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睡梦中冷鸢又呼唤起兰心的姓名,木清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推开冷鸢,披上衣服来到院子中透气。
月光清极,碎玉一般洒在庭院之中,树影翩翩摇曳,寒雀听到人声扑棱棱飞起。木清内心寒凉,觉得有无尽的话语要在此刻倾诉,却无人倾听。回到房间取回一个陶埙,想吹奏却怕吵醒冷鸢和下人们,推开院门径直朝着宁侯府后花园的方向走去,一直挑到一个假山角最僻静的角落,才悠悠吹起来。
埙悲戚地声音响起来,似乎在幽幽诉说,诉说所有的失意与失望,诉说所有的孤独和寒意。
一曲作罢,身后传来连连拍掌声。
“妙极,妙极!真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木清吓了一跳,躲避不及,便从假山后站出来。只见眼前站立一男子,着一袭青衣,十七八岁的年纪,温润如玉的面庞,清雅秀丽的身姿,原来是冷鸢的三弟子安。
木清听了子安夸赞脸上一红:“三弟见笑了!”
“不,是我无礼了,子安这厢见过嫂嫂!”子安唱了一个大喏,又说道:“半夜睡不着,却隐隐听到乐声,寻声找来,无意惊扰了嫂嫂,是子安失礼了。”
“是我不好,半夜惊动了大家。”木清思忖,半夜和家族男子在后花园私聊似有不妥,想赶紧抽身离开。
“子安来得晚,虽被打动,却未听得太真切,望嫂嫂赏脸,再吹奏一曲!”子安又唱了一喏。
“水平不佳,让小叔见笑了!就不再献丑让小叔耻笑了。”木清说罢,欠身致意后便迤迤然而去。
子安却在原地怔怔站着,怅然若失,不知站了多久才离开。
木清一连多日没敢在夜间再去后花园,她担心外人的闲话,侯府的生活已经处处不如意,再多些流言蜚语,生活只怕更是雪上加霜。
几天之后,又是一个月色清朗的夜里,月光柔和地透过窗棂打到木清身上。木清又想到了她的埙,怀念起那清丽的月色,她想,只简单吹奏一曲,便悄悄回来。
木清没想到的是,今日转过假山,一个身影已经站在那里。
“呀!”木清失声一叫。
“我就知道你还会再来的!”男子笑吟吟的看着木清。
木清这才看清是子安的身影:“你为何会在这?你不会连等了好多时日就为了等我吧?”
子安抿嘴一笑,“是又怎样?毕竟那样精彩绝伦的乐声实属难遇!”
“你等了这许多时日,却只为来笑话我!”木清嗔怪道。
子安忙道:“子安所言属实,是真的觉得这埙吹得绝妙!只是有一处不解。”
“哪里?”木清好奇道。
“听这埙音悲切凄然,似乎隐藏着许多幽怨,和嫂嫂新婚欢乐氛围迥异,因此子安好奇为何心中会有这么多忧郁块垒?”
木清惨然一笑:“你却不应好奇,你的哥哥什么样子你还不了解吗?”
子安忽想起哥哥平日那些浪荡行径,顿觉失言,不知怎样安慰兄嫂,又怕木清又突然离开,忙说:“今日再次得遇也是缘分,还望嫂嫂不要推辞,万万赏脸再奏一曲。”
说完主动退却三步,将木清让上前再次吹奏,木清不好再走,微微欠身致礼,便挑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悠悠吹奏起来。
悲怆哀婉的埙声悠悠飘荡开来,飘过假山,飘过湖面,飘过树梢,飘到很遥远的地方。
子安这次站得近听得真切,他一生春风得意,似乎从未体验过埙声中这样浓烈、悲凉又凄哀的感情,可是他又被乐曲中隐藏在悲愤背后的倔强与不甘所感染。透过乐声,他仿佛摸到了一颗孤独的心,扑通扑通热烈跳动着,却被一盆盆冷水浇灌,这颗冷透的心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想把一些美好与温暖留下。子安不知何时泪水已经落了满面。
子安就这样呆呆站着,直到木清道别要离开。
木清转身刚要走,子安一把抓住了木清的袖子,脸上还带着泪痕。
“别走!”子安失魂落魄地说道。
“你做什么?”木清吃了一惊。
被木清这么一叫,子安顿觉得失态,赶忙松手,连忙说:“对不住嫂嫂,如梦方醒,失态了,失态了!”
回去后,子安几乎一夜未眠,他不知道木清受了多少委屈,他想拥抱那样孤单落寞又善良的灵魂为她取暖,可那是他的嫂嫂,他不能。他又恨起了自己的哥哥,为什么不能好好对待自己的结发妻子,不好好对待,为何要伤害她?
而木清,此刻她不知道命运要推着她往哪里走,她只希望,不是一条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