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徐寒衣离开竹林,下山去乌含镇里买些早餐。
如果有闲情逸致,他会再去酒楼或花楼里预订些酒菜,傍晚时亲自来取。
如果没有,徐寒衣就再离开乌含镇,回去竹林里练剑。
早餐吃的大多都是包子,管饱,味足。
偶尔实在饿了,就再配上碗滚烫白粥,把野菜掺进浓粥里,摆弄得青青白白,像是顿小葱拌豆腐。
用完了早餐,徐寒衣就回灵角峰竹林里练剑,尽可能多地回想起些从前用过的剑法。
直到正午,那就是第二餐的时间。
不犯懒时,徐寒衣会不厌其烦地再次下山,随便找处店家吃上一顿。
犯懒的时候徐寒衣会直接回宅院,和骆南叶共餐。
侍从在乌含镇里带回的午餐往往量大管饱,骆南叶本身又是个女人,吃得不多,徐寒衣就算吃些剩菜也已足够。
正午过后,徐寒衣又回到竹林里练剑,除非骆南叶有特别要紧之事,否则两人几乎不会交流超过三句。
烟波流转,光照更迭,时间继续往后推进到黄昏。
傍晚夕落时,是徐寒衣一天中吃得最好的一顿。
早已预订过的晚餐在酒楼和花楼里摆放得颇为精致,徐寒衣也算是老客户,再加上斩役令牌,他们会特意给徐寒衣打上些折扣。
待到徐寒衣踏出酒楼,离开乌含镇,重新爬上灵角峰时,天色基本也就暗了下来。
最后是回到竹林,温故而知新,回味当天所练所感,便在竹林里躺下静思。
这就是徐寒衣的一天。
吃饭、练剑、静思。
除此之外,徐寒衣没有做过任何多余之事。
吃饭对他而言自然有趣,而且是最有趣的一项。
练剑倒也算不上无聊,重新欣赏山脚下风景也别有风趣。
静思算是三件事里徐寒衣最不想做的,然而他又偏偏必须要做。
因为他在剑元秘境里见到了魔剑御雪,而且那把剑还断了。
……
……
徐寒衣可能是这方世界里,唯一知晓魔剑御雪存在之人。
他也知道那把剑曾经的主人是怎样的人。
对于剑客而言,剑断往往就意味着人死,很少有剑断了还能活下来的剑客。
不过徐寒衣并不担心御雪主人的安危,毕竟那个人不能算是剑客。
不是剑客,剑断了也不意味着人会死。
所以徐寒衣需要思考的从来不是御雪主人的生死存亡问题,而是其他问题。
比如为什么魔剑御雪会断,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剑元秘境里?
剑元秘境到底为什么会存在?
甚至于秘境到底是什么东西,徐寒衣也不得而知。
需要思考的问题还有很多。
竹林里。
白衣少年目光眺望极其遥远的远方,能够依稀见到天地间仿佛有庞硕之物可直通天际,与苍天皓月并肩。
古月山脉。
徐寒衣微眯双眼。
这些天他总是在思考古月山脉的来历。
根据云州大陆的历史,自从古月山脉突现之后,云州大陆才被切分成东西两州。
并且灵气也越发稀薄,仿佛是被古月山脉给吸收。
山脉深处还会时不时地产出些异兽,秘境也随之诞生。
徐寒衣见过秘境,却没见过异兽。
尽管如此,关于异兽的记载他则看了不下百例。
无一例外,所有语言都是用来形容异兽的可怖和难以战胜,所有记录异兽之人都对异兽表现出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以至于很多时候,那些记载的语句和字词都是混乱无序,就算是笔墨再怎么坚定之人,在记载异兽时笔锋也会变得歪歪扭扭,像是刚开始学习写字的孩童。
可以肯定,异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产出异兽的古月山脉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徐寒衣看不透古月山脉,就像他看不透唐允。
良久。
白衣徐徐闭上双眼,让思绪沉淀下来。
近日天气又沉又湿,分明还未到清晨,竹叶上就已泛起了似露珠般晶莹的水滴。
偶有风过时,淅淅沥沥地坠下,像是阵来得快又去得快的小雨。
徐寒衣躺在竹椅里,慢慢地让意识沉入梦境,睡了过去。
今天是花清影没有来练剑的第三天。
……
徐寒衣的生活还是很单调。
吃饭、练剑、静思、睡觉。
和当初修炼之前在宅院里的生活很像,只是少了吃鸡和养鸡。
而徐寒衣过往的记忆也在逐渐恢复,他慢慢回想起了上辈子的某些剑法。
第四天,徐寒衣又想起了一门剑法,开始试验和练习。
花清影没有来。
第五天,徐寒衣没有练剑,而是下山吃了一天。
花清影还是没有来。
第六天,徐寒衣见到了先前那只很像江蒲蒲的灰鸟,练了三个时辰的剑。
花清影仍然没有来。
第七天,徐寒衣少见地专注修炼了四个时辰,到傍晚时发现灰鸟多了几只。
花清影今天也没有来。
第八天,徐寒衣醒来时,发现十几只灰鸟在身上蹦来跳去,很是热闹。
花清影来了。
……
……
她是和那些灰鸟一起来的。
正如徐寒衣所想的那样,这些愿意靠近自己的灰鸟都不属于灵角峰。
灵角峰竹林里的鸟向来不待见徐寒衣,见到他恨不得要啄死他,哪里会愿意在他身上跳来跳去。
既然这十几只灰鸟都不属于灵角峰,那它们会属于哪里?
