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日定在了九月十九,媒人笑嘻嘻地说是几十年难遇的黄道吉日,木清只是想,千载难逢的黄道吉日,难道可以改变一个被人摆布的羔羊的命运吗?
自打婚礼日子定下来以后,夏家几个铺子都一一解封了,被扣押的几批货也被原封不动的奉还回来。夏老爷喜上眉梢,忙不迭的说要给木清准备最丰厚的嫁妆。
这天一早,一箱箱的妆奁被抬入木清的院子,满满当当铺了整整一院,家丁们说要等木清过目,木清只是略扫了一眼,便摆摆手:“很好,都收起来吧!”
熙儿此时过来劝道:“小姐你身子弱,别总在风口站着了,咱们进屋让他们收拾吧。”
木清道:“我只是觉得心里闷得难受,在这院中还可以透透气,你陪我去树下坐会儿吧。”
熙儿随木清走着,悄声道:“小姐,您听说了吧,铃兰小姐不愿意宁侯府的婚事闹了一通后,家里急急忙忙张罗新的婚事,盛将军的长公子已经下了聘礼,只怕也快成婚了。”
木清只是摇头苦笑,当时叔父还说全家为木清茹素三年,木清并不指望夏家真为她做什么,她只希望夏家可以稍微表现出对自己的一点点同情,不要趁着自己还没离开,就欢天喜地地操持起铃兰的婚事。
两人正说着,却听见门外一阵说笑声传来,木清向门口看去,却是铃兰带着侍女说笑着进来了,赶忙和熙儿止了话。
铃兰掩饰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神情,一进院门就高声说道:“妹妹大喜,在此恭贺了!”
木清见到铃兰心中不悦,但想到她特地来道贺是好意,便礼貌性地淡淡回道:“多谢姐姐!也提前恭贺姐姐了!”
铃兰不理会木清的失落神情,自顾自说着:“哎呀,我下月才办婚礼,哪里像妹妹是真正的大喜,明日就要大婚了!今天来看看妹妹,妹妹还缺什么东西和我说,我回头说给我娘也是一样的。”
木清:“尽够了,何况叔父还备下了这么多嫁妆。”
铃兰扫了一眼满院的嫁妆,眼神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轻蔑:“妹妹你无父母家业根基,爹爹为你备上这些嫁妆也算足够的脸面了。不过,等我下月结婚时,妹妹一定要回来参加哦,爹爹说要给我准备足足十里红妆,不知是怎样的大场面呢,真想妹妹一起过来看看!”
木清听闻叔父为铃兰要准备下十里红妆,忽然觉得自己院子里所有的妆奁一下子都暗淡了,却不好说什么,只是一面为铃兰续茶一面说:“姐姐大婚,妹妹必然是要回来参加的。不知姐姐婚事准备的怎样了?”
木清斟茶时,铃兰也不接木清的话,只是盯着木清手腕上已经发乌的银镯子看,止不住的摇头:“妹妹你也是要嫁为人妇的人了,按理说也应打几件好首饰,你是没看到盛府给我送来的聘礼,那做工、那成色,真是啧啧啧……回头我送妹妹两件!”
木清心中不悦,只是淡淡回道:“姐姐不必多礼,我的嫁妆已经很齐备了。”
铃兰依旧眉飞色舞地说着:“首饰算什么?这种东西只怕我日后以后有的是!妹妹可知道?这个盛公子父亲便是当朝威远大将军,由于作战勇武连战告捷,去年圣上还赏赐了千亩良田给盛家。要说择良婿呢,还得选这种又有荣耀又有家底的人家,不像那些公侯之家坐吃山空,只是表面风光内里都耗尽了。”
铃兰夸耀盛府也算了,为何还要揶揄自己要嫁入的宁侯府?木清想与铃兰争执一番,但觉得明日大婚,今日和夏府的人吵起来似乎不妥。想了想,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决定直接送客:“明日大婚,我还诸多事情没有准备妥当,想来姐姐来这半日也怕是累了,咱们以后有空再聊吧!”
