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含镇外有处帘瀑。
依地理位置来看,此地算是片小林,再往东走些就是镜湖山。
林木葱郁却不密集,道路狭长却不拥挤。灌草随处可见,野兔野猪等野味踪迹不少,乌含镇的猎户从前总喜欢来这些小林中捕猎,若是运气上佳,碰到些落单的野味,今晚上就能加餐再加钱。
不知是不是沾了镜湖山灵气丰盈的光,镜湖山四周类似的林木繁多,并非是镜湖山一枝独秀。
山清水秀,溪流汩汩,生机盈盈不绝的木林总是会让人容易静下心来。
徐寒衣要去的正是这样一个地方。
镜湖山与乌含镇以西的木林深处,有着一处约有二十丈高的瀑布。
瀑下深潭清冷宁静,其上不知为何覆着几片翠绿莲叶。
徐寒衣来到湖潭外时,有几只胆大不惧瀑声的飞鸟正站在莲叶上,目光诧异地盯着那身白衣。
想必此地是极少有人来的。
就算有人路过,大抵也就是借着潭水洗把脸。
徐寒衣没有洗脸的念想,反而背着剑,绕着潭湖走了半圈。
……
此地灵气尚且丰韵,比起镜湖山内都相差无几。
再加上听着瀑声容易让人心静,想要安静下来修行,这确实是处不错的地方。
更关键的是。
此地距乌含镇更近,徐寒衣若是要去镇子里,不需要花太长时间。
正因如此,徐寒衣才对这处静修之地尤为满意。
……
不知为何。
仅仅是站在这片深潭前,抬头遥望那瀑布飞流直下,就已是让徐寒衣容易安宁下来。
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徐寒衣还在行天司内时,宅院里总有需要操心之事。
比如肉鸡,比如骆南叶,比如孟积苏还有花清影。
如今他不需要过多思考,只需要安静地修炼,独身一人,倒真有几分从前的感觉。
上辈子,徐寒衣就是如此。
自从十四岁那年离开家乡后,他便独身一人踏上修行之路。
孟积苏与骆南叶总觉得【静修】二字与徐寒衣不搭。
实际上也只是与这辈子的徐寒衣不搭。
在徐寒衣还不是徐寒衣时,他早已习惯了独身静修。
那时他还养过两条狗。
它们乖巧得很,是唯一侍奉徐寒衣的生灵,往往当时徐寒衣的吃住穿搭都是由那两只灵犬负责。
不过可能时间过得太久,徐寒衣也有点忘记了。
它们到底是狗……还是狐狸来着?
……
徐寒衣不再去思考过去的问题,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提剑。
剑诀既出,奔云剑也从背后剑鞘中飞窜而出。
三品名剑划出的剑芒自然锐利,惊得那莲叶上的飞鸟扇翅而逃。
潭水里涟漪荡荡,徐寒衣稍作迟疑,让奔云剑悬停于足下。
他抬起右脚,踏上剑身。
咻!
霎时间,潭水前划出道银线。
无数朵银白的水花迸溅而起,连成一条直直通往瀑布后方的白线。
徐寒衣竟是毫不犹豫,直直地御剑冲向瀑布。
然。
就在徐寒衣与奔云剑触及飞瀑的瞬间,无形波浪竟如半圆的琉璃碗般阻拦在一人一剑之前。
白衣剑眸微动,丝毫没有退却之意。
奔云剑被这股无形的波浪阻拦在外,悬浮于空,寸进不得。
而徐寒衣却是站在剑身上,右手五指合并,以指峰为剑锋,向前方横贯而出。
他用手掌当做剑,用右手来施展剑法。
噗地声轻响。
无形屏障当即被撕开道裂口,几道残损的法决如同零落星光般洒落进潭水之中。
徐寒衣再次掐动剑诀,连人带剑顺着那自己撕开的裂口,钻入到了瀑布身后藏匿着的空洞。
……
……
剑回。
徐寒衣稳稳落地,很随意地收起了奔云剑。
他回身望去,以他的目力自然能轻易见到那屏障的真身。
法阵。
此法阵显然是为了阻挡外人随意踏入这瀑布后方的洞穴。
徐寒衣分明记得上次路过此地时,这里还没有这样的阵法。
这阵法是何人布下,又是何时布下,这都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然而那不会是徐寒衣的问题,徐寒衣懒得去想这些问题。
他重新背起奔云剑,再踏步时脚步竟是有些踉跄。
强行御剑多少有些困难。
徐寒衣终究只是结台境的剑修,御剑本就不是他这个阶段该使用的东西。
更何况徐寒衣真的许久不曾御剑了,也多亏于这瀑布前的潭湖并不算宽。
若是让徐寒衣现在飞过镜湖,恐怕就算是他也会半路跌落进湖水里去。
漆黑不见天日的山洞中,白衣少年平稳下呼吸节奏,整顿好体内灵气,继续前行。
……
……
山洞比外表看上去还要深。
并且越走越黑,越走越窄,光芒都被悉数吞噬。
