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透明的河水,欢腾地奔向远方,流经之处皆鸟语花香,生机勃勃,花卉尽情绽放,小草尽情生长。——至少,之前是这样。
红色浸染了土地,黏稠而鲜红的铁锈味液体不断向着地势低洼处流去,混入清澈的水中,与之共舞,以鲜红点缀这个纯净之地,如同一个个经过画笔渲染的朝霞,出现在一片广阔的天际那样。
美丽的血之花装饰着这片土壤。
河水轻灵好听的声音在这里流淌,细微但清脆,如同正在发出叮铃声音的钟,但没有钟的死板和沉闷,其蕴含的生的动力,好似宣告着救赎即将来临那样。
枯黄的小草静候着死亡的到来。
一声声微弱的喘息声以及哭泣声混杂在一起,回荡在零零散散的草丛中,被泥土沾染的小草,无力地垂下自己的头,显得凌乱,似乎被那‘灰尘’所侵蚀,肮脏十分,泥泞不堪。
折断的铁剑,自然地插入松软的土地中,似乎已不再泛着寒光,失去了其原本的威武,无情,作为被人所使用的兵器,它卑微地走向了使命的尽头,没有作为斩杀敌人的利器,成为制裁犯罪者最严厉的手段。
从它断口处因为巨大外力而碎裂的碎片,随意地洒落在周围的土地上,作为小小的银屑装扮这些快要枯死的小草,银光闪闪,好似点缀在无尽宇宙的那众多繁星,像那无数透亮的镜子,光亮明丽,优美十分。
但美丽的风景下本质是从里到外正在透露出的一种毫无生机的气息,死亡的味道在弥漫着。
眼前张开獠牙的庞大生物,背上的倒刺在光的照耀下泛着寒光,几指长的利爪在肌肉的牵引下一张一合,颈间嘎吱作响的骨头在声带的作用下不断发出低沉的怒吼,苍白的瞳孔如同生锈的螺丝钉那样僵硬的转动。
衣衫褴褛的女孩,衣服微微泛黄且破旧十分,从其边缘处可以微微看见卷曲的翻毛,众多补丁打在上面而凸显出很多杂色。金黄的头发散乱的披在肩头,眼里蕴含的是失去希望的混沌,没有透露出一丝光彩与活力。
她就这样以一种两膝微微向内弯曲的姿势跪坐在地上,枯黄的小草不断摩擦着因为渗汗而被盐腐蚀的娇嫩肌肤,大腿内侧可以隐约看见不大的红印,以及坏死脱落下来的死皮。
从里面渗透出来的几滴微小的血滴,融入进河岸边那缓缓流淌的红色液体中去,不断渲染着河水这张原本无色的画卷。微微醺染开来的深红色墨汁,令这张空白的纸透露出微微的粉红色。
在她的腿上躺着一位奄奄一息的少年,无力地将头依靠在上面,一道划痕触目惊心地蔓延在他的身上,从右手臂到左胸口。大量鲜血从他胸口上的伤口流出,伤口边上的肉,卷曲翻飞得如同被炸裂的木头——已经丝毫分辨不出先前的模样。他的手依旧摆出握剑的姿势,指向面前的野兽。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见得见厚重的呼吸声,还有眼泪不停滴落下来的声音。
那无光的瞳仁间是被光映得通亮的泪珠。
看着兄长在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中血肉模糊,即将要离开人世的这副悲惨的模样,女孩能够体会到她的内心霎时失去了希望,充斥着绝望的气息。代表伤痛的泪珠从脸边滑落,女孩不停地在嘴里呢喃,“对不起...”
这呜咽声仿佛是在传播悲戚,又好像是在嘲讽先前那位无知的自己,只能躲在别人身后而帮不上一点忙。
如同一个被玩坏的玩偶,本以为是个受人珍视的对象,在主人死后才绝望地发现自己只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消耗品。
生命如此脆弱,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就算是被迫经历逃难的他们,之前也从未考虑到自己死前竟然是这样一个情景——像只蚂蚁,在天敌的玩乐中悲惨地死去。
女孩的内心在哭泣。
没有人聆听他们的心声。
或许只是因为自己以及兄长一对无关紧要的下等人,哪怕是在野外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死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吧。
而且自己这么弱小,没有能力,也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
轻抿的嘴唇展现心里的不甘。
在这只庞大生物如同嘲讽般的玩弄之中,一次次经历绝望,最后疲惫地等候宣判的到来。
看着绝望的女孩以及仅存一口气的少年,它只觉得十分有趣,莫名的兴奋感充斥着内心上下,如此弱小的他们,孱弱的肉体,不必动用过多力气,只需要动用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毁灭。
如此想着,尖爪刺向眼前这两位弱小的人类。
看着自己临死前的走马灯,兄长宠腻的笑容,好似在那瞬间就灰飞烟灭。
也不知女孩从何处借来的力气,她突然间从地里拔出那只断裂的铁剑,用力向怪物的手心掷去。
银光一闪,铁剑再次被怪物用利爪弹开,它碎裂成了更小的碎屑,伴随着火星散落在贫瘠的土地。可怜的干枯的小草,身体被碎屑破坏,连生的希望都被一并带去。
女孩眼里闪过一丝恐慌,但很快被坚决所替代。她张开双臂挡在地上哥哥的面前,冲着眼前的怪物大声喊到,“你这个腐朽的怪物,哪怕是死,也是我先死,我不会再让你伤害我的哥哥了!”
