么啦!我有碰过你一根汗毛吗?”
昨天,我用特殊能力把琴音的一切攻击都挡了下来。不只“雷击”,还包含聚集了钢筋铁砂所形成的“如鞭之剑”、以内脏为攻击目标的强力电磁波、以及最后的绝招──真正的“落雷”。
但是,每一招都无法伤到我分毫。
那些攻击仿佛因为我的能力影响,全都射偏了。
“那是你自己拼命攻击,结果累垮了而已吧?明明是自己耐力不足,不要把错推给我啦!”
“~~唔……!”琴音气得咬牙切齿说道:“那……那根本不算我输!我……我连一拳都没被打中!那样应该算平手吧!”
“哎,不用啦,算你赢,反正就算我现在揍你出气,坏掉的冷气机也修不好了。”
“唔……!你……你给我站住!快拿出你的真本事跟我对决!!”
看着一边挥舞双手一边吼叫的琴音,我叹了一口气:
“你确定我可以来真的?”
琴音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握拳,然后又打开。光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春上琴音全身冷汗直流。连退后一步都不敢,只能僵在那里。
我可以若无其事地将琴音的所有绝招都挡住,但是琴音却连我的“能力”到底是什么都摸不着边际。对于我,琴音其实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琴音会害怕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我可是承受了春上琴音整整两个多小时的攻击,身上却毫发无伤的男人。一想到“如果他认真起来不知道会多厉害”这点,就让琴音恐惧不已。
过了一会,我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
琴音像是终于挣脱束缚似的,终于可以一步一步往后退。
“……为什么我……这么不幸……”看到琴音这么害怕,我反而有点沮丧。接着说道:“房间的电气设备全毁,早上遇到冒牌魔法师,晚上又遇到放电妹……”
“魔……魔法师……?那是什么……?”
“……”我稍微想了一下,说道:“……嗯,到底是什么啊?”
平常的琴音,一定会大喊“臭小子你瞧不起我吗?还是你的怪能力把脑袋也给烧坏了?”接着就放出攻击电磁波。但是她现在却只敢小心翼翼地窥探我的脸色。
当然,我只是吓唬她一下而已。没想到她怕成这样,反倒让我有股淡淡的哀愁。
(……魔法师……)
我突然开始回想。跟那个纯白的女孩讲话的时候,这个字眼好像出现得很自然。但是现在她不在了,我才更加体验到这个字眼距离自己的现实生活有多遥远。
为什么跟斯达克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能够如此轻易地说出这个字眼?
难道有股神秘的“气氛”,让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相信了她?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我丝毫不理会身旁那个如今像小狗般直发抖的放电妹春上琴音,一个人自言自语。
跟斯达克的缘分就这样断了。世界这么宽广,“再次偶遇”是无法期待的。现在再去思考“魔法师”到底是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
即使如此,我却无法忘怀。
我想起自己的房间中,她忘记带走的那顶纯白修女帽。
她唯一所留下的,两人之间的“羁绊”,不断牵动我的心,让我烦躁不安。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