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啾!”
从海边回来几天后的一个早晨,可爱的喷嚏声在屋子里响起。
“感冒?”
守放下洗到一半的碗筷,用衣角擦干手,走到揉着鼻子的黑的身旁蹲下。
“没、没事的,刚才只是鼻子有点痒而已……哈啾!”
“黑,生病了?”
“是之前泡海水着凉了吧?”
原本同她一起叠着被子的白和凛也凑了上来,白用鼻头在她的脸颊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凛则是用手撩起刘海摸了摸她的额头。
“真的没事的……”
“不可以逞强哦,虽然好像没有发烧的样子,但是小黑你的鼻子都有点塞了不是吗,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嗡嗡的。”
“啊,这、这个是……”
“黑,生病了要快点治!然后才能快点好!”
“嗯……”
被两人轮流说教的黑弱气地低下脑袋。
于是乎,凛开始把已经叠好了的黑的被子重新摊开铺好。在被窝装载好之后,白像拖食物一样两手抓住黑的衣袖,倒退着把她拖了进去,整个流程一气呵成,流畅到甚至会让人觉得事先有排练过的程度。
“……”
看着这样的三人,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天泡了水的,不只有黑一人。要说着凉,所有人应该都有这个风险。自己倒是没事,除了黑之外的另外两人就说不好了。
现在看上去好像只是黑出现了症状,但是防患于未然。
“你们,没事?”
“嗯?感冒吗?如你所见我的身体很健康……”
“白也是,没有生病……”
哈啾!
两声喷嚏声重叠在了一起。
“……”
“……”
“……感冒。”
“不、不是,刚才只是鼻子突然很痒……咳咳咳!”
“大姐姐睁着眼睛说瞎话。”
“小、小白!是谁教你说的那种话……不对,好像这话是我昨天上课的时候……”
“凛姐姐,生病了就要好好治疗,才能早点好哦?”
“连小黑也这样!守哥——!”
这次轮到凛被两只兽娘围攻,毫无还手之力的她夹在她们中间,对着守发出悲鸣。
而对凛的呼救,守只是面露疑惑地眨了眨眼,然后默默走到她的被子旁边,将其和黑并排摊开。
“想躺着?”
“最好是会啦!是怎么能理解到那里去的啊!”
“但是,生病得躺着。”
“对,大姐姐要听话,乖乖躺着!”
“白也要。”
“诶诶诶!?”
“守哥说的没错!小白也要来躺着!”
大概是判断自己已经逃脱不了被塞进被窝里的命运了,凛秉着能拉一个下水算一个的顽强精神,迅速倒戈向守一边,对孤立无援的白发起攻势。
突然烧到自己身上的火,把原本只是打算凑热闹的白弄了个措手不及,眼泪汪汪的她翘起尾巴,目光在黑、凛、守三人之间来回跳动。
最后,她将希望寄托在和自己孪生的另一只兽娘身上,与黑对上视线。
黑!救命!
一个眼神,从出生起就一直在一起的两人,立刻就能理解到对方的意图。
收到求救信号的黑先是抖了抖耳朵,接着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小手从被子边缘伸出来,对她竖起大拇指。
“白,加油。白天盖被子也很舒服。”
“黑大叛徒——!!!”
•
一番周折之后,三名患者终于全被塞进了被子。
期间经历了诸如「守凛联军围剿匪」「厨房游击战」「三军伐守」等数场恶战,反抗军虽然势力数度交换,顽强抵抗,但依旧没能改变躺下的命运,最后被综合国力(体力)有着压倒性优势的守给镇压。
作为战争的代价,三人内部都不同程度地遭受了分裂势力的打击,陷入了危机之中。
简单来说,就是闹过头导致病情加重了。原来还只是有点生病的苗头,现在已经是完美的发烧状态了。
“咕呜……大意了……”
“脑袋好晕……世界在晃动……”
“好难受……”
从并排的三床被窝中露出的三颗脑袋,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
难办了。
守跪坐在一旁空出的榻榻米上,眨眼思考着。
这个状态自他为白换完毛巾后算起,已经保持了将近十分钟了,这期间并没有什么有建设性的想法从脑子里蹦出来。
这也是当然的。不要说治病的经验,守自己就连生病的经验也没有,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他完全没有头绪。用毛巾敷在额头上降温这个方法,还是偶然从照顾生病儿子的蔬菜店老板娘那里看到的。
请医生和买药是有想到,可是那得到集市附近才行,来回至少两小时的路程让守不是很敢就这样抛下她们自己出去,所以这个方案几乎在想到的瞬间就被否决了。
……到底该怎么办。
买不了药,在这里干坐着也不能靠诚心感动上天治好三人,陷入两难境地之中的守只能继续眨着眼。
就在他开始认真地考虑用民间流传的『把病传给别人自己的病就能好』这一方法来治疗时,安静了一阵的凛突然出声。
“守……哥……家里,有没有药……我感觉要死了……”
“!”