语气坚强有力。
怪物苍白的眼珠子在缓慢的转动,如同正在工作的生锈的机器,缓慢地接受来自外界的信息。
那嘶哑的声音此起彼伏,好像是在展示自己的威严,又好像在嘲笑着眼前人类的渺小与不自量力,突然间,那苍白的眼球极速地上下开始移动,声音忽而变得尖利起来,它在狂笑,全身上下的毛都在抖动着,飘出阵阵腐烂的味道。
挥动着爪子向他们砸去,不过明显落地不准,每一次都砸到离他们几米处的地方,同时溅起大量尘土,留下一个面积不大不小的浅坑。
忽然!它的声音开始带有几分呜咽,好似小丑发出的那种怪异的声音,尖锐刺耳得令人心底生厌。
它发抖得更加剧烈,它已经陷入了癫狂。
它的眼珠子转动得越来越快,嘴里不断向外喷发出恶臭的气息。
它在气愤,它在发火,它控制不住自己失败几次后的情绪。
爪子再次挥向面前的两名无助的小孩。
女孩绝望地闭上双眼。
“咻——”旁边灌木丛里产生一股扰动,一枚石子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击中了怪物的眼睛,突如其来的疼痛令怪物放缓了攻击的速度,这给了地上的兄妹俩一线生机。
女孩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果断,她坚信这是个逃跑的大好时机。
艰难地抬起哥哥并将他放在背上,小心翼翼地不对其造成二次伤害,看着因伤势过大陷入昏厥的他,女孩心中闪过一丝忧伤。
眼泪再次止不住地不停下落,与之前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此刻拥有片刻与怪物周旋的时间,不至于很快死去,甚至还可能逃离这次危机。于是乎敏锐的她想要把握住这次机会,将自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送去附近的村庄乞求他们的救援。
肌肉牵引着全身奔跑起来,不过才刚站起来脚底就被一块不显眼的石头绊到,踉跄了一下,险些就要摔倒。妹妹竭尽全力制止自己的身体失去平衡。
因为动作起伏太大,她两膝的伤口忽而撕裂开来,全身火辣辣的痛,但理智一直强迫不要停下自己的脚步。
“嘶——”女孩咬着嘴唇强硬地坚持。
可怪物怎么会放过这次可以虐杀弱小生灵的绝妙机会,在回过神来时它再次发出了怒吼,宣告自己的主权。
利爪再次张开。
这时,灌木丛里的动静越来越大,一位拥有顺滑金发,蓝宝石般的大眼睛,圆润可爱的脸蛋的小女孩拨开树叶走了出来,就像一位天使,全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气息。
她的脸上充满了愠怒,葱白的小手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面前的怪物,“你这只肮脏愚蠢的怪物,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你无视他们的生命,几番将他们如玩弄毛虫般把玩在手心,简直就是不顾生灵,漠视生命的傲慢的体现,这种不‘自由’的强迫行径简直让我愤怒!”
软糯但有灵气的声音回荡在这片地方,如果不是看到了女孩生气的神色也决不会有人认为这是在表达自己的愤怒,尤其这声音是由一个看起来没威胁的女孩发出的。
怪物听到这样稚嫩的声音,不免好奇地转过头来,被分散了注意力。
想也没想到以前流浪的说书人讲述过的那种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在面临危机时还真的可能出现大的转折。
背负着哥哥的妹妹,听到声音后微侧身看到了这个令她难忘的情景,刹那间愣住了突然的后悔激发在自己心头,无数话语出现在自己心头。
这是一位小女孩?她是在保护我顺利撤离?她不知道自己随时有可能惨死在这只怪物身下吗?
