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打开门，走进玄关，迎面而来的是伴随着菜香味的招呼声。
从厨房里走出来，系着围裙的松姐向我招招手：
“一会就吃饭了，别进房间了吧。”
“好～”一边回答，一边将书包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我又向松姐问到，“对了，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今天公司开月末会议，结束之后就直接下班了，所以就很早嘛……不过时间有限，做的东西还是很简单哦，不要抱太大的期待啦！”两手捧着装满青菜豆腐汤的大瓷碗，松姐朝餐桌这边走来，“嘶……好烫好烫。”
“用毛巾垫一下啊，这么大了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吗？”
“就算没有，也轮不到你这个碗都喜欢刷的小鬼向我说教。”放下汤后，松姐朝我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好了，盛饭！”
我乖乖地拿了碗去帮松姐打饭，顺便捎了两个人的餐具。
没有以前的“我开动了”，我们两就面对面自顾自吃着。
就餐到一半，我夹了一大筷子青椒炒肉丝到自己碗里，问：
“假都已经请了，大概是没问题吧。
我可是从一年中只有一周的年假里拿的哦，可别让我失望啊。”
微笑着回答，松姐往自己碗里夹了更多的青椒肉丝，感慨着：
“校庆呐……真是怀念。我们那时候可没有像现在弄得这么隆重啊，又是开放日又是汇演什么的。时代的变迁真是令人感慨。”
“这是什么年逾半百的老干部说的话……”
调皮地吐了吐舌，松姐又继续用餐。
“实话实说……我还真的蛮期待的呢。”
不久后，松姐突然又放下筷子，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嗯？”
“就是期待啊，期待着我的后辈能把校庆弄得怎么样？还有西外变了吗？变成什么样的？我以前的老师还在吗？即便一直去躲闪着和它相关的事，可依旧……还是向往着啊。
以及……我真的会有所改变吗？”
用暧昧的眼神看向我，松姐咧嘴一笑。
“放心吧。”我朝她挥挥筷子，“天大的惊喜……总会发生的。”
“希望不是天大的惊吓吧。”
苦笑着，松姐开始用食指在木制餐桌上无规律地敲着：
“我呢，一直对过去感到后悔。但……依旧不想改变当时作出的选择。即便结果终究是要为自己的不成熟买单，但我……好不甘心。
岚，你说……我妥协了吗？”
“……”
我没有回话，松姐笑了笑，站起来，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罐不知道哪来的啤酒，拉开拉环，猛饮一口后继续说着：
“果然，还是想再挣扎一下啊。即便现在也去不到什么远方了。但我也不只是那个只会坐在窗边看着芠县街景的小女生了嘛。”
将目光投向窗外，松姐又抿了口啤酒。
夏季末尾的白日依旧漫长。夕阳西下，黄昏中的西城从来不像芠县那般颓废无力，包裹在余晖之中的高楼大厦，反射着轻柔的光芒，仿佛在做着堕入夜幕之前，最后的挣扎。
“其实……松姐你已经到达远方了嘛。”沉吟片刻后，我开口，“只不过是把西城作为终点而已。至少……你已经靠着自己走出来了。
从以前开始，我……就一直仰慕着松姐，羡慕着你眺望远方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曾经那个对我来说最为耀眼的存在啊！我来到西城，也是为了朝那个我所向往的你迈出一步，即便依旧遥不可及……我也想去试试看嘛。
人啊，就是因为挣扎着，才美丽呢。所以请相信一下奇迹吧，即便只是无谓的臆想。”
“奇迹……吗？”回味着我的话语，松姐将视线移回来，朝我歪歪头，“真希望这不是骗小孩子的把戏。
岚，我果然还是……想再见他一面。”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松姐低下头，倾诉着七年前还未来得及表达的情感。
爱……如此沉重，但与那七年又是这般相称。她一定后悔着最后没有伸出那双手吧，就和……不对，没什么。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吧，大概。”
“那么，我就试着去相信一下奇迹呗。”
扔下还未吃完的饭菜，松姐半掩着面，回到自己的房间，我没有看到她离去时的表情。
“至少……也把饭吃完吧。”我长叹了一口气。
两个自作主张、自暴自弃的家伙，到底要绕多少弯路……才能达到相同的终点啊。
