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做噩梦了。
我梦到我站在一片黑暗的街道的中央,一切都是黑白构成的,道路上往来的人群络绎不绝,他们或是三五成群的结伴而行,或是嘻笑打闹,四周如闹市般嘈杂,却又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只是,他们的身体与街道一样,都是单调的黑白二色,脸上只能看到模糊的五官,像是打了马赛克,,而且明明这条街道不存在光源,他们的脚下却都有着长长的影子。
我没有影子,就像是个异类。
我无法行动,黑色的小生物遍布我的身体,这里的一切,包括我自己在内,都让我感到惊恐万分。
我很清楚自己是在做梦,我清晰地记得自己刚刚在做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被无良出租车司机抛尸了。
这次,应该不会再活过来了吧,我现在所看到的,应该就是我这一生的终点了吧。
回想起来,我这短短的一生还真是平凡无奇啊,普普通通地出生;普普通通地成长;普普通通地完成了学业,每天又很普通地和老师家长斗智斗勇,后来考入了很普通但也勉强能看的过去的大学,普通地过完了散漫的一年,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也许还会普通地毕业、工作、结婚、死去……
我虽胸无大志,但讨厌普通的自己,可又不想去改变这一切……就这样有些孤独地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于是,导致在这最后的时间中,我甚至没有值得回忆的事,没有除了亲人外其他值得挂念的人。
软弱,娇气,爱哭,胆小,懒,还有点社交困难……仔细想来,自己竟全身都是缺点。
正当我思考人生时,路上的声音忽然戛然而止,那些冷漠的行人转过头,没有五官的脸面向我,诡异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
网抑云时间结束,这么恐怖的氛围,谁还能自闭的起来啊。
它们看着我,马赛克下的嘴露出嘲弄的笑容,然后我就……嗯……不争气的吓晕过去了。
无论黑暗,还是变成一具活着的尸体,它们带给我的恐惧无时无刻不在蹂躏着我的神经,然而只有一个信念一直留在心中未曾变过。
我要活着。
哪怕活的再痛苦再难受,还总归有点希望,活的再无趣,也还是会有变数,“生不如死”这个词什么时候都不适合我,因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然后,我晕倒了。
————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照在赵思露疲倦的眼眸上,同时也照在一位不知名的白发少女那与周围温度无异的身体上。
完成爷爷了最后的嘱咐,她才将爷爷的遗体彻底妥善处理。
屋子的床上躺着一位白发少女,她就安静地躺在那里,竟没有一点呼吸。这名少女就是被赵思露带回来的张雨洋。
那天爷爷逝世之后,赵思露先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爷爷的后事,然后才打开了那个小匣子。
里面有用一枚用油纸包着的小药丸,一个小纸包和一本破旧的笔记,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她简单地翻了翻,看样子,应该是出自三个不同的人之手,而前笔记的半部分缺失了几页。此外,还有张泛黄的纸。
笔记的第一页上只写了一个名字:张开山。一个爷爷和她提过无数次的人。
惊讶之余,她把笔记收好,然后仔细阅读了纸上内容,表情逐渐失去控制。
世上居然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哪怕在古墓中见过各种奇珍异宝,但这般魔幻的物品她还是第一次见,甚至是闻所未闻。
这东西……简直就是传说中的仙丹啊!
只是,不知为何,她面对这东西却完全没有一点私心,反而可怜起那个女孩来……
随后,她就通过女孩所上的车的车牌号,调查到了女孩的姓名和住址,然后骑上她的摩托车向女孩的家赶去。
她的速度很快,不过由于之前用掉的时间有些多,所以当她赶到时,张雨洋家的楼下已经挤满了人,而一辆救护车飞速驶向就近的医院。
而且,似乎不止她一个人对张雨洋存在兴趣,几个纹着纹身的人也悄悄地从人群中离开。
事情的发展有些糟糕了,可僵尸之事又不能向他人透露,她身边的人不过是出于利益或者给她爷爷面子才为她做事的,他们之间并没有信任可言,所以,她立刻独自尾随着救护车赶到医院,然后隐藏起来。
被寄生者从醒来到彻底变为怪物前,意识会保存在遗体内大概24小时,而只要在这段时间内找到她,给她服下丹药,就可以在某种意义上保住她的生命,但相应的,她将不再是一个人类,也无法再回到她曾经的生活之中。
接下来的时间里,由于不知道那群追捕张雨洋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她一直等待着张雨洋与神秘人拉开距离的时候,而且她也做好了必要时从那群人手中夺走张雨洋的准备。
最终,她在一片位于郊区的荒地里,捡到了已经惨不忍睹的张雨洋,看到躺在杂草中的少女布满伤痕的身体,就连她都难免皱起了眉头。
她让父亲的一位老朋友接她回村,她没有告诉对方这个人究竟是谁,只是说,是自己的一位朋友,被仇家所杀,她得到消息后来这里取回遗体回村安葬。
黑吃黑的现象在盗墓一行中很常见,所以父亲的朋友看上去也没有起什么疑心。
回到爷爷家后,由于除了行踪不明的父母,自己已经没有其他亲人,在给张雨洋喂下丹药后,她就将爷爷安葬于山上的祖坟之中,她没有为爷爷操办葬礼,那要待到从地宫回来,完成了爷爷的心愿,再正式为爷爷送行,然后自己从此脱离盗墓这一行业,回到大学,做一个普通人,过一个普通女孩的生活。
“啊……额嗯……呼……”
床上的女孩口中发出几声软糯的梦呓,在床上不安地翻着身子。
【好神奇……看来药真的起作用了。】
赵思露心里想,她走到床边,观察起那张并不平静的脸。女孩大概十五六岁,长得很可爱,银白色的头发和苍白的脸没有让她显露出病态,反而为她增添了种不同寻常的美。
这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啊……
由于她自己也是第一次复活“尸体”,所以她心里完全没底……毕竟这实在太离谱了。
白头发的少女先是看了看自己,然后缓缓转头,在那张苍白的面孔和金色的瞳孔中,透着几分不属于人类的妖异,但所表达出的更多还是一种来自一名内向女孩的羞涩、恐惧和困惑的复杂感情。
“那个……我这是在哪?你又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弱弱的,属于那种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那种。
————
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消失的很突然,然后忽然有一股强光照在我的眼皮上,而且,身体下面有实感,软软的,像床。
我坐起身,然后睁开眼睛。
我居然出现在一间陌生的房间中,原本的黑色头发变成了雪花一样的白色,而身上不知何时已经穿上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衣服很合身,但不是我的。
我之前……是晕倒在草丛里吧,看屋里的光线,现在应该已经早上了,那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转过头,看到并不算宽敞的房间内,还有一名黑发少女,她长的很漂亮,至少在我看来要比我好看,不过精致的五官却写满了疲惫,眼睛下还有两个黑色的眼圈。
但这并不会对她的颜值造成多大的影响,不是有种烟熏妆吗,据说就是专门画这种熊猫眼。
只不过,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是谁?我为什么穿上别人的衣服?