听到凛说到『死』字,守以近乎瞬间移动的速度来到她枕边。
“不能死。”
“呜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现在不要吓我嘛——!刚才视野好像都黑了一瞬间耶!”
有气无力的凛用尽力气对守吐糟。
“对不起。”
“现在重要的是药不是道歉……治感冒的、那种东西,守哥你有买过吗……?”
“没有。没得过病。”
“好想和你换个身体啊……”
“能换吗?”
“接个吻什么的说不定可以……不不不不用真来啦!”
把毫不迟疑地打算亲上来的守给推开,凛像破抹布一样瘫软下来。
“哈啊啊……要死……话说没药的话,为什么你还不去买啊……?”
“你们会留在家里。危险。”
“这种时候不要顾虑这些啊!病情恶化了不是本末倒置了吗!嘛啊……这种、身体状况下……被守哥你抛下确实会很不安……但是你在这里干看着也没有用……!就算、为了小黑和小白,快给我去买药!哈啊啊好累……”
凛手气势十足地举起,然后又“啪嗒”地掉到被子上。
就这样,守被赶了出来。
“……”
低头,手中是装着家里小半积蓄的布袋;回头,身后是躺着病患三名的草屋。
……走吧。
犹豫了一下,守还是向前踏出步子。
只有一个人的话,应该能在半个时辰内回来。
这么想着,守深吸一口气,倾倒重心——
“看病买药不把病人带过来,你是想让我给你开什么东西出来?”
单手手肘撑在柜台上,老郎中没好气地嘴角抽动。
鞭策身体以最高速度奔跑,不到半小时就赶到了集市,之后又顺利地凭借记忆和熟人的指示,找到了这家深藏在集市尽头不起眼角落的药铺,直到这里为止都还很顺利……
“没有病人,开不了药吗?”
“废话。药是开给病人的,没病人我开哪门子药。”
……像这样,守完全没想到买药居然还是要把病人带过来的。
在他的想象里,买药应该是和买肉差不多的东西,只要把钱和要求一起给店主就可以了。可现实却完全不是这样。
……难办了。
不做点什么的话,前方等待着的只有被店主赶出去然后空着手回家的未来。
守不自觉地加大了攥住布袋的力道。
“无论如何,不行?”
“都说了不行啊……不是我刁难你,诊疗讲究『望闻问切』,看不到病人,就没办法知道病因,问题出在哪搞不清楚我也没办法随便给处方啊。”
“是着凉生病的。前几天去海边,抓金枪鱼落水,今天早上,打喷嚏,然后发烧。”
“光这么复述不够啊,有可能是一般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引起的、看着像着凉的疾病也说不定不是吗。话说你刚才说抓金枪鱼是认真的吗……?”
没有理会老郎中最后的提问,守无言地垂下视线。
大概是认为守被拒绝后受到打击了吧,老郎中摆了摆手,安慰似的说道:
“听你的描述,着凉感冒的可能性应该很大,我先给你开一剂养生驱寒的汤药拿回去给患者用,之后要是身子好点了再带来……”
“那,把这几天复述一遍,就可以了吧。”
“哈啊?”
“从海边回来那天……”
守自顾自地开了口。
在老郎中的注视下,他努力地将脑中的记忆编织成话语。
从第一天开始,黑、白和凛三人在守眼中的所有行动,尽数被守通过语言再现了出来。大到饮食起居,小到眨眼回头,那近乎偏执的细节堆砌,让整个叙述细致到了恐怖的程度。
“……说完了。”
十分钟后,守平淡地为宏大的复述作结,默默地移动视线与老郎中目光相对。
“……啊,说完了是吧?”
愣了几秒钟,店主才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一脸有什么想说的表情咂了咂嘴。
“我说啊……”
“可以开药?”
“啊啊,是可以啊,治你的病的话我马上可以给你开……”
“……?”
守不解地歪过头。
“我没生病。”
“最好是没有啦!病人都不带来就跑来我店里说要开药,还说了一大通莫名其妙的话,这种人说自己没病是有谁会信!我需要的,是当面看看病人的情况,不是生活记录!懂吗!”