徐寒衣在第七天时就得到了答案。
参越峰。
正如来到灵角峰的花清影一样,它们也来自参越峰。
“刚醒?”
如花儿般美艳的少女盯着竹椅上的徐寒衣,喘着气问道。
徐寒衣抬起双眸,看向那几日不见的参越峰天才少女。
只瞟了两眼,徐寒衣就察觉到了些许异样。
花儿当然还是花儿,只是不再那么美艳动人。
花清影浑身上下都布满了剑伤,衣衫褴褛得像是乞丐,雪嫩肌肤和血色剑痕同时暴露在外。
就连那总是如瀑布般顺滑的发丝,此刻也有不少开得分岔,乱糟糟的像是团干草。
简直就像草丛里娇艳欲滴的花被人踩了两脚,又残忍无情地把花瓣都**得快要破碎。
徐寒衣从竹椅上坐起,不再悠哉地躺着。
“被人打的?”他问道。
“算不上。”花清影面无表情地解释道:“闯剑阵时,我自己伤的。”
“剑阵?”
“他们把我关在剑阵里,我强闯出来了。”
所以才有了这满身剑伤。
徐寒衣随手将踩在头顶的灰鸟吓走,盯着那朵花,“因为你练了我的剑?”
花清影的眸子里还是溢满了坚毅,那就像是花儿的根,就算花瓣被揉碎,根也还是挺立着。
她压着些怒火,没好气道:“更准确地说,是因为我放弃了怀墨剑法。”
徐寒衣道:“你师父一定很生气。”
花清影道:“他不知道。”
徐寒衣微挑眉头,“所以是别人把你关起来?”
花清影点头,“我师兄,参越峰黑衣镇抚。”
话语及此,她又冷下脸来,“他逼我在剑阵里重新练剑,我不肯,被关了几天,今早才闯出来。”
徐寒衣面露了然。
“然后你就过来了?”
“我不想留在参越峰。”
徐寒衣忽然有些无奈。
他现在怀疑花清影是个傻子。
不过转念一想,倔驴大多都不聪明。
徐寒衣默默地注视着花清影,而花清影自然也察觉到了他那诡异的视线。
她手里还攥着剑,尽管那拳头上早已染血,她还是紧紧攥着剑。
“你说的准度,我想我已经有所提升。”
徐寒衣不说话。
花清影继续道:“我在剑阵里也练了七天,虽然未必能做到你的程度,但稍微绕上三圈应该没什么问题。”
徐寒衣还是不说话。
忽有风至。
灰鸟啼鸣。
竹林里氛围压抑下来,花清影感到心悸地顿了顿。
他见徐寒衣不作言语,便不解道:“怎么了?难道我练错了?”
徐寒衣沉默半晌,又在竹椅上躺了下来。
“等会儿你自己解决。”
“等会儿……”
花清影愣了愣神,仿佛意识到了什么。
她望着徐寒衣周身那叽叽喳喳叫唤不停的灰鸟,脸色微变。
鸟儿来自参越峰。
而在场的鸟儿也不只有一只。
而是很多只。
就像从参越峰来到灵角峰的人不只有花清影一个。
而是很多个。
……
“花师妹!”
剑光骤闪。
破开云层的玄剑穿过飞瀑,当即来到竹林上空,缓缓落下。
数道身影也在几息过后随之而来,其中八人都是御剑而行,只有两人是踏着阵法而来。
霎时间,十一道人影齐齐落下,来到徐寒衣与花清影所在的空地。
其中那最先来到竹林的御剑派剑修,黑衣凛然肃杀,腰间银令荡荡。
花清影见到此人,神色肃穆,如临大敌。
年轻的黑衣镇抚从飞剑上走下,目光如炬。
“你果然来了这里。”
他来自参越峰。
他来带花清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