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抚带人走了,竹林里不再有参越峰的影子。
他倒真说话算话。
男人在喜欢的女人面前总是要表现得洒脱又干净,总不能摆出副烂样。
花清影亲眼见到李镇抚离开灵角峰,又确认过四下无人,这才完全松下心来。
麻烦和吵闹都被送走,花清影的担心也变得无用。
她原本还怕李镇抚迁怒于徐寒衣,强行对他动手。
徐寒衣当然厉害,可行天司镇抚无一例外,全都是撼地三境高手。
徐寒衣的剑再怎么快,再怎么利,在偌大境界差距面前还是显得无力。
好在他们走了。
花清影和徐寒衣都留了下来。
她缓步来到徐寒衣身边,见他仍然闭着眼躺在竹椅上,没好气道。
“不用装了,我见到你刚才睁了眼。”
徐寒衣就真不装了。
他徐徐睁眼,漠然地瞥了眼花清影,“下次不要再带着麻烦过来。”
花清影知道他的意思,微抿着唇瓣,满不在意道:“我知道,这次是意外。”
徐寒衣道:“意外能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花清影深吸口气,认真道;“我会想办法解决。”
徐寒衣对此不予反驳。
她是个敢作敢当也敢承担责任的女孩,既然花清影说了会解决,徐寒衣相信她一定会。
花清影又眨了眨眼,轻声道:“刚才我是不是很像?”
徐寒衣从竹椅上坐起,不解地看向她,“像什么?”
“像你。”
“像我?”
“刚才我说话的感觉,是不是和你很像?”花清影笑容含着些坏意,“用你说话的方式去气人,真的还挺解气。”
徐寒衣白了花清影一眼,“我从来都没有故意去气别人。”
此言既出,连踩在徐寒衣肩膀上的灰鸟都忍不住瞅了他两眼。
花清影眼波里浮出些好笑,像是被逗乐了似的。
“这句话给骆师姐听到,她肯定会笑上半天。”
徐寒衣无奈摇头,从竹椅里起身,转身将竹椅收入剑戒。
这个动作花清影见过很多次。
往往就意味着接下来徐寒衣打算离开竹林,或是下山去到乌含镇,或是回到宅院看书饮酒。
那娇俏的黛眉微微凝皱,花清影问道:“你打算走了?”
她才刚从剑阵里逃出来,也才刚刚赶走了烦人的李镇抚。
如今徐寒衣怎么说走就走?
那她要怎么办?
花清影忽然有些着急,脑子里已经开始在思考用什么理由来留住徐寒衣。
“当然不是。”
然而那白布鞋竟是一步都不走的,白衣也还是留在原地。
徐寒衣甚至抽出了剑。
花清影眼睛亮了起来。
这是她近些天里目光最通透最清澈的一刻,明亮得像是两颗浸在清泉溪流里的明珠。
徐寒衣认真地看向花清影,道:“现在,我要教你剑法。”
花清影整个人都好像要亮起来,纯真的笑容止不住地扬起。
如果说方才剑试时的花清影是满身尖刺的野玫瑰。
那么此刻听到剑法二字的花清影,就是粉嫩透红的艳桃花。
“真的?!”花清影盯着徐寒衣,生怕他是在开玩笑。
徐寒衣没有回答这个白痴一样的问题。
他的眸子里放出了剑光。
“看仔细些。”
奔云剑脱手。
一阵风吹过,泥地好像被这阵风给削去。
花清影蓦然间有股被丢入花丛中的感觉。
她分明就应该是最艳丽最好看的那朵花,然而在那片花丛中时,她又好像什么都不是。
也正是在花丛里,花清影见到了那一剑。
徐寒衣的剑。
作为公认的剑道天才,花清影对剑有股与生俱来的直觉。
她总是能凭借直觉来窥探到剑法的玄妙之处,很多时候也能一眼就看出剑法的破绽。
徐寒衣刺出的这一剑,就像是风。
人当然能感觉得到风,能感觉到风很冷或者很热,很剧烈或者很轻盈。
可人是不可能看得见风的,也触摸不到风。
站在花丛中的花清影,在此刻失去了对剑的敏锐直觉,竟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怔怔地注视着徐寒衣的剑。
剑已慢慢地刺了出来,刺出时寂静无声,就连刺剑的动作都是那样缓慢。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慢的剑?
