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光,转瞬即逝。
于修士而言时间本就消逝得快,春夏秋冬不过弹指间,更何况区区三日。
花清影接连三日都在练剑,不曾离开过竹林。
参越峰已是有不少关注起花师妹的去向,猜测她是不是从秘境归来后选择闭关静修。
同时也有人宣称自己见到了花清影去灵角峰。
那人被骂得很惨。
因为没有人希望花清影出现在灵角峰。
如果她真的出现了,大概就是要去见徐寒衣。
以花清影的知名度,若是传出她为了见徐寒衣三天不回参越峰的消息,不知会闹出怎样的轩然大波。
……
“参越峰主也想要你回去。”
冷清的竹林里。
冷清的话语顺着同样冷清的风,拂过面色冷清的少女耳边。
冰寒无情的利剑刺破前方虚空,花清影面不改色,继续出剑。
若是骆南叶能看得见,她必然能察觉到花清影的剑里掺着杂质,剑出时虽直,却并没有稳稳当当的感觉。
说明花清影有心事。
刺剑时空气嗤嗤的声音不绝。
花清影神情冷淡异常,“不回去。”
骆南叶扶着轮椅,笑得很温柔,“其实你回去也一样可以练剑。”
花清影俏容黯淡,如同笼上层阴云。
“若是回去,练的就不是现在的剑。”
骆南叶明白她的意思,“以参越峰主的性子,会让你继续练怀墨剑法。”
“我不想练。”花清影的语气很是笃定,“他的剑法确实有问题。”
刺得越多,练得越多,花清影就越能感觉到怀墨剑法的弊端。
剑法不直,不直则弯,剑身如果弯了,刺得就慢。
花清影刺得越来越多,练得越来越熟练,就越是能够感觉到【刺】这个动作在剑道中的非凡意义。
尽管她不太愿意承认。
徐寒衣教给她的练剑法是对的。
至少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花清影认定再过不久,她的剑就会变得比以前更直。
剑锋撕开空浪,像是在墙面刺出道道剑孔。
骆南叶侧耳倾听,眉头微挑。
“你的剑确实有所不同。”
花清影出剑的动作顿了顿,好奇道:“你能听得出来?”
“勉强能听得出。”骆南叶梨涡浅笑,恬淡自若,“声音比以前好听得多。”
“以前的声音很难听?”
“怀墨剑法的声音一直都很难听……像是用剑在地上摩来擦去。”
“现在呢?”
“很轻,也很清脆。”
花清影也隐隐能感觉到。
她的剑在发生变化。
向前刺出时,她的动作不仅仅是单纯地出剑那么简单。
冥冥之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好像刺穿了某种东西。
之所以有剑风,是因为剑在那样东西上穿出道剑孔,进而寒风就如流水般流进了那道剑孔里。
这才有了声音。
这股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烈。
第一天、第二天还很模糊
最近感觉逐渐清晰起来。
甚至于。
在某个转瞬即逝的刹那,花清影有种自己的剑能够飞出百丈之外的感觉。
她分明没有动用灵气。
可她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能做到。
如果加以利用灵气,或许这一剑能纵横数里,穿过整片竹林。
这一切,都是拜徐寒衣所赐。
他的剑道造诣或许真的很夸张。
……
……
花清影想到那身白衣,出剑的速度又凌厉了几分。
她再次想象徐寒衣就在面前,怀揣着怒气和决绝刺出一剑。
噗。
很轻的轻响。
花清影自己都没能听到这声轻响,而骆南叶则是皱了皱眉头。
她低声呢喃道:“刚才那一剑……”
“不说我的事。”花清影打断了骆南叶的话,“他人呢?去哪儿了?”
骆南叶顿了顿,先收起自己想说的话。
进而稍作沉思,回答道:“他应当是去了乌含镇。”
“抓妖鬼?”
“应当没错。”
“原来已经过去三天了。”
花清影垂下了剑,若有所思地拈着头发。
指尖将发梢卷起,她边思考边做着这些没什么意义的小动作。
她还是在犹豫自己到底要不要去。
万箓剑宗盯上了徐寒衣。
还有西洲人也对徐寒衣心怀杀念。
如今贸然下山,就算乌含镇距镜湖山很近,也并不安全。
如果她去了,或许能帮上些忙。
问题在于——
骆南叶要怎么办?
花清影幽幽的目光落在了骆南叶身上。
她总不能弃骆南叶于不顾。
……
木轮椅上,端庄的女子笑得很温和,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
由于徐寒衣需要离开段时间,前往乌含镇驱逐妖鬼。
花清影每次练剑练到最后,都会因虚脱而神志不清,数不完五万剑。
骆南叶就是代替徐寒衣,提醒花清影什么时候应该停下。
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出现在竹林里。
“徐寒衣……”
花清影咬牙切齿。
她用脚想都知道,骆南叶的出现是徐寒衣的意思。
分明计数这类事,找些行天司内的侍从来就好。
徐寒衣偏偏把这件事交代给了骆南叶。
现在好了。
骆南叶紧跟不离,花清影又不可能把腿脚不便的骆南叶一个人丢下。
若是把她送回宅院,骆南叶若是又一个人跑出来怎么办?
