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无雪，不同于北境的干冷，在这儿，气温虽是高上了不少，但每逢冬日，却总有丝丝阴寒时不时的伴随着一股子凉风，穿过厚厚的袄子，让人冷不丁的忽然打上个哆嗦。
不大的厢房之中，谈不上有多精致的炭炉徐徐的向外散着热气，一旁放在木桌上的妆奁前，自称诗悦的女子静静的看着自己倒映于铜镜上的面庞。
合上的木门外，格外喧嚣，叽喳叽喳叽喳叽喳的女子声音透过木门间的缝隙不绝于耳，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掺杂其中，踏踏踏的传来，愈来愈近，愈来愈清晰。
女子一动不动的坐着，随后，在门外之人推门而入的前一刻，缓缓的转过头去。
“嘎吱~”
“嘭！”
合着的木门被重重的一把推开，屋中的暖意顷刻被驱散了大半，下一刻，一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手捂胸口喘着气，火急火燎的踏入屋内。
“诗悦！世子殿下来了！指名道姓的要点你呢！这一出，你要是唱好了！往后你可就是咱们姑苏的红牌！韩姨以后可得把你给供着了！”
这自称韩姨的半老徐娘便就是这凤栖楼的老鸨韩妈妈，此时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正带着极力克制的狂喜。
“世子殿下...”
四目相对，女子眨了眨眼睛，口中轻语，眼眸深处，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采一闪而逝，随后那对如柳叶般的眉头微微皱起，却是撇过头去看向了身旁铜镜，垂落眼帘，摇了摇头。
“诗悦当已与韩姨说过再三，诗悦不接客。”
女子言语落下，一旁，韩妈妈脸色一变，下意识的伸出手便来一步踏出，然这动作方有起势，却又立马鸟兽作散。
“哎！诗悦你这是哪里话。”
变脸若翻书，上一刻那张浓妆艳抹的脸上还是乌云方起，眨眼间却又和颜悦色的让人头皮发麻。
只见那韩妈妈笑眯眯的走至女子身旁，伸出手来轻轻的搭于其肩头，随后俯下身子于其耳畔笑着开口。
“诗悦啊，你多多少少总听得过些关于咱们姑苏城林家世子的传闻，韩姨我也明人不说暗话，这世子殿下啊，就是个好女色的女娃娃，虽其有诸多不太好的传闻，但韩姨我可向你保证，这世子殿下可绝非是什么下作之人，对于咱们这些风月之所的姑娘，可比那些客人们要好上不知道多少了！再说啊，能被世子殿下指明点上的可是求不得的福分啊，别人想求还求不得呢！”
韩妈妈严尽，余光瞥向身旁，却见一旁女子却似是并不为所动，只是对女子如此作态，韩妈妈的脸上倒也并无太多意外神色，她这凤栖楼可是在姑苏城中开了近十载了，对于如诗悦这般年纪的女子心思，她自认可是了解的很。
“唉。”
搭于女子肩头的手掌缓缓收回，同时，一声重重的叹息回荡于房中，韩妈妈用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下一刻，声音之中带上了些许哭腔。
“诗悦，若是寻常客人，韩姨睁一只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可这姑苏城可是姓林啊，诗悦你今个儿若是不去陪陪世子殿下，他日韩姨这凤栖楼，怕是开不下去了，这楼中百来号女子，怕也是...哎...”
言至末，已是听不太轻言语，只闻听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一旁，女子脸上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一闪而逝，下一刻，转过身来，脸色为难的看着掩面抽泣的韩妈妈，轻轻的伸出手来，拍了拍其肩头。
“韩姨于诗悦有恩...既后果如此严重，那诗悦...”
抽泣声戛然而止，屋中片刻寂静。
“那诗悦去陪陪世子殿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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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瓷碟，各般切好的水果整齐的摆放其中，林菀单手撑着脸颊，看着紧闭的木门，时不时的张口，好让一旁的杏儿将水果放入自己的嘴里。
这凤栖楼虽说并非是姑苏数一数二的风月之所，可此时此刻所在的房间布置倒是还挺林菀她心意，于细节之处下足了功夫，未让人心觉突兀，想必这雅间能来此一坐的客人也是不多。
“恩...”
