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笑了下，拿过毛巾将身体擦干，换上居家装，走出浴室。
“你可以洗了。”不带任何感情的，我如此说道。
就像在与这段时光诀别一般啊……
他靠在窗边，好像在看着外面的风景，并未回答我的呼唤。许久后，他才转过头来，从口中吐出几缕白烟，点点头。
不惧肌肤被灼烧的感觉，他直接用手将香烟按灭，随意地甩到餐桌上，回答：
“哦。”
说罢，他从我手中接过新的浴巾，走进浴室。
刚刚在吸烟啊……
曾经，他跟我说过自己完全不喜欢吸烟，甚至对这种行为表示厌恶，以及十分痛恨那些吸烟的家伙，而我深表认同。但说完后，他又从口袋中取出一盒看起来十分昂贵的烟，苦笑着解释说是学校领导硬塞的。
现在，那盒烟被平放在餐桌上，左上角多了一个缺口。
花洒打开，水淋下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不想去理会脑中紊乱的思绪，我坐在餐桌前，从烟盒中间取出一根烟，拿过他随意丢在餐桌上的打火机，将衔在嘴边的烟给点燃。呛鼻感立刻涌现，我立马将烟取出，咳嗽了好几声。最后把玩了几下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昂贵的香烟，我学他一样，用手指把烟摁灭，随意丢在桌上。
长叹一口气，和他一样，我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街景。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那边传来开门声。
他拿着浴巾从里面缓缓走出来。
“浴巾……我帮你挂外面了。”
说罢，他自作主张地拿着这条今天本该洗的浴巾走到那个狭窄的阳台，不一会，他两手空空地回来。
我从木制椅子上起身，在我站起的那一刻，老旧的椅子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颤颤巍巍地摇晃起来。
一动不动地，我们二人对视着。
但在那个眼神中……我似乎读到了千言万语，有告别，也有……更多复杂的情感。
许久，他的双唇一张一合，挤出一句话：
“现在……你满意了吗？”
用无比冷漠，不带一丝情感的话语，但是……我听不出其中的怨恨。接着，他的嘴角又扬起一抹释怀的笑：
“抱歉，就到此为止吧。”
对话结束。
他没有理睬呆愣在原地的我，向门口走去。
结束了。
对啊，这是我选择的结果。
可是……
他将手搭在门把上，在那一瞬间，我冲上前去。
本能地，张开双臂，将他牢牢抱住。
就像是诀别一般……不，就是诀别。
这并非是在乞求或挽留，只是……真正的、最后的任性。
而当抱上去的那一刻，我全身一怔。
他……在发抖。
不知道，这是出于本能的，还是有意识的颤抖。他背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
是惧怕、厌恶？亦或是……感到恶心？
我究竟……在干什么啊？
维持一段时间后，我将双臂缓缓放下，出于一种不知名的愧疚，我低下头。
察觉到身后的压力消失，他没有转头，只是微微侧过脸轻声道：
“再见。”
说完，他迈开脚步，当我想要回应之时，他的背影已经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再见。”
如同自言自语般，我喃喃着。
终于结束了……这禁断又令人难以忘怀的时光。
尝到爱恋的甘甜与苦涩之后，留下对未来的向往，就这么画下句号，这样的结局倒也不赖。
那么，我也该往前走吧。
那时的我，只是简单地这么想。
……
第二天来到学校，一个晚上，我尝试将所有回忆都抛之脑后，当然，我很清楚这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所以，我只是尽可能地维持着我所以为的日常所保持着的表情，同那些同学打着招呼，一如既往。
只不过是回归日常罢了，我与他……只要重新成为陌生人就好。毕业之后……能重新恢复那个关系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我竟窃喜起来。
然后，将最初所向往的地方全视为残片。
带着这份窃喜，我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像往常一样跟同学们说早上好，像往常一样摆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坐到位置上。
像往常一样……看到奇怪的东西？
一个粉色的信封从抽屉中飘落到地上，我将它捡起，思忖一番。
也许是情书？
虽说这种话题蛮害臊的，但也不是说我在自恋：步入高中以来，我确实收到过几封情书。当然，最后我还是在私底下用那些老掉牙的借口了来婉拒。因为收到的信里有不少也是粉红色的，而且日常中也没有人会塞信封这种无聊的玩意给我……所以我姑且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于是，怀着嫌麻烦的心情，我小心翼翼地打开了信封，将信纸慢慢展开，浏览起其中的文字。
与以往那些写满整整一页肉麻的字的情书不同，上面只有简洁明了的一句话：
“我想看你跌落深渊的样子。”
以女生那种独有的秀气的字体，写出一句可以让我感到彻骨恶寒的文字。
是谁写的？她（他）是什么时候把这封信放到抽屉里的？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切都来不及思索。
“松，你出来下。”
班主任，那个中年男人用一如往常的冰冷的语气，打断了还未连成线的思绪。
大概……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全身跌至冰点的“快感”吧。
……
教室到行政楼的距离，大概只要步行三分钟左右但现在在我的眼里却无比漫长。
我和班主任隔着一段距离，二人不发一言。
班主任是一个异常冷淡的人，但是在今天，似乎对一切都无感的他，面部也抽搐起来，不过他并没有开口。
大概，是打心底觉得恶心吧，那种事……
彻底结束了，所有都。人生什么的……
刚刚走进教室时的那份窃喜，已荡然无存。而空留下的……并非全是惧怕，还有几分释然。
这也许……就是我这种人应该得到的惩罚吧。明明最开始就已知晓走上了错误的道路，却还在期盼着可以给自己一个美好的结局，还真是幼稚啊……我这个无可救药的家伙。
什么样的后果都无所谓了，我想。反正这是我必须承担的，但是……
他，到底该怎么办？
从一开始就作践自己人生的家伙，在走投无路、自甘堕落的时候，还要拉着别人一起坠入深渊。这种人……就不应该存在啊。
想到这，我心头一颤。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伤害他。
但在起点的时候，我就选择了会让所有人都会遍体鳞伤的跑法。
现在，梦不仅醒了，梦中的痛楚……即便是醒过来，依旧无法抹除。因为……它早已烙印在心。
所以……试着去承担下所有吧。所有的疼痛、悔恨、以及那令人沉醉的过往。
在心中作出决断后，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呵呵。”
班主任从一边投来异样的目光。
我知道，那是看疯子的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