妹妹在心底疑虑。
同时也在担心,她害怕自己再次害死那些无辜的人。
她几次打算返回去营救那名女孩,但脑海中的理智总会压制住这份心底的冲动,看到兄长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的侧脸,她知道自己一旦回去有可能帮助不了什么,还可能白白损失她们三人的性命。
愧疚的情绪产生在自己心里,她努力思考了一下,没能明白是什么让这名女孩能够站出来,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换取他们的性命。看她光鲜亮丽的衣裳,应该是个家境很好的人儿吧,为什么要来挽救他们的性命。
明明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影响什么。甚至于,也不会有人死亡。
向前迈开了几步,忽然,自己的面前好像出现了什么,妹妹用一只手揉了揉眼睛。
那是一位拥有乌黑秀发,脸蛋粉嫩,一双水灵大眼睛向外迸发出活力的女孩。她从里到外透露出一种儒雅随和的气息,活泼的神色显露出她是个不谙人事的孩子这一不争事实。
她停留在前面,并伸出手掌作出‘制止’的动作示意他们停下。
“你好,小女孩。请先放松一下,我们并非对你们有利所图,我们只是想要帮助你们。”女孩温柔的声音响起,充满希望的声音感觉不像是他们此刻陷入绝境的人所应当享有的——但如今它确实出现在了这。
这种陌生的语言是妹妹从前一直未接触过的,但其所表达的意思她却能奇迹般的理解。或许她是外来国家的冒险者?结合她那独特的衣服应该十有八九是这样了。
妹妹听从指令,顺从地停了下来,并开始向眼前的人询问是否能救下自己的兄长。
“呃,那,那个,你可以帮忙看下他的伤势吗?”
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口,因为眼前的人才是优先级。
黑发女孩虽听不懂妹妹所说的话,但还是知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的。她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先前她和姐妹们在郊野从类似于棉花的植物上面摘取下来的产物,并将它揉成一团,用叶子编织成的绳子将其捆起。
当然还不止这些,她的另一只手中还抓着一把草木灰,黑色的且干燥十分。这是野外用来给伤口紧急消毒的东西,虽然比较简陋但还是聊胜于无吧。
黑发女孩蹲下身子,仔细察看哥哥的伤口,果然和自己之前想的一样,因为受伤面积太大且失血过多,并在潮湿的环境影响下已经出现了较轻程度的溃烂。
来不及多想,她一把将草木灰倾倒在上面,并用刚从河边得来的清水进行冲洗——这本来是一个比较痛苦的过程,但因为哥哥的昏迷而变得简单起来。
清除掉伤口表面的杂物,例如杂草的碎屑等类似的事物,女孩将柔软的棉花团覆盖在上面,并将绳子轻轻打了个结,一个简易的处理伤口的过程就这样完成了。
不过伤口是处理了,但是仅仅是无奈之举,如果不接受更好的治疗很快他将会死去。黑发的女孩非常清楚这一利害关系,眼里透露出无奈的神色。
在旁边的妹妹看到她这一番动作,也明白了什么。毕竟,一个外来的冒险者也不大可能会事先准备那些能够医治如此严重伤口的药品吧。而且不是专业的医生,也无法准确地作出正确的手术。
忽然间,再次想起先前那名金发的小女孩,居然如此之像眼前的这名女孩,一丝后悔再次出现在她的心头,她不清楚为什么总会有人甘愿帮助他们兄妹俩,并献出自己的生命。
眼前的这名黑发的小女孩,可爱得令人怜惜。——不过如果我们留在这,恐怕会牵连到她的吧。
妹妹再次轻抿嘴唇,抓紧了哥哥的身体就要往远处走去。
“抱歉,我们得先走了,我叫安芦雅·莉埃尔德。以后有机会我们会报答您的。这里是我身上的唯一财物,就先送给你吧。”
一枚银色的钱币出现在她手上。
“等一下,我陪你们走吧。”
黑发的女孩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息,貌似是担心起他们的安全,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但是妹妹依旧不情愿让这么一个女孩跟在他们身边。
他们就是一个扫把星,走到哪里都会带来不好的事情,也因此牵连了许多的人。
如果任由这位女孩跟在他们身边,保不齐将又是一个悲剧,如果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再次血肉模糊的死去,那时他们活着又有什么作用?不过是寄生在他人生命上苟延残喘的寄生虫罢了。
第一次看到死亡的感觉如同病毒般蔓延至内心深处,压抑的气息久久不能消散。
这迫使她望向远方。
蔚蓝的天际下,树木断裂倒塌的声音此起彼伏,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大地连续不停地振动。
“妈妈...”
她的跟前出现了一位面容沧桑,憔悴十分的妇女的背影。
她双手合一,摆出虔诚的姿态,嘴里的祷词始终没有断过。眼角的泪珠,倒映着女儿的面庞,在微风徐徐拂过之后,摇摇欲坠。
“……”
“妈妈,我该怎么办...”
声音微小而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