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的苍天仍然不变。
变的是这方世界里的味道。
原本玄钟秘境内总是充盈着肃杀与萧瑟的气味,令人不安,令人难耐。
如今随着众人越来越靠近秘境的中心,就越来是能闻到那菩提树旁的花草芬芳。
生机逐渐蔓延。
分明四周还是遍地焦土,还是满目漆黑,饱含生机的春风却好似吹拂过了每个人的面颊。
与此同时。
徐寒衣等人也察觉到异样。
延伸蔓延至秘境中央的树根里,好像一直有什么东西正在被运输过去。
没人能说得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能是灵气,可能是其他某种更加玄妙的能量。
他们只知道越是靠近秘境中心,那股生机满盈的味道就越是浓郁。
以至于到了最后,众人甚至有种身处世外桃源的错觉。
不久又回过神来,他们忍不住苦笑,觉得讽刺。
如此残败不堪的世界,却弥漫着这样芬芳的香味。
如此神圣的佛光,却笼罩在早已腐朽溃烂的佛像上。
玄钟秘境内的一切都是那么互相矛盾,又互相交融,有着令人难以形容悲凉。
……
……
足下踏着谨慎的慢步。
众人终于抵达了树根所向的终点。
百花之香扑面而来。
焦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变得肥沃,鲜嫩欲滴的盈盈花草从中探出头来。
九条终于汇聚而起的树根相互缠绕,并且加速膨胀数倍!
它们又分裂出无数根须扎入地面,接着剩下的部分在盘绕交错之后,竟是逐渐凝聚成了粗壮的树干,自下而上,不断地向上生长。
不出几息功夫。
枝叶繁茂,绿意浓浓。
这方秘境的第十棵菩提树就以这种仿佛创生的方式,诞生于众人面前。
如此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尤其是这棵菩提树比他们所见过的任何一棵都要庞大,都要壮硕。
其树冠几近通天,与远处那尊巨佛交相辉映。
数百人环绕起来,恐怕都难以将这棵崭新的菩提树抱过一圈。
修士的身形站在菩提树下,和浓密茂盛的花草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众人抬头望去,注视着那密密麻麻,令光影斑驳的树叶。
与其说那是树叶,倒不如说那更像是床软被子,铺盖下来,一定能睡得很香甜很安稳。
当然。
有借叶子睡觉这等想法的,只有徐寒衣一个。
其他人都在惊诧于如此绝景的诞生,以及那绝景之下,早已等候于此的另外几批人。
……
黑白相间的道袍加身。
书生意气,度量非凡的少年折扇遮面,头戴顶质朴冠帽,脚踩凌云白履,举动之间尽显风姿。
另外亦有万箓剑宗的剑修势气不俗,那名背着沉重黑棺的青年就站在最前端。
他目光笔直,站得更直,像是棵任凭风吹雨打都不会动摇的崖间青松。
由于他站得太直,让人忍不住去怀疑那棺材是否真有传说中的那么重。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各派宗门。
他们都是从黑潮中幸存下来的强者。
再加上白月谷和珑月宗。
此地共计有十二派宗门。
当然。
其中灰头土脸,神色暗淡,人数也颇为稀少的宗门也有四五个。
他们既没有抢到菩提树,又在黑潮之下吃了大亏,能活下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如今此地这棵崭新的菩提树诞生,他们不敢犹豫,已是在趁此机会,汲取着这丰厚至极的灵气。
……
“玉龙门、万箓剑宗。”
白月谷的圣女眯起了眼。
她并不感到意外。
本来到了最后阶段,必然要和他们对上。
既然白月谷都能得到有关这玄钟秘境的消息,那么玉龙门和万箓剑宗也一定可以。
如若不然,那位书生和那位背棺人不可能来参加今年的选峰大会。
在圣女注意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朝圣女等人投去了视线。
玉龙门的儒生盯着白月谷的圣女。
万箓剑宗的背棺人则是盯着江蒲蒲。
并且在此之后。
四方势力又交换视线,互相对视。
到了这一步,除非再有黑潮来临,否则已经没有同盟之说。
就算白月谷与珑月宗之前有出生入死的交情,现在也必须要再次成为敌人。
四方势力,四位传人,各自为战。
折扇张启,玉龙门的书生淡淡微笑。
背棺人抬头,静默地将黑棺放下,动作很轻很小心。
圣女轻轻抚摸着奔岭马,若有所思。
江蒲蒲握紧了腰间短刀,随时都可以出鞘。
相顾无言。
此时也不需要任何的言语。
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为了什么而来。
就在不久以前,四大宗门都接收到了一则情报。
【今年的玄钟秘境内,将有至宝出世】
所谓至宝,就是秘境中唯一的宝物,可以称得上是秘境存在的核心。
事实上有许多秘境都存在着【至宝即秘境】的说法。
也就是当至宝被人取走过后,秘境本身也会荡然无存。
因为秘境之所以是秘境,就是为了至宝而存在,至宝被人取走,秘境当然也会崩塌消散。
菩提树是玄钟秘境中,无比珍贵的宝物。
就算如此,它也不是至宝。
真正的至宝。
来自那尊耀日中的佛陀。
……
……
“那是谁?!”
