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把车停在村子里,然后咱俩走着上山,山上都是土路,车上不去。”爸爸说。
“哦。”我漫不经心地回答,蓝牙耳机塞在耳朵里,手还在拨弄着手机屏幕,脑海中充满了阿绫攻气十足的高音。
“我带你出来一趟,你却一直在玩手机,那我还带你来这干嘛啊。”爸爸不满地看了我一眼。
“嘿嘿~”
我用一种傻乎乎的语气笑了两声,拔出耳机,收好手机,然后挺了挺身子,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乖巧.jpg
“嘿什么嘿,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诶嘿~”
奶奶以前住的村子离奶奶家现在的小区不远,几年前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爸爸他们觉得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每天凌晨就要起床烧炉子太辛苦,就想把他们接到城市里住,又担心爷爷奶奶不想离开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于是他们兄弟姐妹四人,在征求爷爷奶奶的意见后,在离村子只隔了一条街道的小区里,合资购买了现在的这间位于一楼的房子。
所以,现在我们的大黑已经驶入了村中坑洼不平的乡间小道上,虽然这里已经铺了水泥路,但处于多种原因,大黑颠簸得厉害,这就使得本来就不舒服的肚子愈加难受起来,再加上天气炎热,我甚至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咱们到了,下车。”
大黑在一间不起眼的平房旁边停了下来,我走下车,由于晕车,脚下的路都觉得有些不稳。
乡下的卫生比较差,由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再加上天气十分干燥,一阵风吹过,就扬起一大片沙尘,迷的人睁不开眼睛。
大黑就停在一座典型的农村平房的大门边,黑色的大铁门微敞,能看到里面白色的房屋和涂了蓝漆的门,院子中隐约传来一声声骇人的犬吠。
“把大黑停在别人家门口没关系吗?”我问,此时冷汗被风吹过,精神已经恢复了不少。
“没事,这是我二大爷家。”
“这样啊……”
“二大娘,我三国(三声),我带我闺女回来看看,车停你家门口了,一会就走!”爸爸敲了敲门,大声喊了一声。
没人回答。
“你说的二大爷,是我奶说的那个折纸人的?”我问。
“对,不过后来变得挺奇怪的,把自己关在一个小屋里,谁也不见,当时不少除了我小孩都怕他。”
“你亲二大爷?”
“不是,是按村里的辈分叫的,不过他家和我家从你太爷……不对,是我太爷那辈开始关系就很近。”
“哦。”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房,却没想到又是一阵狗叫,吓得我连忙拽着爸爸快走几步。
怕黑怕狗怕虫子,还怕狭窄压抑的空间,到了晚上甚至不敢自己下楼,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废物。
“爸爸,除了我奶奶刚才讲的那些,还有没有其他故事啊。”我拉住爸爸的手,十指相扣,他的手很大,能直接将我的手整个包住,虽然有些粗糙,但我一直都很喜欢这种感觉。
“嗯……你还记得我昨天说过的那种黄色小蛇吧。”爸爸想了想,然后说。
我点点头。
“原来你奶家隔壁就是小学,中间就隔了一座石头磊的墙,当然现在早就没了,墙的高度大概就一米多点,所以我每天都是翻墙去上学,在墙的石头缝里,就有那种小蛇。”
“然后呢?就这样?”我习惯性地问。
蛇并不可怕,我还记得在我小的时候,因为当时我家还没买车,所以每次来奶奶家都要住好几天,有一次我就在炕上抓到过一条黄色的小蛇。当时也没觉得多害怕,后来那蛇就在我和姐姐玩过家家时,放在火上烤了,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小时候还真是残忍啊,诶嘿~