任何人走在如此冰冷又阴森的窄道里,大抵都会感觉些不安的。
徐寒衣不会,倒不是他不怕黑,而是他看得很清楚。
只要继续走,就会有光。
正如那些用来激励人心的故事一样,苦尽甘来,黑暗的尽头总是光明。
尽管这些放在现实的诸多事务里往往会显得有些陈词滥调,但放在此刻徐寒衣的面前,倒真的很合适。
因为当道路狭窄到只有一人能通过之后,徐寒衣脚步稳健依旧,进而道路似乎也重新变得越来越宽。
微弱闪烁着的光华也随之点点浮现,仿佛是黑夜里的那片越来越灿烂的星海。
徐寒衣知道那不是星辰的光。
那是花的光。
淡淡花香扑鼻,那泛着微光的花蕊团簇在一起,自然而然地成就了这片黑暗里明亮的光源。
它们就连花瓣都隐隐有着夜光的模样,颜色大多是青蓝色,像极帝王家用以装饰的宝珠。
浓郁又醇厚的灵气顺着花香弥散而出。
此地之所以灵气丰韵,不是因为山水地理绝佳,而是因为这些花。
迷人的花。
然而迷人的花里,却坐着一个不怎么迷人的人。
……
他上身赤裸,刀痕遍体,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血肉完整无缺。
发丝不存在于他的头顶,甚至连他的头颅上都布满了刀伤。
右眼更是被道极其深狠的刀给划过,留下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状如恶鬼。
他就坐在花丛里,静默地盘坐修炼,吐纳周身灵气来治愈自身那些尚且还未痊愈的刀伤。
如果有人能再看得细致些,就会发现其实还有一把刀躺在他身侧,那是他随手可触,随时都能抄起刀迎敌的位置。
徐寒衣来到花丛面前,看了他一眼。
满是刀伤的男子依旧盘坐在地,也睁开眼,看向徐寒衣。
他先是面色微惊,因为他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
紧接着他又注意到徐寒衣身上雪白的道袍,还有他身后背着的那把剑。
于是惊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的敌意。
就在不久之前,他就察觉到自己布下的阵法被人击破。
他已做好了迎敌准备。
现在有很多个问题摆在他面前。
比如是不是只有徐寒衣一个人来了这里。
又比如他的刀能不能在那把剑出鞘之前,砍下徐寒衣的脑袋。
还比如他会不会真的就死在这里。
男子心中的问题就像他身上的刀伤一样多。
“阵法是你布的?”
结果。
最先提出问题的,反而是徐寒衣。
男子闻言微怔,心说这不是废话?
他冷冷地扫了眼徐寒衣,右手微微颤动着,已是决定在徐寒衣凝衍剑诀的瞬间提刀砍杀而去。
与此同时,他也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是我。”
徐寒衣道:“不会摆阵?”
男子淡道:“以前只学过一点,你想说什么?”
徐寒衣认真道:“回头我帮你加固好。”
男子:“……”
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帮他加固阵法?
难道这通身白袍还背着剑的少年不是来杀自己的?
如果不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徐寒衣就走到了他身边。
他几乎本能地准备拔刀,徐寒衣却主动把身后的剑给放了下来。
剑客弃剑,在战场上无异于是在主动投降。
男子愕然道:“你……”
徐寒衣找了处离男子不远的空地,那同样是花团锦簇的地方。
徐寒衣不着急坐下来,而是问道:“一个人?”
男子此时心情无比复杂。
他被这双仿佛有魔力的眼睛盯着,竟是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就我一个。”
徐寒衣了然,“打扰了。”
他盘坐下来,接着动作稍有停滞,是在回想那青鸾道法的口诀。
几息过后,徐寒衣的气息沉淀下来,双眸微闭,周身灵气开始徐徐涌入体内。
他开始修炼。
而男子则是呆呆地看了他两眼,又看了自己两眼,最后又看回到徐寒衣身上。
他现在满脑子只余下一个念头。
“这人谁啊?”
——
——
——
今天要去乡下找亲戚提前过中秋
最近几天会很忙,更新未必能稳定,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