有些尴尬,有些害怕,又有些不好意思,不知如何去表达,忽然出现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中,面对一个陌生人,这对我这种在现实里几乎没社交的人来说太折磨了。
“那个……我这是在哪?你又是谁?究竟发生了什么?”
犹豫了好一会,我才尴尬地开口。
等会……有些不对劲。
我这是……变回一个活人了?
我才注意到,我的身体已经变得柔软而灵活,声音也变得清脆悦耳起来,我抬起双手,只见它们已经不是之前那种骇人的紫色,恢复了往日的白皙……好像…有些白过头了?
“你醒了,你现在已经是一只健康的僵尸了。”不知名的少女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摆着一副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姿势看着我。
僵尸?什么情况?我不是恢复了吗?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很完整啊,也没有腐烂……不对,从刚刚开始,我就没有呼吸过!不仅如此,全身似乎没有一点温度,我把手伸进衣服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与外界几乎一致,甚至还要凉上一点。
看来,我真的变成僵尸了,还是不会腐烂有意识的那种,那……我是不是该去吃点绣球花叶?
“为什么你这么淡定?你可是变成僵尸了啊!”女孩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惊讶。
“因为……之前都经历了那么离谱的事,都麻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试着露出点笑容,手又习惯性地摆弄着头发(老毛病了)。
“而且我追番和玩游戏时也好这口……”我别过头,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所以,能不能先和我说明一下情况,让我惊讶也有可以惊讶的东西吧!”我有些着急,死死地盯着她。
“咳咳,总之呢,你现在在我家,昨晚我把你救回来,你变成了僵尸但保住了性命,就这样。”她轻描淡写地说。
为了保住性命变成僵尸?这句话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等等,我忽然想到一样重要的事情。
“那……我的衣服也是你换了的?”我指着身上的衣服,一件粉蓝配色的T恤,一条刚到膝盖的牛仔半身裙。
和面前这位少女风格不一致啊?
“嗯,没错,你的衣服刮坏了,这是我的旧衣服,先凑合着穿一下吧,我能找到适合高中生的就这两件了。”
等会?高中?我开学都大二了好吧?
而且你为什么私自换我衣服啊?
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我都特别反感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尤其是上半身,没有什么原因,单纯就是不喜欢,换衣服时就连我妈我都要避开,在家穿的睡裙也从来没买过吊带设计的……结果我现在被这个陌生的女人看了个精光?
而且还被当成了高中生!
往常这种情况,我的脸肯定涨的又红又热,还有一种上头的感觉,可是现在我却出奇的平静,脸上也依旧凉丝丝的。
“我是大学生……”我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碍于她确实救了自己,我不好因为这种事就和她发火。
“大……大学生?”她的语气里带着快溢出的质疑。
算了……谁让人家救了自己呢,不然自己早就曝尸荒野了,而且,这种误会早就习惯了,嗯,习惯了。
不过要是早知道那些人不是坏人,当时就不躲了。
“不过……还是谢谢了。”我送下一口气,虽然不用呼吸,但如果主观上想这么做,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环顾四周,直接出去的概率很低,看她的态度也不太可能主动同意我走,那就在不把天聊死的前提下,多套点话吧。
不知道爸妈有没有报警,我要如何将自己的位置转告给他们。
“早说你们是来帮我的啊,之前在医院里你们的同伴真的把我吓一跳。”
我双脚踩在地上,坚固的触感令我感到安心,至少,我觉得她应该不会伤害我,而且我之前的遭遇也与她无关,不要问理由,问就是直觉。
“同伴?”
“对啊,同伴,就是那群装成医生的人。”
“我不认识他们,还有,你……是不是傻啊,你觉得那伙人会和我一样帮助你的?”
啊?不是一起的……但话说回来,我觉得你也没理由帮我啊。
“这……那先不说他们,你为什么帮我?”
少女微微低头,似乎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
“你……知道你家曾经是做什么的吗?”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是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