“你听我给你讲啊。”爸爸放低了音量,“我小学时有个朋友,叫魏云龙,我们都管他叫魏狗瓢。”
我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不说魏云龙这个莫名耳熟的名字,光是“魏狗瓢”这个土得掉渣的外号,就已经离天下之大谱了。
“当时学校要求勤工俭学,我们就去给学校割草,有一天中午,我忽然就哭,你爷爷奶奶都懵了,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就是不停地哭,好像有谁去世了似的,那个魏狗瓢就来找我,我俩关系好啊,之前总是一块出去,然后,他就看到在门缝里,夹死了一条黄色的晓蛇,说来也奇怪,我看到蛇后,就觉得好像认识它一样,哭得更厉害了,后来蛇被你爷带出去了,然后我就不哭了。”
“所以,你也信这些?”我抬头看着爸爸的脸。
这种东西,说白了就是巧合,再加上旧时农村的那些迷信,二者一联系,就产生了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灵异现象”。
这时候,我们从一群人身边经过,他们有的身材粗犷高大,剃着光头,一副小混混的模样,还有的身材瘦小,嘴里叼着根烟,一边和身旁的人说话一边吞云吐雾,这群人大多都光着胳膊,有的甚至上身一丝不挂,光着膀子大摇大摆地坐在一个小马扎上。
我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这一群与周围有些格格不入的人,又怕被他们看到,于是感觉收回了目光,但是我注意到,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在他们的**的左臂上,都有着同样的纹身图案,不是常见的龙虎形象,而是一种说不清,却能让人产生不适的标记。
“我当然不信了,但是吧,蛇和黄鼠狼这两种动物,确实有灵性,特别邪门,而且我和你说的这些,都是我的亲身经历。”爸爸似乎并没有在意那群人,而我也没有闲到去深究那些家伙。
我对爸爸的话不置可否,也就不再过多言语。
“到了,这就是我说的那口井,你小时候应该也来过吧。”爸爸停下脚步,指着我们面前那口造型古朴的水井。
我把手从爸爸的手掌中抽出,走过去仔细观察这口井。
井壁有些粗糙,内部长满了滑溜溜的青苔,井很深,看不到低,只能看到一洼漂浮着落叶和烟头的井水。
说实话,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话又说回来,要是真能被我看出什么来,那这井早就被人挖个底朝天了。
我抬起头,看到不远处走来几个老太太,她们边走边聊。
“你知道吗,昨晚那东西好像又来了,吃了咱们村好几只小猪崽。”
“我咋不知道?昨晚我家猪吓得都跳到圈外面了!鸡窝里也都被整乱了。”
“你说会不会是有狼啊,我记得早年听说有狼进村,也是晚上偷吃小猪崽,还把兴上(村名)的一个小孩都叼走了,咱们村的二老头子还帮忙找过,后来人是找回来了,但回来就疯了,现在还让他妈养活着呢,而且没过几天啊,找他的人也都疯了,那狼可贼着呵呢(差不多是一种东北农村老人的口癖)。”
“这事我也听过,但现在哪还有狼啊,还有啊,有人说那可不是狼,那是白魔!”
“咱也不懂那玩意……诶你说,会不会和咱们村里最近来的那伙人有关系啊,还有啊,二老头子最近好像病的挺重,听说他孙女都回来照顾老爷子了。”
“他儿子和儿媳妇呢?这都没回来?”
“害,谁知道,外地打工呗。”
老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恰好从我身边经过,于是,这些话就顺着风,飘入了我早就竖的老高的耳朵里。
有趣,但不懂。
话说那伙人……应该就是我之前遇到的那群花臂大汉吧。
有些扫兴,不过也是意料之中,本来也就是打算来玩玩,又不是真的来寻宝什么的。
“看完了?”爸爸在向我招手。
“嗯。”我淡淡地回答。
“发现什么了吗?”
