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色的长剑,青灰色的锉刀,暗银色的秘银。
暗无天日的工作室里,劣质的魔晶光辉昏黄而又刺眼。
手握着锉刀的张惟行却全然不在乎这些。
一柄青灰色的锉刀在他的手中谨慎小心地如同沙漏里下落的细沙,每一刀几乎都是贴着时间的边缘在桌案上的水蓝色长剑上熟稔清浅地划出一道道云纹。
有些刀纹真就如同天边飘渺的云丝般自由洒脱。
有些则像是树叶划过的轨迹,写意淡然。
而还有一些则是如同树叶上的脉络。
每一处延展的尽头全都是生命的脉搏。
良久直到锉刀的最后一声划过水蓝色的剑体产生了些许轻吟,张惟行才轻吸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锉刀。
铸造神砚是一门技术活,神砚不同于魔晶可以工业量产,寄居着砚灵的神砚在张惟行看来每一件都是不可替代的独一无二的艺术品。
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张惟行坐倒在了长凳上,费力地眨了眨眼。
他已经连续工作了好久。
此时早已经是深夜了,灯火不在,曦月犹存。
但是眼前的任务还是完成不了,总是这样的,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工作从来也只会越堆越多。
做完了一件事,上面紧接着就会派发下来另一件事。
工作,就仿佛是黑夜里的星星,当你数完一颗的时候,总会发现还有着下一颗。
以至于最后才恍然发觉,哦,原来这是一片星空啊。
只可惜张惟行也看不到星星。
因为他是在地下室里,没有窗户,看不到星星,能看的就只有眼前堆砌如山仍待加工的各种材料。
他是个天心境的武者不假,但天心境也只不过是作为神砚使最底层的修炼境界罢了。
而且神砚使,本就体魄一般,过度的工作真的让他很是疲惫。
随手取下了挂在墙上的一把古铜色的长剑。看着长剑在昏黄的灯光下,隐隐折射出的那暗淡的光辉,他的心终于是有了一丝安慰。
那是他的神砚,是一台灵砚。
灵智是从张惟行打磨一台神砚原胚时悄然诞生的。
当时那台砚甚至连墨孔都还没有完成,在张惟行镶嵌银线的时候,它却突然有了共鸣。
那一刻,张惟行能明确的感受到,灵魂的深处有个声音,在呼唤自己。
虽然很微弱,虽然很稚嫩青涩,但却是令他无比激动,乃至于欣喜若狂。
是的,在那一天,他,张惟行,一个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奇迹般的拥有了一台只属于他自己的神砚。
一台尚未完成的白砚竟然在打磨的过程中自己蕴生了灵智。
这传出去,绝对是惊世骇俗的传闻。
灵砚是随主的,一旦砚灵诞生,就往往只会跟随第一个回应它感召的人。
这样的成品砚就卖不出去了,也不会夺人所爱。
这是神砚使的规矩,在苍玄古国大多数人也都晓得这个情理。
为此张惟性还不得不自掏腰包,买下了他自己的砚。
花了很多钱,但一天,还真的就是张惟行来到这个世界少数特别开心的日子。
平时他的工作极累,少有喘息的时间,这样的好事他哪曾见过。
他做的是白砚加工的工作。而所谓白砚就是指还未孕育出神砚的砚胚。
这砚胚通常是由世界之墨亲和力较强且极其坚韧的材料制成的。
它是砚灵的寄居之所,需要能保证砚灵能在安然休憩的同时力量也不会有所流失而溃散。
砚灵一直是黄金之页中最为特殊的存在,它们可能是故去的灵魂,也可能是应天地机缘孕育出的新生命。
但总之它们并非是实体的,仅凭自身的灵体吸收世界之墨而存活。
也正也因此,它们才有着调动世界之墨的能力。
望着手中的神砚,张惟行的嘴角泛起了一抹苦笑。
“要是你当初别来的这么急就好了。”他自然自语着,语气中满是幸福的无奈。
是的,他手中的这台砚,若是砚灵诞的再晚一些就好了。
至少也等他把砚做好再来也不迟啊。
通常来说,砚灵只会选择在准备完全的砚体中诞生寄居,很少会出生在这种尚不完备的砚体中。
诞生在缺损砚体中的砚灵,天生就会有各种不足。
它们不仅调动世界之墨的能力会比正常的砚灵差,自然品级也是会亏损不少。
张惟行的这台神砚就是凡品的神砚。是所有神砚中最低级的那种。
但他从来就没觉得寒蝉过,也没感到过一丝一毫的自卑。
她肯来到这个世界,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来陪自己,本就是不易。
强行在不完备的砚体中凝聚,只为了见到自己。
这般,他又能还强求什么呢?
