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从远方赶来的武士,杀掉了我本来留作后边作为伏笔用的乡绅,真是相当胡来的行为,这样一下精心埋好的伏笔就像一根漫长燃烧的引线,在即将点燃火药的时候被撒尿的小男孩浇灭一样让人气愤。但是这位武士战斗的过程真是相当的精妙,一招一式的流畅感说来惭愧,根本不会是我这种连木刀都没有碰过的人可以企及的描述,因为实在不忍删去,我非但容忍了武士乱来的行为,而且还变本加厉的在打斗的场景中加入了围上来的侍卫。
但是在我甫一完成侍卫的形象描写的时候,武士就好像要突出重围一般,朝着我描写好的侍卫飞奔而去,在他们的动作还未脱离我笨拙的描述变得鲜活的时候,就迅猛的将他们斩成了两段。
这真是另一种程度的火大,擅自搅乱了我的故事的家伙,仿佛是在嘲笑我门外汉般的塑造一样,轻松地干掉了我虽然本就是杂鱼役的角色。被激起了斗志的我,意外的开始了漫长的同这个武士角色的抗争。
我创造了有着精妙枪法的西洋火枪手,虽然让他轻微负伤,但是因为参引的战法不及他使出的那么精妙而落败,想出奇制胜插入的貌美的女间谍也在不经意露了马脚还被他趁机而入的反间成了同伴,连乱来加入的气势浩大的落石让他负的伤,都成了他日后跟人夸耀的九死一生的奇迹。
在我发现我所有同他斗争的努力都成了让他强大的养料的时候,他已经把我的故事闹得面目全非,之后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把我自满的女间谍带走浪迹天涯撒手不再管我剩下的一团糟的故事的死活了。
而这令人火大的武士一走,我就懊恼的发现剩下的三三两两的角色根本不能让这故事再有什么峰回路转的起色,而故事原本的主角,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消失在了之前的那个章节里,于是索性随手将文章就此做结,甩手给了对我越来越和颜悦色的编辑。
在几个月后,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这成了我生涯中最畅销的一部作品。
各种报道通篇累牍的分析着文章的每一次的走向。当然。大多都是围绕着那该死的武士。有的开始搞起阴谋论,翻阅我之前的作品,指出各种文风的变化试图证明我请了高明的代笔,可是哪有这种水平的人会借我这种人气无几的作家之名发表如此大作呢。只有少部分顽强的批评家,不知是想逆着潮流还是标新立异的,指出了我文章的结尾不同于全文的精妙,有种马虎的拙劣感,虽然这种批判很快就被淹没在了赞美的浪潮里,但却是确实的刺痛着我。
在这之后,仿佛整个业界突然全部想起了我一样,几无联系的各个出版社和杂志开始向我约稿,不少大学邀请我去演讲鼓励那些跟我同样没有才华的庸才们扎进文坛中来。
也就是在这骤然增多的创作机会当中,我一点一点的习得了幻觉的使用方法。幻觉虽然会篡改我所创造的世界,但并不会自己推进故事情节的进展。也就是他可以杀掉或者同我所创造的人物交好甚至同他们一同消失掉,但也只能是从我所描述的场景中消失,而并不能将画面推进到他们所前进的地方去,所以如果我不去动笔,就不会凭空出现一篇文章或者有任何的进展。
这样一想,就好像是在我所打造的笼子中饲育着什么一样,只要不断向之中投入写好的饵料,精妙的故事就会一个接一个的诞生出来。
在剑拔弩张的庭审现场,不知为什么突然闯入了带着便携简易厨具的料理长,如果我为他特别的描写出了上等的松露,他还会摘下厨师帽向着某个不知名的方向施以回礼。
啊,他们是知道着我的存在的。我发现了这件事。
那么他们又是怎么看待我的呢?我们是平等的吗,还是说我是创物主一般的存在,亦或只是一个笔法毫无精进的家伙?
怀抱着这样无法得到回应的疑惑,我无法停下这样怪异的创作。外界对我的评价已经高到了过去的我所无法企及的高度,新浪潮的引领者,下一届文学奖的有力竞争者。
这样就已经够了吧,即使这些故事并不是由我创造的,但是看到书店畅销书的架子上,一排排装帧精巧的书籍的书脊处印着的我的名字,就是这个,我的名字像是黑洞洞的锁孔一般,牢实的锁住了会诞生出故事的笼子。
所有的故事都被严密的锁在了我的名字下。
除了那个家伙。
那个成就了我也毁灭了我的,极丑恶又极伟大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