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是不一样的。
在第一眼发现他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它不属于我创作的故事中,没有一个角色发现过它的存在。
它只出现在我的面前。
也就是说
它,是在笼子外面的。
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危险
这家伙危险的不得了。
我全身的每一寸发肤每一个细胞都如此叫嚣着。
它是我所见过的最纯粹的恶。
不经任何雕琢的,最自然的恶。
我知道,我知道的。
它在等待着我为它创造最适合它登场的王国。
我知道,我知道的。
如果让它活跃在故事中,一定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我所无法想象的,可怕的事情。
但是我无法拒绝。
你懂吗。
因为它是那么的
【美】
它毫不吝啬的朝我展示着这一点
他一会是强壮的男人,一会是妖艳的女人,一会是有着尖锐利齿的猛兽。
它向我尽情的展示着它的力量与无尽的可能。
那绝对不是凡人所能创造出的史诗级别的壮美的故事。
但它却可以借我之手诞生出来。
我能拒绝吗。
有人可以拒绝吗。
据说在古代的时候,有画家甘愿用生命作为交换,为一位世间无两的美人作画,琴师愿意赌上生命换取最精尖的玉石制作乐器。
不再是我站在高处向角色们投喂随手写就的饵料。而是赌上一切的,去奉献,去献祭。是将我自己绑在献祭的神台上,由利刃剖开脏腑,将骨肉与鲜血抛向天空,撒向大地。
即使这样也无所谓的,我渴求着这个故事。
请诞生在我的纸上。
我向着尚且空白的纸张狂热的祈求着。
然后,在上面提笔写下了第一个字。
在那之后。
我完全的隔绝了自己同外界的联系。
开始了与它漫长的战斗。
它就像是可怕的黑洞一样,无差别的吸收了一切我穷尽所有学识创作的造物并以之为养料飞速的成长着。她的美貌无人能敌,它的爪牙锋利之际,他的战斗无往不利。
事态意料之中的陷入了失控的地步。
不再满足于我平庸的造物的它,像是嘲鄙般的,将视线窥探到了我的方向。
对啊,它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已然成为了那个虚幻世界中的神明般的存在并不再因此而感到满足的它,用可怕的眼神凝视着我所处的这个空间。
从那个世界侵入现实中需要多久的时间呢。
我不知道。
我陷入了完全的崩溃。
我在我的书房中尖叫打滚嚎哭。
我撕碎了一切能撕碎的东西,我打碎了一切可以破坏的东西,我无法入睡也难以进食,一直支持我的妻子不再理解我,同我在一个屋檐下过起了毫无交集的生活。
如果我不动笔的话,故事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锁链还掌握在我手里,链接现实的钥匙还在我手里。
只要不继续写下去,就永远是我的胜利。
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窥探着你。
那么通过我窥视着现实的怪物,和苛求着故事的持续的我。
究竟谁才是贪婪的深渊呢?
我无数次的咏读着这半成品的巨作。
作为一个创作过无数作品的作家,我甚至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汇去称赞它。
我知道的,我是知道的。
它就像浩大的涡漩,我从一开始,便失去了逃离的机会。
战斗吧。
那就同它战斗吧!
在那个命运的午夜,我再次拿起了我的笔!
它从故事中走了出来,我唤出了手持巨斧的巨人被他拦腰斩断,它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在破败房间一角手持钢笔的颤抖的我,它撞毁了我的房门发出巨大的声响。
战争在这个世界真实的发生了,我不断的描绘出扛着枪炮的军队,浩荡的挤满了我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却被它轻易的撕扯的血肉横飞。
它在我的房间中游荡,洪荒的猛兽咬住它的四肢也不能减缓它的步伐。
我知道它要前进的方向的。我知道的。
在这个屋子中,另一个人的房间,在这个世界中所包含的,我最珍视的那个世界。
停手啊!
我嚎叫着,冲着怪物,也冲着即使如此也无法放下笔的自己。
放下笔的话,这场浩劫也会到此为止的吧。
纸面不断飞出无数神明与怪力乱神,在他的面前却都被屠戮成了肮脏的墨水喷洒在地上。
明明停手就可以了。
我看着怪物开启了那扇门。
啊。
钥匙,跑到了它的手里啊。
在一声凄厉的尖叫中。战斗结束了。
除了血迹以外散落的墨迹,都好像逆洄的河流一样,涓涓的汇聚在了一起,蜿蜒的流回了纸面。
我没有见到怪物从那个房间出来。
但我知道它已经不在了。
带着前所未有的餍足,向着我所不能为它创作的更伟大的世界前进了。
但是啊
【真美】啊,真是【伟大】的文章。
我瘫坐在只剩下一个人的家中,在警察闯入前,无法自抑的一遍又一遍的读着成型的作品。
后来的审判,似乎在世间掀起了相当大的震动的样子。
我如实的描述出了我见到的一切,却没有人相信我的样子。所有人都在认定着是我杀害了我的妻子的基础上,争辩着我是故意为之还是无药可救的精神错乱。
唯一让我感到狂喜的是,那篇文章在警察排查结束之后,被知名的出版社迅速的接手出版,似乎已经被誉为了本世纪最伟大的著作,不过也没有人能为我解答,一个被判无尽刑期的可怜人还有没有资格去角逐文学界的各种奖项。不过这样不是什么要紧事了,毕竟在这世界的最高著作面前,没有任何奖项可以在为它的光辉添加些许亮度。
让我有些惊讶的是,似乎有多事的人泄露出了我在接受审问时候所做的供词,将它稍稍润色后作为了一篇奇幻小说加以发表了。
写故事的人最后成为了故事。
最后的最后,我的供词最终的作用,好像就是让法官坚定的认定我的神经出了不可恢复的问题,将我驱逐到了现在所处的铁围栏之中。
还好他们没有忘记施舍我足够的纸和笔。
但是有什么用呢,我的灵感,我的幻觉,我那罪恶的缪斯在夺走了我的一切之后一却不复返了。
所以今天的我也同往常一样,在这个铁窗后不停地创作着。
等待着怪物再次翻搅我的书页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