古来人砚两相隔,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
但尽管如此,许多神砚使还是会选择在达到水纹境后给予自己的神砚人类的形态。
人形的凝墨形态,其实对于神砚而言,会有很多缺点。
由于需要模拟人类的外表构造,神砚通常要花费更多的力量去维持。
灵体的稳定性也会降低,在战斗时更容易被击碎。
但即便如此,还是会有很多人选择这样的道路。
都云墨者痴,谁解其中味?
抚摩着自己手中的三尺青冈,明明是用最廉价的青冈玉制成的。
还是残砚。
但看着眼前的砚,张惟行的嘴角却是隐约有着笑容。
哎呀,仔细想想一台神砚,就算用青冈玉来做,仅是材料费再怎么减也要有五十墨晶吧。
他每天加工白砚累死累活,从十三岁开始,一直省吃俭用到现在三年的时间,也不过存下了三十墨晶。
一台砚,哪怕在普通,也是个常人至少五六年积蓄才能买到的。
而这买到的也不过是个壳子。
想要等待砚蕴灵化神,则完全就是看造化了。
许多人天天把砚带在身边,用心呵护,却是三年五载也不得回应。
而有些人却只是一觉醒来,身边便多了一位陪伴他的存在。
苍玄有古话,惟砚者,需用情至极,缘此,方可修神砚。
许多人听了这些不过都是当个笑话。
张惟行以前自然也是不信的。他穿越来之前,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又何谈用情之极?
他甚至都怀疑自己向来不懂得人世间的情感。
倒不是他冷漠。只是有种隔阂,让他触摸不到,反倒绝望了。
他并不木讷,可总有些怅然所失的错觉。
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多情之人呢?
若他真的在乎那些情感,又怎么会好死不死地来到这个世界呢。
然而正当他抱着手中的砚傻笑的时候,一声撕裂木板的撞击声却猛然将他从胡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妈的,给老子都拿走,李员外的媳妇和东西老子今天一样不能给他剩下。”
“大哥,这不好吧,他上面可有魏鹏罩着。”
“艹,魏鹏他算个屁,老子当年在他这里干活受的屈,今天无论如何也得都找回来!”
“给我他妈的抢!出了事,老子替你们担!”
听着上面杂乱翻动东西的声音与搏斗时的叫喊,张惟行吓得脸色铁青。
砸店的,他这还是三年来头一次遇到。他所在的这家店位于古国的九冠军港,是个十分繁荣的地段。
又紧邻着流觞学院。按说本该是治安很好的地方,可实则不然,这些年军港中的大头与地头蛇结党营私,专干些为非作歹之事。
表面上是海军,实际上是海盗。
表面上是盐商,实际上是黑帮。
张惟行不惜忍受着薪资待遇差,劳动非人类的待遇坚持在这家店干活,实际上就是因为这家店上面有人罩着,是本地盐商头目魏鹏的产业。
按说是不会遭遇这种邪事的。
可谁成想,还真就给他碰见了。
“头,这还有个门,底下应该是往地下室走的!”
“好,我说怎么没看着白砚呢,原来现在的猪连老子当初都不如,都给赶到地下去干活了。”
“哈哈哈,魏鹏你果真是更王八蛋了。”
听着上面传来的交谈声,张惟行抄起手中的神砚找了个杂物柜就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又是砰的一声,地下室的木门也被踹开了。
错乱的脚步声涌进了房间,张惟行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进来的一群人好似也没在意角落中张惟行藏身的柜子。
他们所有的目光都被案台上张惟行之前制作的那台白砚给吸引了。
“哈哈哈哈,水纹玉做的,你看看这,用秘银刻的线,手法很不错啊。”
“老子当年做了十年的砚,也没经手过样的东西。”
“啧啧啧,这要是成了,得是个啥样的美人啊。”
“妈的,都给我拿走,这些白砚,材料,宝石,全给我用储晶装好了,老子今天就要让魏鹏那个孬种赔到接云峰去。”
张惟行瑟缩着,嘴角却又泛起了一抹复杂的苦笑。那几个人刚进来的时候其实灵识早就把他给锁定了。
但却一直没动手,就好像从未看见过自己这般。
粗略的感应一下,张惟行也大概清晓了这群人的实力。
为首的深不可测,可能是忘我境或者水纹境后期,剩下的几个比自己略强应该都是水纹境初期。
随便哪一个都能杀了自己。但却装作没看见,图财不害命吗?
还真他娘的是侠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