压着嗓子发出骂声的老郎中用力揉了揉眉间,脸部肌肉就像是被溢出来的怒气拨动了一样不停抽搐。
……为什么?明明,说了详细的情况。
……难办了。
“真是的……本来最近那些东西乱窜就把我搞得很烦了……拿着,保健的汤药,回去用小火煮半个时辰之后给病人喝,之后追加的份等你什么时候能把人带过来再谈。那就这样,请回吧。”
啪,薄树皮包裹的草药被扔到守的面前。等看到守略带犹豫地从柜台桌面上捡起药包,他才松口气似的重重地叹息,转身准备走进后屋。
“钱……”
“不用费心了,既然没见到病人,我就不能把这个算作真正的处方来收钱。”
“……至少,可以帮忙。”
要是就这样拿着药回去了,心里一定会非常不安。
无功不受禄,这是守的生活原则之一。
听到守的提议,站定回头的老郎中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挑起眉毛。
“帮忙?你?帮什么?帮我增加工作量吗?”
“可以?”
“滚出去。”
同一天里第二次被人赶了。
“不行的话,别的?”
“好意我心领了,行动就不必了,这里没有你能帮上忙的地方,赶快拿着药回去照顾病人去吧。”
“…………那么。”
“等、喂,把药还给我干什么……!啧,顽固的家伙……既然你这么想帮忙,那就想办法把那些家伙解决一下吧,如何?”
估计只是随口说了一件事来打发守吧,老郎中说完还没等守回应就再度转过头,但守却意外地对他的话产生了反应。
“『那些家伙』?”
马上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曾经来袭击过的刺客的形象。守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啊啊,就是——”
老郎中叉起腰正要开口,从门外传来的冲击声就将他打断。
紧接着,黑色的导弹伴随着烟尘和尖锐的嘶吼闯入店内。
“噜咻——!!!”
“哇啊啊啊!该死,又来了!”
巨型弹丸以胜似推土机的气势朝柜台直冲而去,一头撞入药草柜,各味草药从破碎的抽屉里四散冲出。
“小心。”
收到冲撞的药柜一晃,眼看就要砸在慌乱的店主身上,在那之前,守单手撑住柜台翻了进去,将他扛在肩头带离了危险地带。
同时,他也看清了袭击者的真面目。
短锥般的头部,厚实的身躯,粗短的四肢,乌黑的刚毛,对于本职是屠夫的守来说,这个生物的样貌既熟悉又陌生。
“小子快跑!这东西——发疯的野猪不是你能解决得了的!”
在肩上的老郎中发出悲鸣的瞬间,巨大的野猪调转方向朝守冲来……!
•
乡间小路上,守极速奔跑着,被斜射的阳光投射在地上的影子,相比起来时要扩大了两倍以上。
起原因,来自于他背上用粗麻绳捆着的,庞大的野猪尸体。
在和闯进药店的『那家伙』周旋了几个回合后,附近店家的人赶来将其制服了。
出乎守意料的是,这种情景不止出现在集市尽头的药店这边,整个集市都遭到了野良大军的入侵。
自己是集市的一员,出于这种奇妙的责任感,守自发地加入了集市保卫战之中,不仅在与野猪的交锋中大放光彩,最后还被拜托了处理战俘(杀死的野猪)的工作,一直忙到现在才得以脱身。而他背后的,就是集市的人们为感谢他所做出的贡献,一致提议给他的谢礼。
当然,一般来说这种事情几年也难以遇上一次。姑且了解了一下,似乎这次并非偶然事件,而是最近一直都有出现动物暴走乱窜的现象,但具体的原因还没有找出来。
……难办了。
守的心脏跳的比平时还要剧烈。
和动物未知暴动的隐情、负重奔跑之类的都无关,他的感情少有地翻涌着。
时间,花的太久了。
约定回家的时间是半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回到家。可现在别说一个时辰,日光已经开始向晚霞蜕变的这个时间点,毫无疑问的是违反约定了。
凛和黑和白生气会很严重。在这期间有图谋不轨的人来了会更严重。一想到这点,守的后背就会一阵一阵地冒出汗珠。
紧迫感催促着脚步又一次加快。
体感时间上大概是三十分钟,视野的末端终于出现了熟悉的草屋。
最大限度压倒重心,使身体在几乎与地面平行的姿态下将速度再提升一个档次。
几分钟后,守终于站回到了家门前。背上的野猪不可能就这样直接带回家里头,所以守不得不先在门口安置它后才能进门。这时候,他听见屋内传出的小小的吵闹声。
“凛……!不……!”
“……姐……!!”
“汪……汪……!”
看来,没事……
……汪?
为什么,会有『汪』?
还没放松下来,守的双眼就又由于疑惑开始眨动。
突然,拉门被打开,银光从门中钻出。
“凛姐姐不可以!不能跑出去啦!”
“大姐姐力气好大呜呜啊啊!?”
“汪、汪汪!汪呜呜——!!”
“!?”
下意识摆好架势转过身子,看到主人回家而兴奋地扑上来的家犬——守和散发出这样的氛围的凛,正面相撞。

(试着配了张插图,没有技巧全是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