“怎么可能啊。”
我笑着拍了拍爸爸的后背。
于是,我们接着执行第二步计划,登山,进老道洞。
然而,我这一向靠谱的爸爸却掉了链子,面前有两条路,而他居然忘了去老道洞的路究竟是那一条。
“你不是说你小时候经常去吗?你不是还说咱家祖坟就在那里吗?”我感觉有些无语。
“我都多少年没来了,早就忘了。”
他四处张望,在脑海里搜索他儿时的记忆中,通往山上的路。
“应该……是这边吧?”他随便指了指其中一条稍微宽一点点路。
我俩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去,他走的很快,没过多久我就被落在了后面,想追上他双腿又没有力气,只好紧紧跟在他身后。开始路还算平摊,大概能让五六个人并排通行,路的两边还有农民种的庄稼,不过,汽车还是没有办法在这里行驶的,路面对轮胎的损伤太大了。
走过了一座不算高的悬崖,又通过了一大片比我还高的玉米地,大概半个小时,山路立刻转了个弯,一座怪石嶙峋的石峰显露于我的视野中。
我看到走在前面的爸爸停了下来,我连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那座山就是大砬山了,在旁边还有一座山叫牛山,老道洞就在牛山和大砬山之间。”因为前面就是树林,他掐灭了嘴里的烟,然后继续说道:“虽然这条路好像不是我小时候走的那条路,但看方向的话应该也能走过去。”
“那……咱们上去看看?”我提议道。
“行,都到这了,上去。”
“喂,等等我啊!”
他的体型虽然有些发福,但因为常常锻炼,长了一身强壮的肌肉,登起山来走的飞快,而我则属于看上去就比较柔弱的那类女生,想跟上他的步伐实在太过艰难。
还好,他放慢了脚步。
“洋洋,看这个。”我们已经走进了树林,他指着路边的一颗长得歪歪扭扭的小树,树干上长着尖利的木刺,树上的叶子很小,枝桠间淅淅沥沥地挂着几个同样小小的果子。
“怎么了?”
“这个是酸枣树,以前我们小时候上山玩的时候经常摘这个吃。”
“好吃吗?”我看着上面也就和拇指指甲差不多大的小枣问爸爸,然后摘下一颗。
“好吃,不过现在还没熟。”他看到我把摘下来的枣用湿巾和面巾纸擦拭几下后就要放进嘴里,连忙拦了下来。
切,还不能吃啊……浪费我的纸。
我把纸团成一团,放进短裤的口袋里。
前面的路越来越不好走,脚下开始杂草丛生,树与树之间的间隙也越来越小,只允许一个人勉强通过,有些离得近的树上,甚至挂上了许多讨厌的蜘蛛网,我和爸爸不得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前进。
从进入树林开始,就没有看到人类留下的痕迹了,可见这条路已经很久没人走过了。
繁茂的树林中,树影斑驳,草香浸肺,没有人们吵闹的说话声,取而代之的是高亢的蝉鸣,各种鸟类的啼鸣,甚至还有乌鸦那沙哑而独特的嘶吼。
我弯着腰,还能看到偶尔从湿润的草丛中跳出的青蛙,哪怕外面很干燥,但这种鲜有人涉足的树林中还是如雨后般潮湿。
这里不仅蜘蛛多,蚊子也多,这么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有好几只蚊子落在了裸露在外的腿上,也不知有没有叮我。
腰有些累了,我打算直起身,好缓解缓解我这老腰的疲倦。我一抬头,就正好看见,在我面前悬挂着一张如九宫八卦阵般排布的蛛网,一只黄色的大蜘蛛正趴在上面,离我的脸竟只差几厘米,我直接呆在原地。
更可怕的是,一眨眼的功夫,蜘蛛就拨弄着八条长腿,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这一下,把我已经到嗓子眼的尖叫又生生地憋了回去。
吓傻了属于是。
我不敢看自己的身体,眨了几下眼睛,然后默默地弯下腰,从下面匍匐而过,全程不敢抬起头一下。
刚一出这片树林,我就连忙闭着眼睛拍打自己全身,无论碰到什么,都不要分辨,直接一顿狂拍猛打,凡是在我身上者,尽数诛灭。
“怎么了大闺女?”爸爸回过头。
“爸爸,你看看我身上有没有蜘蛛和别的虫子!”我连忙走到他面前。
“没有。”
“那头发上呢?”