铃兰见到木清直接送客,拿眼角偷偷白了木清一眼,回头叫自己的丫头:“哎呀,我差点忘了,盛府今天说派绣娘过来帮忙做吉服呢,本来说咱们自己准备就行了,可是盛府硬要安派四个绣娘过来帮忙,这番热情拦都拦不住!惠儿,咱们去吧,只怕盛府的人一会儿就到了呢!”说完这才扭着腰身离开。
铃兰差不多刚出院门,熙儿已经忍不住了,愤慨地说道:“真搞不懂这个铃兰小姐是来祝贺的,还是来嘲笑咱们的。夏府的人不觉得对不住您也就算了,却还来奚落您!”
木清眼角仿佛有亮晶晶的闪烁,却只是淡淡一笑:“且再忍这一日,反正明日之后咱们就离了这里。”
一阵秋风吹过,片片落叶翩跹而落,木清伸手去接,恰好一片落入手中,木清拿起叶柄,静静端详着叶片上的脉络,仿佛端详着自己一生的轨迹。她以旁人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明日之后,真的会更好吗?”
九月十九日这天还是到来了。
偏生下了一整夜的雨,直到清早秋雨依旧淅沥沥不停,寒风裹着秋叶冷冷吹着,接亲的花轿在泥泞中艰难跋涉到了夏府。
花轿中的木清只感觉禁不住的萧瑟与寒意袭来,失意和冰冷从头到脚笼罩着自己。街上行人匆匆无意在雨中观看接亲的热闹,偶尔路过一两个路人,便接头交耳议论,说结婚赶上大雨是不祥的征兆。
恍惚中,木清已经记不太清颤巍巍的轿子颠簸了多久路程。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宁侯府,被人搀入了喜堂,司仪高亢的声音喊着——
“一拜天地——”
木清开始想念她那方小小的院落,刚刚离开便开始疯狂的想念,想她的梧桐树、蔷薇、紫藤、芍药、鸢尾,还有那满架的书籍,无人打扫以后怕是要落满了灰尘。
“二拜高堂——”
木清想到了父亲和母亲,如果父母上天有灵,她不希望他们在天上观看自己的出嫁,见到自己嫁给了一个并不喜欢的人,见到自己已经预见了余生所有的不幸。
“夫妻对拜——”
我才十五岁,木清想,为什么会感到人生那么悲凉。
拜过天地后木清被引到了洞房,好命婆、媒人、男方女眷、婢女在洞房来来往往,一直到深夜渐渐如潮水退去。
夜很深了,外面依旧人声鼎沸,洞房却冷清的可怕,木清遮着盖头一个人孤坐在床上,大概坐了几个世纪那么漫长,才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然后是踉跄的脚步声,跌坐在椅子上的声音。一个人慢慢斟茶的声音、咳嗽声、解掉外衣的摩擦声。木清任由他自顾自折腾着,依旧独自坐在床上。
脚步声向着床边走来,木清心狂跳不止,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以为自己的盖头要被揭掉了,然而,对面的双手却先来粗暴地解她的外衣。木清的心在黑暗中沉沦、再沉沦,一直落入到没有尽头的深渊。身上的衣服几乎全是被扯开的,没有一点点温柔。在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撕扯开推倒在床上的时候,木清拽过掉落的盖头覆在脸上,仿佛那道盖头是一道屏障,可以隔绝开不想面对到的一切。
当他侵入自己身体的那个时刻,她痛的要叫,却只是流着泪咬着自己的手。没有一丝丝怜爱,男人有复仇般的快乐,似乎越粗暴越能报复木清当初在宁侯府门前质问的无礼。木清觉得自己仿佛是茫茫大海里小小的一叶孤舟,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无止无休起伏的风浪和看不到岸边的恐惧。
当男人躺下来的时候,摸到湿透的枕巾,内心升起一阵愧疚。他将臂膀紧紧环住她的身子,是那么小的一只,又是那么脆弱,仿佛一个琉璃的灯盏,他可以轻易地摔碎她,也可以把她紧紧捧在手心里。
木清的抽泣带动着身子一起一伏,像一只惊恐不安的小鸟。男人轻轻揭开她覆在脸上的盖头,俯身问道:“我可以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