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岳峰很大,比灵角峰还大上不少。
灵田满盈,如阶梯般有序排列,放眼望去尽是漫山遍野的灵植灵草。
铸炉炼丹本就是北岳峰绝学,亦是行天司诸位斩役丹药的主要来源。
通常若是各峰斩役有丹药需求,便都会前往北岳峰求丹。
炼丹之术,自然需要灵植灵草。
故而北岳峰总是四季如春,灵植茂盛,插在灵田里的花枝也总是笔挺又整齐。
徐寒衣领着丹房密令去寻了灵角峰大殿内的藏丹阁。
与灵角峰的藏书阁构造几乎一致,通体呈塔楼状,底端如圆环般宽阔厚实,木柜绯盒里保存着的自然不是功法而是丹药。
根据藏丹阁看守弟子所言,行天司内斩役需要丹药时,大抵都是持密令而来。
寻常修炼需要的丹药则无需密令,直接亮出斩役身份令牌即可。
若是像徐寒衣这般,要来挑选些稍贵重的丹药,便需要申请密令。
密令级别越高,能领取的丹药就越多,品级也越高。
徐寒衣从林集云手中得到的密令,便是最顶端的级别。
理论上除了藏丹阁最顶层的那几类丹药之外,其他丹药都可以随意拿取。
徐寒衣有些意外。
林集云似乎比想象中更看重自己。
他不清楚林集云如此信任自己的原因是什么。
反正来都来了,手里拿着最高级别的丹房密令,自然是要多取些需要的丹药。
可惜的是,林集云没有告诉徐寒衣,让他在行天司内做事时要稍作客气些。
做事要客气,做人要低调。
行天司内很多事都会成为他人的谈资,很多双眼睛无时无刻地都在盯着诸峰十殿。
徐寒衣已经因为破格晋升斩役而备受瞩目,行事更应该小心谨慎。
至少。
是说他至少不应该一次性把十年份的量都带回去。
“你确定?十年份?!”
“就十年,不多不少。”
徐寒衣亮出令牌,并让藏丹阁弟子找人帮他把丹药带回宅院。
十年的份不少,徐寒衣懒得一次一次搬。
藏丹阁的弟子呆呆地看着徐寒衣那毫不留情的举动,提笔记录的右手僵在半空。
他是打算堆在宅屋里等丹药都烂个干净?
还是说就算爆体而亡也要把这十年份的五大筐丹药全给吃了?
十年的份啊!
当饭吃还得分几顿吃呢!
……
……
“那个傻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集云不明白。
他开始后悔把丹房密令交给徐寒衣。
“或许真如毕远望说的那样,他真的有点问题。”
剑锋划过崖坪,抹过溪流。
云雾缭绕间,男子双指合并掐出剑诀。
破空飞贯数十里之远的飞剑顿时在半空划过弧线,无比顺滑地刺出精芒,准确无误地落回男子手中。
周元清将剑锋纳入鞘中,眉宇间的不悦如同剑锋劈砍的薄云般消散了许多。
自从选峰大会以来,周元清一直在此处练剑。
不练剑,心难平。
就算最后珑月宗的出现令灵角峰绝境逆转,然而时至今日,周元清都对万箓剑宗之事无法释然。
林集云疑惑问道:“你也认为徐寒衣真的有问题?”
周元清收起剑,目光望远,“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毕竟这次的事,说明了他至少没有修士的常识。”
林集云不可否认道:“有常识的人,不可能一次就取十年份的丹药。”
周元清苦笑摇头,“而且都是辅助修炼的丹药,没有疗伤的丹药。”
丹药难存。
许多丹药就算品级甚好,也不能过多接触外界。
时间长了,也会腐烂也会变质,也会失去原有的效果。
除非是尤为贵重,丹药凝练完整度极高的极品丹药,才有可能纯洁无垢,不受外界影响。
林集云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距离【开门】还有多久?”
周元清想了想,说道:“半个月不到。”
林集云突然说道:“他能吃完吗?”
话音刚落,周元清和林集云对视一眼。
两人都笑出了声。
半个月吃完十年份的丹药。
除非徐寒衣拥有比万箓剑宗那位剑棺少年更强横的体魄,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事。
良久。
云雾徐徐散去。
峰岳山巅显露在外,崖壁上笼着层薄薄的湿气。
林集云的眼神终于认真了些,不像是在闲谈杂论。
“如果他可以呢?”
周元清顿了顿,“你真觉得他可以?”
林集云反问,“你觉得他不可以?”
“……”
行天司灵角殿从三品同知。
更是灵角峰剑道最强者。
周元清沉默许久,低头默观腰间佩剑。
剑锋不颤,亦不抖,只染些高处不胜寒。
周元清说道:“我想,我可以试着相信他一次。”
林集云微笑,“我也是。”
话又说回来。
他们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如此相信徐寒衣。
那白衣少年除了长得白净惊人之外,又何特别之处?