“没有。”
呼……
确认真的没有后,我才重重地舒了口气。
“看你这小胆吧。”爸爸笑着说。
“前面的路更不好走了,蜘蛛网更多,走不了了。”他指着前面的小路,繁茂的树枝将小路遮得严严实实,不仔细看到话根本看不到那里有一条狭窄的小路。
“往前走吧,我想看看。”虽然有些累了,而且里面还有许多讨厌的蜘蛛和虫子,但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我还是决定一探究竟。
“那得找一根木棍。”爸爸说。
“这个行吗?”我从旁边的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由于怕树枝上有虫子,我没敢折太长,况且太长的我也掰不动。
“你这个哪行啊,得找一根大一点的。比如这个就行。”
他从地上捡起两根和他身高差不多的树枝,一根自己拿着,然后把另外一个交给我。
我仔细地查看了一下,确认上面没有虫子后,才放心地结过树枝。
这一看我也注意到,我脚边的一块光滑的大石头上,趴着两条黑黄黑黄的千足虫。
害怕。
但也无所谓了,于是,我们父女二人,手持木棍,一前一后,挥舞着木棍开路,一路披荆斩棘,遇网破网,遇虫杀虫,沿着这条荒废多年的山间小路,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翻过了两座山头。
“爸…爸……爸爸,等…等我,我不行了!”
我整个身体都撑在木棍上,气喘吁吁地连一句完整的话的说不好,爸爸也站在不远处,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费力地追了上去,我其实都挺佩服自己走山路居然能撑住这么久,还好今天穿的是适合运动的鞋,只是白色的鞋面早就蹭的黑乎乎一片了。
“平时看你缺乏锻炼,没想到还行啊,居然跟上来了。”在我的身体方面,爸爸难得夸奖我一句
“那可不,你以为我是谁啊。”我恬不知耻地接受了爸爸的赞扬。
“休息的差不多了,继续?”我一感觉脚上的酸痛有所缓解,就立刻提出要往前走。
“再往前走,咱俩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没问题,这方面交给我,拐了几个弯,在哪转我全记住了。”我信心满满地挺起胸脯保证,别的不敢说,但是就记路这方面,我就没服过谁。
“那就好,我路上也记了一下,应该没问题。”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忽然,我看到旁边半人高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体型似乎还不小。
“爸爸,你有没有看到刚才草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动?”
“什么?在哪呢?”
那东西速度很快,已经难以看到它的踪迹,它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又这样猝不及防地消失,只在草丛中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证明那不是我的幻觉。
“哦,那好像是有什么东西。”
爸爸也注意到了那块草丛里的痕迹。
“爸爸,这里……有什么野生动物吗?比如狼之类的。”
我不禁想到刚刚听到的有关“狼”的传言。
“兔子,野鸡,蛇,刺猬,狐狸这些应该都有,有可能有野猪,狼以前是有过,但早就没了,上一次听说有狼,还是我小时候听说在兴上村的那次了。”爸爸说。
“那只狼是不是还叼走一个小孩?”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给你讲过这个吧。”爸爸有些惊讶。
“刚才有几个老太太聊天,正好从我旁边过,她们说的。”我担心地看着草丛里的痕迹,沉默了几秒才再次张开嘴唇。
“这不能是狼吧……”
说完我就后悔了,这么小的一个轨迹,怎么可能是狼?
“不可能,应该就是野鸡或者兔子,要是有狼咱俩早就被袭击了。”爸爸没太放在心上。
天有些阴了,一朵浅灰色的乌云遮住了太阳,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爸爸说继续留在这里,如果下雨的话不仅要淋雨,而且地形还容易出现山体滑坡,所以要尽快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由于来之前的天气预报显示是是阵雨,所以只需要等雨停了,我们就可以原路下山。
前面的路明显宽敞许多,地面上都是错综复杂的树根和潮湿的泥土,还有水流的痕迹,这里似乎是水冲刷出来的一条排水通道。他用木棍当做登山杖,沿着小路往上登去。
我回头看了看,这一次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看到一个长着白毛的动物快速地在树林中掠过,它的形状与人相似,不过应该要比人干瘦一下,感觉就像是一个皮包骨头的白猴子。
我揉了揉看见,又看了看空无一物的大树后面。
是……我的幻觉吧?这山里怎么会有猴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