念及此。
花清影朝骆南叶眨了眨眼,语气好似解冻的溪流。
“骆师姐,我能不能……”
“不能。”骆南叶微笑。
“可是。”花清影犹豫。
“练剑。”骆南叶还是微笑。
稚气未脱,又满是娇艳的花朵儿被风吹得凌乱。
骆南叶就是那阵风。
淡雅、飘忽、安静的风,没有人能抓得住。
在这阵风下,再美的花也得弯下腰来。
“练剑。”
骆南叶下达最后通牒。
花清影深吸口气,那股子倔脾气在骆南叶面前彻底失了作用。
她能违抗很多人,却极少能够违抗骆南叶。
可能因为骆南叶曾经在小秘境中救过她一命。
如今骆南叶变成这副模样,花清影自然是想着予以回报。
“好好好,我练就是了。”
竹林里再次浮现出剑鸣声。
骆南叶听到那清脆的声音,感到很悦耳地扬起微笑。
“继续练,我在数。”
如此说着,她自行挪动轮椅,朝着竹林深处前行。
花清影好奇骆南叶在做什么,边保证出剑的质量,边好奇地投去目光。
木轮椅走得越来越远,到了竹林最深最茂密之处。
灰羽飞鸟轻盈地踩着竹叶,叽叽喳喳喜庆地叫着。
它们正欢喜于竹林里终于没有那位白衣少年的身影,新来的骆南叶又让它们感到很亲切。
轮椅滚动不止。
骆南叶根据自己先前的回忆,通过声音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
如果花清影那一剑足够直。
如果她没有听错。
那么方才花清影的那一剑,应当是触碰到了某样东西。
骆南叶双眸尽盲,也早已变成了废人,如今只能通过触摸来确认想法。
她探出素手。
雪白柔嫩的手掌贴在一根青竹上。
手掌徐徐向上腾挪,约莫三息后,蓦然静止。
空洞的触感传来,骆南叶抬起另一只手,轻抚被微风吹乱的头发。
她来回抚摸两下,难以置信地呢喃出声。
“竟有此事?”
风呼呼而过。
听得很清楚。
骆南叶不紧不慢,将右手握成拳。
她的拳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根青竹。
并不是她打穿了青竹,而是这根竹子上本身就有道拳头大小的空洞。
用剑刺出的洞。
骆南叶呆了呆,低头抚摸着座下轮椅。
她看不见,但通过轮椅行进的路径,大致可以推断出来。
此地距离花清影,约有三十丈的距离。
她隔着三十丈,刺穿了这根竹子?
翠绿环绕,飞鸟啼鸣。
在三十丈外留下剑孔的少女,此刻还在毫不自知地刺着剑,并好奇骆南叶到底在找些什么。
难道是要挖竹笋吃?
听说徐寒衣手艺很好,说不定等他回来,能尝上一尝。
……
……
灵角峰山间。
演武台。
【灵】字依旧漆黑,不知是不是今日天气阴沉,没见到太多人在此地比武。
不过有几道行天司白袍则是聚集到了一起。
徐寒衣正在其列。
旁侧还有另外四名斩役,此间都立在原地,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徐寒衣也是等待队列中的一员。
他不久前才刚刚抵达,很快就有人迎了上来。
“又见面了。”
说话的人,是名留着半长发,发丝遮住小半边面容的清瘦男子。
徐寒衣抬头望了他一眼。
确实是熟人。
徐寒衣想了想,不确信道:“姜什么?”
男子脸色微变,连忙道:“姜故!故意的故!”
“哦,姜故。”徐寒衣看向他,“有事?”
姜故:“……”
再怎么说,他们也是当初被分配进同一小队。
他们还共同经历过玄钟秘境,经历过黑潮,想来也是共同出生入死过的战友。
徐寒衣的反应实在太过冷漠,还显得陌生。
姜故怪异地望着徐寒衣,“没想到这次你也来了,我本以为你会和从前一样,大半年都不出来。”
徐寒衣平静道:“乌含镇不能有麻烦。”
姜故有所想法,又问道:“你出身自乌含镇?”
“不是。”
“乌含镇里有认识的人?”
“也不是。”
姜故奇了怪了,“那乌含镇有麻烦,你怎么好像很着急?”
“确实很急。”
徐寒衣不可置否道:“因为最近鸡吃得太多。”
鸡?
姜故愣住,他根本不明白徐寒衣突然冒出这一句是什么意思。
鸡吃得多,和他着急有什么关系。
见姜故仍然满脸不解,徐寒衣也少见地不厌其烦,解释道。
“听说乌含镇里的猪肉也不错。”
姜故:“……”
您是满脑子只知道吃是吗?
……
姜故正欲再多说两句话时,突有剑意横生。
御剑者破空而来,从远处云雾间横穿而过,在柔软的云层里留下到肉眼可见的空洞。
黑衣踩着灵剑,迅捷地划过道完美弧线,进而落在众人面前。
如此凌厉又流畅的御剑之术,再配上那件黑衣,不用想也知道是行天司的镇抚出手。
然而。
当那人从剑身上缓步走下时,徐寒衣的眉头却深深地皱紧。
来人确实是身黑衣,确实腰间背着银令,确实是剑道高手。
只是来人不是徐寒衣以为的林集云。
而是一位他似乎见过一两面,却仍觉得很陌生的黑衣镇抚。
也正在此时。
姜故和其他三人见到来者,皆是俯首作揖,行礼而道。
“见过毕镇抚。”
来人竟是灵角峰的第二位镇抚。
毕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