剩下能做的，只有祈祷了。
“堇……”我轻声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但在我面前的，只有那一面在黑夜中，倒映着一副倦容的玻璃窗。
饭菜的余热在冷气中渐渐消散，我站起来，开始收拾起碗筷。
接着，端起还有一半的啤酒，伴着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抽泣声，一饮而尽。
……
间章
将一支装满咖啡的瓷杯放在桌上，我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露出自以为完美无瑕的微笑，端起杯，轻品了一口前辈给我煮的咖啡。嗯……水准果然还是在我之上呢，这就是经验的差距吗？
“所以……你都想聊些什么呢？”
注视着对面的少年，我尽可能和蔼地说到。其实我一直不擅长应付这些少年少女，茜和樨就是如此。
“那个……”少年显得还有些拘谨的样子，迟迟不肯开口。
“……算了，先来自我介绍吧。没关系的，你放轻松就行啦！”长叹一口气，我这么说到。
“啊，好……我叫岚，西城外国语中学二年级的学生，同时……也是松的外甥。对不起，没有打过招呼就来打扰……毕竟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凑巧。”
松的……外甥？
无视了少年接下来的话语，这个身份着实让我惊讶。
松的外甥已经这么大了？以前她的口中确实有个像弟弟一般的外甥，原来就是这个少年吗？不过关注点不应该在这里，如果是松的外甥找过来的话，是什么事多少也有点头绪了。
“原来是她的外甥啊，松……最近怎么样了？”先旁敲侧击地问一下吧。
“嗯……和往常一样吧，如果在我不知道七年前发生的事的情况下。其实……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今天我也是为此而来的。”
接着他问了一些关于松和我的事，既然已经知道了松和我的关系，那对于我们的过去……基本上也都了解了吧。因此我也没打算隐瞒，将所有问题如实回答。
不过就是聊聊这种话题毫无意义，一味地回忆过去并不能带来什么，我来西城也并非是出于这些无聊的原因。
“……你想问的问题就这些吗？”看着眼前的少年依旧放不开的样子，我有点丧失兴致，维持不住最初的笑容，沉下脸问。
“果然还是不能打马虎眼啊。”被我揭穿的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喃喃着。
沉吟片刻后，他问到：
“岘老师你……到现在还喜欢着松姐吗？这就是我的问题。”
“喜欢哦。”
我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是在心中埋藏了七年的，真正的，不同于那天烟花之下的答案。
“那么，你觉得松姐是怎么看待你的呢？”
“大概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大人吧……毕竟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无奈地笑了笑。
“不是哦，岘老师要更自信点啊。松姐现在……依然喜欢着你。啊不，是爱着你。
所以……你，是否也爱着她吗？”
七年的份量过于沉重，它可以让一个向往未来的少女变成一个愤世嫉俗的大人，亦可以让一个本涉世未深的老师，变成一位只会在吧台后面赔笑的咖啡师。对于这些改变……“喜欢”这个词语太过轻薄，就如同一张白纸，其实并不能承担言语的重量。所以，这七年的情感，所谓表达的情感……应该用一个更为有力的词语来传达吧。
用言语，而非文字。
说出来，而不是仅仅写一封不明所以信。
在心中，我把那封还在宾馆里放着的信给撕碎。
双唇，不由自主地动起来：
“没错，我爱她。”
微笑着点点头，这么去回应，自信而笃定。
本来就是这么简单的答案，为什么……会等了七年呢？
我……因此而来。
过去所不敢承认的情感，那份心意，想重新送达，不带任何虚假的。不是为了什么影子，只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即便缥缈无望，我依旧……
“那么，请相信未来吧。”
像是变了个人一般，少年对我轻轻一笑，坚定而确信的。
试着去相信。
“欢迎光临！”
门扉敞开的气流摇动风铃，清脆的铃声伴随着热情的招呼，在午后微光照耀下的兰列塔中散开。我和少年面对面作着，品尝着那份温暖的苦涩，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