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姐正走在艾塞德最繁华的大街上。
说是繁华,也仅是停留往昔的繁华,当人们都驻足于过去时,这自然也便成为了永恒的繁华。
艾拉小姐的衣物有些单薄,仅在亚麻的旅装外披了一件羊毛的斗篷,以此来应对艾塞德的初秋,大概有些狂妄。路上的泥泞阻碍着她的前行,凹陷下去的坑洼中雨水汇聚,仿佛是在逃避着些什么似的。
(总之,找到旅馆之后去成衣店再置办着冬衣吧。)
小姐走得很慢,毕竟在这样的道路上,她还不得不戴上面具遮获双眼。“比提埃的组咒“在她的生命之中化为了永远的奴隶纹。
“这简直是魔鬼的孩子。”我曾亲耳听到夫人这么说过。
明明是父辈犯下了罪,却不得不由小姐来承担。这真是对克里斯蒂里利亚王国传统的最大讽刺。
听令,真诚,承担,赎罪,这是我们一出生起就开始被教授的东西。然而却在建立祖国的小姐的父辈身上荡然无存。
以对罗穆路斯教的绝对虔诚而收复失地的克里斯蒂里利亚原来也是如此污秽不堪。
在此时,我们终子到达了旅店。
一楼的酒馆里挤满了落迫的士兵,他们身上的板甲衣已是锈迹班斑,腰上的佩剑也许早就成了酒钱。
“喂,小姑娘,来陪我喝一杯吧。”
角落里的白衣男人这样对我们说道,他没有回头,而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朽坏的木墙。
“小姐,请移步前往柜台,不要在此耽搁。”我这样对小姐说道。
但同时右耳传来了利器出鞘的声音。
是身后的三个男人,抽出了藏在桌下的佩剑,他们摘下了头上的大檐帽,露了自己那带有异教纹身的面容,曾被异教俘虏的贵族家臣会在被纹上那个图案后加入国王的异端审判所赎罪。
果然,小姐早就被盯上了。
应该是在追踪我们之后认定了两个女子无法反抚,他们都只带了便于隐蔽的单手剑,其中有两把是与我相同的侧剑,另一把则是有些难办的有杯形护手的迅捷剑。
我拉着小姐,快速退到了柜台前,却发现旅店的老板早已躲进了里屋。
男人们摆好架势,一步步逼近着。
我抽出腰上的侧剑,将小姐护在身后,将剑刃高举过头顶警告着他们。
率先冲上来的,是那两个持侧剑的家伙。
他们分开两个方向,向我发起了刺击,大力下劈打落刺击后,我斩向左边那人的侧腹, 顺势躲开了另外一剑。
但我的斩击被他夹紧大臂收剑挡开了,异端审判所的代刑者力量之大远超我的想象,在完成格挡之后,他滑开剑刃,用十字剑格将我的剑身推向外侧,他的剑尖再次刺向了我的心脏。
我大步后撤却撞在了艾拉小姐身上。
“糟了。”
代刑者得手了,侧剑同时刺入了我和小姐的斗篷。
“噔”我的衣下传出了金属的撞击声,
“该死,着了锁子甲吗。”代刑者露出不悦的表情,用力将剑抽出。
但他再没能挥出下一剑,因为我用剑刺穿了他的肚子。尽管锁子甲挡住了剑尖, 但刺击的力度仍会伤及我的身躯,我能尝到舌下的血味,但现在并不是关心自己的时候,我必须去保护小姐。
“嘭——”
旅馆一侧突然响起了打雷似的声音,另一个代刑者也倒在了地板上,他的胸腔被从侧面打碎了,脏器的碎片混在血里,让房间里充满了难闻的臭味。
“该死的乡下贵族。那个持迅捷剑的代刑者终于撤退了。
推开面前的尸体,我扑到了小姐身边,代刑者的剑刺入了她的心脏,被诅咒的棕色鲜血喷涌而出。
“太好了,他们没有用那个。”我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一手用我的手篷为小姐压着伤口,一边紧紧搂着她的后背。
她不语,只是摸着我的侧脸露出难懂的微笑。
“我不要紧的,放心吧。”
“对……对不起……小姐,我又没保护好您。”
“没关系,没关系,伊莎贝拉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小姐胸口的血止住了,她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扶着我站了起来,“你看,你嘴里明明都满是血了呢。”
“这是……”
“咳,咳。” 在我们两人对话的同时,白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脱下兜帽,露出了那一头漆黑的长发,“不死的女人吗,果然被我遇到了啊。”
他露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容。
“别过来。”我再次举起剑警告。
“ 小姑娘,你若是想阻止敌人靠近的话应该用低一点的中位架式。”他迅速举起气轮枪,指向了我的额头。
原来气轮枪的威力这么大嘛,真是令人恐惧。之前在家主大人的家时虽然见过数次,但我还是首次看到它开火。
“你想要什么?”我拉紧了小姐的手继续后退着。
“我要的不多,也就是,”他给气轮松上了膛,你“身后那位小姐的心脏。”
“你说什么!”我立刻斩向了他的头。
“别动,这子弹可是涂过附子草浆的。”他站在原地,将枪指向了艾拉小姐,“杀了她,对你我都只有害无益,不是吗?”
“你这混蛋......”
“被诅咒的女人没有心脏也能活, 你是知道的吧。”
“但是.....”
他歪了歪头,说:“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们的命,现在,我也随时有能力杀了你们。”
“可恶啊.....”我真想竭力地锤打大地,向主哭喊世间的不公。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给予小姐痛苦呢?
被迫替他人赎罪,被所有人厌恶,被主遗忘,被世俗戴上镣铐。
为什么,所有一切都将是荆棘呢?
我能感受到眼泪早已站在赛马的起点,等待最后的号角。
我明明想要成为给予小姐希望与光明的人。
“贼人啊,你叫什么名字。”小姐的声音是那般镇定,就像多年前在茶会上所道的早安。
“阿列克谢·卡洛斯,原女王的登基护卫。”
“那么,阿列克谢,你要我的心脏做何?”
他犹豫了一下,表情不再像方才那般随意。
“不死的女人啊,你知道‘环’吗?”
“那个民间的俗闻吗?想不到卡洛斯的领主大人痴迷于这种东西。”
“很遗憾啊,我已找到‘环’了。”名为阿列克谢的男人再次露出了诡异的笑,“只要得到了你的心脏 ,我就可以复活女王陛下了。”
复活女王陛下?是指克里斯蒂里利亚王的前妻,异教徒的女儿,卡洛斯的比提埃女王吗?
“你要复活那个下诅咒的女人吗!“我向他喊道。
“是啊,艾塞德只应属于她,属于卡洛斯。”
“但是是卡洛斯决定与克里斯蒂里利亚联姻的啊。”
“闭嘴,你一个仆人又懂什么?”阿列克谢面目狰狞,以复仇一样的凶残模样展现于我们面前。
“若你答应我确保伊莎贝拉今后的安全,我就答应 你。”小姐的声音仍旧没有丝毫动摇。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如此平静?
为什么,你不曾有过哭喊?
为什么,你要为了我选择承受更多的伤痛。
阿列克谢把一把带鞘的匕首扔给了我。
“我以卡洛斯之名发誓,”他转过身,又戴上了兜帽,“明天日出时,我会来取。”
他向店门大步走去。
“还有,你们早就无路可逃了。”他头也不回,又这样说道。
第一颗星升起来了,第一缕日光,也要照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