“他怎会如此……”
“那是天仙下凡了?还是我看错了?”
惊诧声骤起。
原本剑拔弩张,各自为敌的氛围荡然无存。
玉龙门儒生紧皱眉头,神色冰寒得像是冬季的冻溪。
万箓剑宗的背棺人也沉下剑眸,满脸不悦地回头。
其他宗门里也不断地传出惊呼声,还有些难以置信的叫喊声,以及些不知是什么意思的喘息声。
没有人会喜欢突如其来的吵闹。
只是正当他们打算斥责众人,莫要一惊一乍时。
那位白衣少年的身影也映入眼帘。
背棺人愣了愣神。
玉龙门的儒生也感到惊讶。
因为那身着行天司道袍的少年,当真有着足以让人惊叹的天仙之姿。
霎时间。
很多人都开始将玉龙门的儒生与徐寒衣作对比。
就连儒生本人也是如此。
他仔细地端详着徐寒衣的面容,又开始观察起他的其他部位,神色复杂。
在此之前。
玉龙书生是天下最好看的人,甚至不仅限于男人。
他只要站在那里,就足以让所有人领略到人类的美。
现在稍稍有点不同。
因为徐寒衣给人的感觉,比玉龙书生更加惊艳。
“嗯……”
江蒲蒲看了看徐寒衣,又看了看远处的玉龙书生。
她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
片刻过后,女孩拍了拍手,眼中含着些得意。
她眉梢都快跳起舞来,笑盈盈地对徐寒衣说道:“果然还是你更好看。”
徐寒衣也看了眼玉龙书生,与那审视的目光对视。
半晌。
白衣少年了然点头,“确实。”
……
……
蓦然间,人群无言。
玉龙书生攥着折扇的右手颤了颤,手背不知为何绽出几条青筋。
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生气。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的确是徐寒衣更好看。
只是他又有点生不起气。
可能是因为徐寒衣的好看,已经有种不属于人类的感觉。
玉龙书生的象征是完美。
他面容白净又端庄,从所有角度望去都恰到好处。
嘴角微扬而不过高,眉梢微沉而不过肃,五官是最完美的端正,也是最完美的比例。
徐寒衣的脸。
说不清。
好像很完美,又好像不完美,好像有些细节不同,好像又没有什么不同。
无法描述。
那是无法用言语去形容的美,只能用最直白的感觉来体会。
“他真的比你好看。”
万箓剑宗的背棺人突然开口。
他是对玉龙书生说的。
玉龙书生深深地瞥了背棺人一眼。
“我以为你不在乎这些。”
“我的确不在乎,长得好看和实力没有关系。”背棺人说道:“但是我总觉得你可能会在乎,所以把我的感觉告诉你。”
玉龙书生冷笑出声,“别人都说你是个剑傻子,在我看来,你好像不傻。”
背棺人顿了顿,解释道:“我没有在玩攻心术,我只是在诠释事实。”
玉龙书生眸色微寒。
很多事,正因为是事实,所以才更加气人。
他懒得再与背棺人多言半句。
再次沉默下来,玉龙书生又发现自己的视线难以离开徐寒衣。
微嘲的笑容浮现,他摇头,感叹自己心境不足之时,又伸手轻抚折扇,以此来稳定道心。
……
……
“他好像被你气着了。”
江蒲蒲小声说道。
徐寒衣问道:“为什么?”
江蒲蒲眨了眨眼,“因为你比他好看?”
徐寒衣又道:“我比很多人都好看,这很正常,他不用自卑。”
白月谷的圣女脚下不稳,险些要走个趔趄出来。
她幽幽地开口,朝徐寒衣问道:“你……”
她好想找一个足够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徐寒衣这个人。
书海词库里探寻许久,圣女还是没能找到足够何时的词语。
圣女最后只能将就着,用刚想到的比喻对徐寒衣说道:“你这个人,真的就像菩提树一样。”
徐寒衣不解:“什么意思?”
圣女脸色认真又严肃。
“一根有仙气的木头。”
“……”
徐寒衣有些无语。
江蒲蒲点了点头。
她觉得这个比喻真的再适合不过。
……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不久。
回归正题。
江蒲蒲的右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
女孩已经把目标锁定在了这棵通天菩提树上,顺带着也饱含敌意地盯着玉龙门和万箓剑宗。
“要不要打?”
江蒲蒲已入游神境。
她现在很有自信。
徐寒衣低头思考,说道:“打……也可以。”
“不过最好还是等。”
江蒲蒲好奇问道:“等什么?”
“等路。”
徐寒衣指向远处天边。
“登天的路。”
佛像仍然在此。
而随着通天菩提树的枝繁叶茂,无数绿叶也随着寒风纷飞。
肉眼可见的,这些菩提树的嫩叶像是受到了牵引,逐渐聚合起来,拼凑起一道又一道的台阶。
那道台阶从众人面前开始建起,一路通往那尤为遥远的天边。
通往那座佛像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