葱白般的食指不自知的轻轻敲着着自己的脸颊，心中有一没一的想着，一时之间，林菀竟是心生些许困顿，一旁站着的杏儿瞧见自家小姐这般神态，，默默的将手中的竹签轻轻的搁回了瓷碟旁，低垂下眼帘，静静的站于一旁。
房中寂静，厚重的木门隔绝了大多声响，随后不知何时，于林菀身前不远处的屏风后，一名女子的轮廓缓缓出现。
一缕晶莹顺着林菀的嘴角流淌而下，杏儿看了看屏风之上的黑影，又看了看已经是处于半梦半醒的林菀，下一刻，神情如常的从怀中掏出个丝绢，轻轻的擦了擦林菀的嘴角，随后在其努了努嘴后，伸出拍了拍林菀的肩头，俯身于其耳畔轻语。
“小姐，你等的人来了。”
“哦！？”
半寐顿醒，一对桃花眸内，满是茫然，随后得其中清明渐现，林菀方才饶有兴致的看向屏风，低头想了想后，嘴角带着丝笑意开口。
“姑娘进来便是。”
屏风之上的倒影随着言语微微躬身，桌案旁，林菀默默的点了点头，此时，虽未见其貌，只见其影，可那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肢，她倒也是看得清楚。
轻轻的脚步声缓缓响于屋中，女子走出屏风，来到林菀身前，脸庞之上带着似是有些许勉强的笑意。
“见过世子殿下。”
“恩”
林菀随口应了声，默默的打量着面前这垂首不语的女子，过得好一会后，忽然咧嘴一笑。
“姑娘姓甚。”
“回世子殿下，小女姓诗，单名一个悦。”
“诗悦，好名字！既得雅，亦得兴！”
“小女谢过世子殿下。”
“恩，那诗悦姑娘，本世子问你，此处，可还待得习惯？”
“没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于小女来说，身处何处，并无太大的区别。”
“哦？可本世子听闻，你似是并不喜接客，但这凤栖楼的韩妈妈却好似在逼你。”
“小女寄人篱下，做些什么予以报答当是分内之事。”
“就没有想过自谋出路？”
“小女一介浮萍，无依无靠，能得人相助不至流落街头已是万幸，何以自谋。”
一问一答，女子眉头渐紧，言语渐轻，四周的空气亦好似沉了几分，林菀若有所思用指节轻轻扣了扣身旁的木案，看着身前垂首的女子，沉默片刻后，忽然站起，走到了女子身前，随后面带笑意，俯下身子，轻轻的用手指挑起了女子那曲线近乎完美的下巴。
两对眼眸中同时出现了彼此的倒影，于一刹那间，桃花眸中，一瞬失神，随后，好似是为了掩饰那一瞬的失态，从来都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样的林菀忽然撇过脸颊，收回了手指，缓缓站起，面无表情的将目光看向一旁的一副算不得是大家之作的字画，好一会后，忽然开口。
“杏儿，你前些时候可是与我说过，府中事务繁多，缺些杂役？”
“恩？！”
一旁站着的小丫鬟闻言猛的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林菀，随后下一刻脸上恍然神情一晃而过，连忙认真的点了点头。
“不错，小姐的记性可真好！”
杏儿言语之时，不忘顺水推舟的送上一句夸奖之语，换作往日，林菀大多会哈哈大笑，随后大声自夸两句，然此时此刻，她却出奇的平静，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后转身目光重新回到了垂首的女子身上。
“虽是杂役，却也是我林府杂役，虽说劳苦，倒也是不愁吃穿，比之这风月之所，诗悦姑娘你可是更愿意来我林府？虽说银子可能少些，却也无人会勉强姑娘你做些不愿做的事情。”
林府，姑苏城中无数人挤破了脑袋亦是想去之处，但当得林菀严尽，名为诗悦的女子脸上却并未有何波澜，只是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屋中那唇红齿白，有着对桃花眼的林家女世子。
“世子殿下这是在可怜小女吗？”
“可怜姑娘你？”
“哈哈哈哈...”
一阵与容貌毫不相符的大笑响于房中，下一刻林菀上前两步，直勾勾的盯着女子。
“诗悦姑娘你也听到了，不过是本世子忽然想起杏儿前些时日与我说过的话，有正巧在场之人除却本世子与杏儿外，便只有诗悦姑娘你，本世子不过问问，若姑娘有意便来我林府，若无意自当本世子未言便是。”
自家小姐这一反常态的咄咄逼人之势看的一旁的杏儿微微愣神，而此时此刻这名为诗悦的女子脸上，却仍是平静，只是略带歉意的对着林菀躬了躬身。
“韩姨于小女有救命之恩，小女于此多谢世子殿下的好意了。”
“韩姨？救命之恩？”
林菀眉头皱起，一声轻哼。
“姑苏城内这些个老鸨可从都不做亏本买卖，因何而救，诗悦姑娘你想必自己心里也清楚。”
言语落下，女子沉默，并未作答，林菀的眉头再次皱了皱，片刻后，转头看向站于一旁的杏儿，又看了看垂首不语的女子，脸上带上了些许玩味之色。
“杏儿。”
“杏儿在。”
“去把韩妈妈叫来，本世子有话问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