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此时此刻,该做的事

作者:元老 更新时间:2022/6/17 23:40:22 字数:3089

今夜的码头非常热闹。

在渔村与码头连接的小路上选取了一处足够宽阔的平地,火光和人群围成一个圈,观看着中央的金枪鱼解体秀。

每当负责动刀的师傅吆喝着卸下一块肉,人群就会十分有默契地轻轻发出惊呼,火光随之摇曳。

“真是热闹啊,晚上能有这么多人,除了祭典之外很难见到呐。”

“是吗。”

鞍马坐在船边,双脚耷拉在外,攥住陶酒壶上的绑绳将其拎起,仰头猛灌一口,视线又飘回远处攒动的人群。

“话说就这么送出去真的好吗?那可是难得的蓝鳍金枪鱼哦?”

“我们吃不了那么多。……我应该先留一块?”

“不,不是那个意思,那么大一条得值……唉算了,你就是这种人来着,说了也没用。”

见鞍马动作夸张地叹了口气,站在他身旁的守歪过脑袋。

他原本也应该在对面的热闹之中,开始前却被鞍马悄悄叫到了船上,看上去像是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但鞍马除了喝酒之外就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直到现在守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不过,在守的认知里,鞍马是一个很喜欢喧闹的人,这样的他会放弃解体秀拉自己到船上两人独处,肯定是有什么大事才对。

“那什么啊,守。你和大小姐……凛进展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啊,还是说已经成了?”

可是他却马上说出了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

“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我知道我是不太会说话,但这次我还挺正经的哦?就是……怎么说好呢……”

鞍马严五郎,无言地低下头,手指轻轻地在酒壶上敲击。

最后,他放弃地叹了口气,带着严肃的表情抬头面向守。

“守。”

“在。”

莫名紧张起来的气氛之下,守不自觉地绷紧身体。

“你,能带着她们跑路吗?”

“…………?”

这话是什么意思?

守眨着眼陷入沉思。

师傅很强。所以这句话,不会真的是叫我逃跑。肯定有深意。说不定是暗语。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对应起来……

就在像棍子一样杵着的守脑袋开始擅自误会起来的时候,之前就一直在衣服的夹层里掏什么东西的鞍马,伸手敲了敲他的膝盖。

“这东西你看看。还有你快点给我坐下,一直站着是累不死怎么的。”

“嗯。”

被鞍马如此吐槽,守点点头,沉腰打算坐下,却发现没有合适的地点能够实现正坐。观察了一会鞍马的动作后,他双手撑住船沿一跨,坐到了上面。

“老早就说过坐下这种事不用允许的啊,唉……”

鞍马小声嘟囔了些什么,不过守暂时将其放在一边,注意力集中在他递来的东西之上。

接过来的时候感受到一丝冰凉。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捏住,借助月光,守看清了自己手中所持的是何物。

“这个是……”

“……你应该有听说过吧,不管是听我说的也好,还是仆人串闲话的时候偶然听到的也好。”

鞍马像是打心底觉得很麻烦似的叹了口气,左手托下巴,眼神锐利的盯着在守指尖微微泛出寒光的、内部镂空成三把长短不同的太刀图案的刀镡。

“只有在流派出现重大危机时才会用到的那个……『三刃流』宗家会议的信物。我从来没有见过实物,但只要不是哪个不怕死的恶作剧,这应该是真的。”

哈啊,鞍马又一次厌烦地吐出叹息,仰头喝了口酒。

“……为什么?”

心里隐约有种预感,但守还是向鞍马抛出无指向的疑问。并非想要什么答案,而更像是为了抓住能打消自己猜测的那一丝希望,所作出的挣扎。

“……跟着东西一起送过来的,还有一封信。”

鞍马视线垂向脚下翻涌的海水,斟酌字句般地缓缓开口。

“信上说,本家在搞什么祭祀活动,相当不妙的那种。供奉的是哪个神不清楚,但据说那个鬼祭祀要用血肉作为祭品——不仅是动物,那周围的所有流派,全都被肃清了。还有使用过人柱的迹象。”

到这里,话便就此中断。海浪拍打岸堤的响声和远处人们的欢闹混杂在一起,散入夜空。

“然后呢,因为怎么想都不能让这种事情继续下去了,判断时候召开『分家会议』的某个家伙,就把那个送到了我这里。明明我都跑到海外去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嘛,我也没有刻意隐藏行踪,以咱流派忍者那个像蟑螂一样到处渗透的行事作风,被找到也不在意料之外就是了。”

察觉气氛似乎过于沉重的鞍马试着提高音调让心情变得愉快一点,但是守的沉默不语又让他露出苦笑,晃了晃拿着的酒瓶。

近乎凝固的空气重新回到两人之间。

自己的话暂告一段落,鞍马静静地等待守的回应。

守紧握拳头,扣着铁片的五指随着平稳到异常的呼吸一点点施力。

“……人柱,什么样?”