是因为那庭院里被斩成两段的血啄鸟?
亦或是因为他曾五次探索未知秘境而毫发无伤?
都不是。
林集云也好,周元清也罢,相信徐寒衣只有一个理由。
因为他是徐寒衣。
做事从来一丝不苟,干净利落,从不拖沓,生活又极其规律的少年。
如果他将这股劲头用在修炼上。
他会成为一位很可怕的修士。
林集云补充道:“而且,他居然跟那位圣体接触了那么久。”
周元清眯起了眼,“听说还是那位圣体主动找上的他。”
林集云问道:“为什么?”
周元清白了他一眼,“我怎么知道?难道因为他烧菜好吃?”
“无论如何。”林集云摊开手,道:“那位圣体若是能在修行之路上辅佐他,对他而言是件好事。”
“问题就在于——”
周元清的眸光突然冷彻。
像是回到了冬季,那寒霜足以冻结溪水与飞瀑。
“和珑月宗的那位圣体打交道,并不一定全是好事。”
……
……
徐寒衣要做的事又多了一件。
吃药。
灵气充沛又易于吸收的炼基丹,乃是徐寒衣铺砌灵基,遁入筑基境的最佳手段。
早起来一粒,精气神四溢。
朝旭来一粒,增强记忆力。
午时来一粒,海纳生灵气。
黄昏来一粒,剑意纵十里。
深夜来一粒,筑基百日毕。
按理而言,炼基丹最多一日吞服五粒,大抵已是淬体境修士所能承受之极限。
肉身稍强者,或许还能再往上多加几颗。
徐寒衣稍有不同。
“你今天就吃这个?”
江蒲蒲吓得筷子都掉下石桌。
要不是她眼疾手快,及时在半空中出手捞了上来,不然这筷子落地沾了脏,徐寒衣又得说教他两句。
只是此刻的江蒲蒲根本来不及庆幸,满眼都是难以言喻的诧异震惊。
徐寒衣今天没给自己盛饭。
他给自己打了一整碗丹药。
本就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炼基丹被装得满满当当,摆在徐寒衣面前。
徐寒衣问道:“不行吗?”
江蒲蒲惊得打了个激灵,连忙出声制止,“这丹药再怎么多吃也要有个量。”
徐寒衣点头,“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这一碗下去不会爆体而亡吗?”
“一碗很多吗?”
“……”
江蒲蒲被珑月宗嬷嬷训斥的时候都没这么沉默过。
徐寒衣提起筷子,“吃饭吧。”
“欸你——”
不等江蒲蒲开口,他就扒拉了口炼基丹,不知这口下去吞下了多少丹药。
江蒲蒲急得腾然起身,当即就做好了帮助徐寒衣消化丹药的准备。
她同时还在内心责怪自己,骂自己分明早就知道徐寒衣没有常识。
他连神皇陛下和天江婆婆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知道这些丹药的适用量。
只是。
满口丹药下肚,徐寒衣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如既往地咀嚼着,吞咽着,动作和频率和吃米饭时几乎没有变化。
他甚至还能游刃有余地夹起鸡肉,给枯燥无味的丹药配上点独特香味。
徐寒衣不像是在吞咽丹药。
他更像是和以前一样,伴着菜和肉,细嚼慢咽地吃着米饭。
不知过了多久。
徐寒衣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江蒲蒲。
“你不吃吗?”
他的眼神里逐渐浮现出关切的神色。
在徐寒衣看来,江蒲蒲不吃饭是件很严重的事。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在江蒲蒲眼中,徐寒衣的情况更加严重。
他居然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那么多丹药下肚,如同石沉大海,好似都激不起半道涟漪。
江蒲蒲知道徐寒衣很厉害。
从他当初那回头察觉到自己的身法开始,江蒲蒲就确信徐寒衣绝非常人。
她只是没想到徐寒衣比她想象中要夸张那么多。
把丹药当米饭吃。
谁能做到?
那位神皇陛下吗?
或许那位神皇陛下真的可以,但那可是东洲玄国的神皇陛下。
徐寒衣难道可以与那位神皇陛下相比不成?
……
思绪逐渐弥散开来。
宅院的石桌旁,江蒲蒲灵动的眸子里浮现出几丝惊讶和猜疑。
她坐回到位置上,提起了木筷,夹起块肉,却不着急放进碗里。
不知过了多久。
鸡肉都快凉了。
江蒲蒲终于忍耐不住,出声问道。
“徐寒衣,你偷偷告诉我一个人就行……”
“你该不会是哪位神仙大能转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