这样慢的剑,就算是小孩子见到都是能躲开的。
花清影躲不开。
她根本想不到任何能够躲开这一剑的办法,无论是躲还是挡,什么都无法阻挡这把剑缓慢的行进。
咔哒一声。
在花清影愣愣出神之际,徐寒衣已是收了剑。
白衣少年注视着花清影,花清影也终于缓过神来,用无比惊恐的眼神注视徐寒衣。
半晌,徐寒衣问道:“需要帮忙吗?”
花清影刚开始还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直到脊背上的冰冷消退,她才感觉到些异样。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瘫坐在地,像是毫无反抗之力的,等待行刑的囚犯。
花清影不觉得丢人。
她相信绝大多数见到徐寒衣这一剑的剑客,都会被吓得瘫在地上。
每个人都是如此,花清影不是例外。
“不用,不用。”
花清影连着否认了两次,这才僵硬地从地上起身,用灵气散去尘土。
徐寒衣了然点头,旋即问道:“记住了?”
花清影咽下口水,目光似流水,“记住了。”
她相信没有人能见过那一剑之后,还能把它忘记。
甚至可能今晚她打坐修炼时,满脑子的都会是这一剑。
花清影忍不住问道:“这招叫什么名字?”
徐寒衣想了想,“润……什么无声,你自己随便填个词进去就好。”
他是真的忘记这招叫什么名字了。
名字本来就不重要,剑招又不是名字越好听越霸气,就一定越有威力。
徐寒衣转身离开,“你好好练,一个月内能练出点名堂来最好。”
花清影见白衣少年头也不回,她顿时不解道:“等等,我怎么练?剑法口诀呢?”
徐寒衣越走越远,“没有,我的剑从来没有口诀。”
花清影愣在原地,见徐寒衣都快要消失不见,这才运转灵气,大声问了句,“没有口诀,那我怎么练??”
过了几息,远远的也有道声音传了过来。
那道声音就是阵风,风里就是徐寒衣的声音。
他只说了三个字。
“凭感觉。”
花清影:“……”
人沉默,树林静寂。
灰鸟绕着花清影转圈,清脆的啼鸣仿佛是在安慰这朵要萎蔫下来的花儿。
花清影当真是又气又委屈。
什么叫凭感觉,天底下怎么会有凭感觉就能练成的剑?
如果真是如此,那岂不是所有剑都只需要看上两眼,再凭感觉就能完全学会。
花清影气恼地挠了挠头,低头抽出腰间灵剑,不由得陷入沉思之中。
如果只是要练剑也就罢了,徐寒衣怎么还补了一句“最好在一个月内练出名堂”?
难道一个月后有什么事要发生?
……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
乌含镇里,包子铺老板望着那愈来愈热闹的街道,感到不解地挠了挠头。
他当然是个男人,而且五大三粗,长满粗髯,布衣难遮的胸膛上也卷着几搓雄性味道十足的粗毛。
可自从包子铺老板见过那位仙人后,就对很多女人都没了兴趣,天天都盼着那位仙人过来买两个他家的包子。
今天倒是怪了。
那位仙人竟是没来,他分明对他家的包子赞不绝口来着。
不只是包子铺老板。
卖粥的、卖菜的、卖些小吃炸串的全都伸长了脖子,想要找找那位在人群中很出挑的绝世美人。
花楼里的姑娘们也都懒得出来接客,倚着横栏,在楼上探出半个身子来,张望着那街道上来回的行人。
今天正是个艳阳天,是个大好日子,怎么那位仙人却没有来?
他去哪儿了?
……
……
徐寒衣当然去的是灵角殿。
自从最初被破格提升为斩役之后,徐寒衣就再也没有去过灵角殿。
灵角殿是唐允所在之处,闲人免进。
今天不同。
徐寒衣要去灵角殿,自然是要去见灵角殿里的那个女人。
灵角峰主,行天司里最特别也最危险的那个女人。
她叫唐允。
徐寒衣不太想见唐允,可斩役的身份却让他不得不去。
因为今天是唐允亲自传话要见徐寒衣。
她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