“有『身体部分有着野兽特征的人』这样的报告,不过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毕竟连神体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

“是吗。”

他抬起头,眼中映出的,是和欢呼的人群一起欢快摆动的三团茸毛。此时在众人的鼓动下,凛放下自己扛在肩头的两小只,不知道为什么从人群里走出来到案台前,抄起菜刀开始片起了鱼肉。

“看得到?”

“嗯?啊啊,是说凛酱开始切鱼了吗?因为这条鱼也算她抓到的,所以才让她第一个动刀分肉的吧。怎么,这就开始炫耀老婆了?”

“不是。没事。”

见守对自己的玩笑没有任何的反应,鞍马自讨没趣地摇了摇头,正要拿起陶壶倒酒时,守开口继续问道:

“那,为什么要跑?”

“这还不跑啊笨徒弟,要不是寄了那铁盘子过来我都想跑了好吗,又是血祭又是人柱的,瘆得慌不瘆得慌啊。”

“是吗。”

“你还『是吗』嘞……唉,算了,我也没指望你能被吓跑就是了。除了这个之外,还有一点……我不太想再把你牵连到这边的破事里来。”

酒壶被鞍马晃荡起来,壶中不多的酒水发出轻微的水声。

“会被牵连、吗……”

“那可不么,按他们的说法,这事儿搞不好这整片地区都会出问题。而且你这样子……是从那里逃出来的对吧?”

没有问『那里』是哪里,就只是微微点头。

“流派的技术不能外传,加上你又还带着大小姐,不管是防止技术外泄还是把凛抓回去,他们绝对会找过来。然后还有就是……”

鞍马显得有点欲言又止。

“?”

“事先说好,我现在没有开玩笑的打算哦?”

“知道。”

“就那什么……你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吗?”

“……”

“你这样认真思考起来真的会让我心情很复杂。哎呀,我也是觉得你不会有的啦,但是他们说你可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什么的……不会是要把你祭了吧?”

“没有能做到那种事的……”

——印象。守原本是要这么说。但同话语一起浮现的,还有过去记忆的碎片,那像一团棉花塞在了他的咽喉,让他不敢呼吸。

自己是有那种能力的。能把神引发的问题解决的,那种能力。

火光、血色,还有在那片殷红之中悲鸣的白银。

明明感到窒息,胸口却无视本人意愿地剧烈起伏,超出负荷跳动的心脏令守的视野边缘染上黑色——

“发呆就发呆,别喘。”

鞍马的弹额头在守脑门上敲响。从混乱中恢复的他手指摩擦着发红的额头。

“好痛。”

“突然之间干嘛啊就喘上了,我以为你害肺痨了呢。”

“抱歉。没事了。”

“……嘛啊,你都这么说了,那就是这样了吧。那种奇怪的能力也没有头绪对吧。”

“嗯。”

得到守的确认回复的鞍马叹了口气,空出来的左手抓了抓头发,语气疲劳地说道:

“唉,真是,哪来这么些麻烦事啊……”

“我可以帮忙。”

“笨蛋啊,你以为我和你在这儿坐这么久是图个啥,为了向你求助吗?这件事你不准掺和进来,明白吗?明白了就给我点头。”

“嗯……嗯……”

嘴上说着让守自己点头,可鞍马的手却拍打似的盖上他的脑袋,不等他反应过来就摁着向下强行使他低了几次头。

“得,我就算你已经答应了,差不多回去吧。”

“但……”

“哎哎哎少来,你已经答应完了,再说什么可不算数。你看,你老婆都在叫你了哦?”

见守还想说些什么,鞍马立刻出声将其打断,拧着他的脑袋将他的视线落到远处的平地那边。如他所说,身后兽尾摆动的凛,正心情愉快地朝这边挥着手,脚下站着努力踮起脚尖的两种小小兽娘。

“喂——守哥——吃饭喽——”

“守——先——生——”

“饭——!!!”

“吁~都是在叫你都不叫我耶,真是让人嫉妒~”

“嗯。”

“臭小子,你还敢给我应!知道了还不快去,别让我看到你这晦气样子!”

中年的单身大叔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守的后背,他的重心也随之前倾,身体在那瞬间本能地想要恢复平衡,但在眨了几下眼后,守顺从着倒下的体重从船上跳下。

回应她们的呼唤,然后一起吃晚饭,回家,现在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一边向人群走去,守由衷地在心里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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