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转眼已是暖春三月,花红柳绿时节。
因为和冷鸢多月相安无事,木清近来心情一直很好。不过,由于换季受了些风寒,病了些时日,近几日身子渐好,又见春光明媚,便带上熙儿芸儿去后花园游玩。
进了园,只听得不远处一阵莺歌笑语。望过去,原来是几个女子正在花丛中嘻嘻哈哈地蒙着眼捉迷藏。
木清远远见了,问芸儿:“我离得远看不真切,这是哪房的女子?”
芸儿回道:“夫人您最近病了些时日,没出来走动却不知道家里这个大新闻!”说完见一旁无人,低声说道:“开春时老侯爷外出巡视河堤工程,在河边遇见一个浣纱女子,见女子颜色姣好便上前聊了几句,又见女子言语天真爽快,便动了纳妾之心,等一回府就着人上门提亲了,因为这是第六房姨奶奶怕朝堂知道,所以便悄悄接回来的也没办酒席,那边就是那个女子带着她的丫头们。”
木清听了,心中嗟叹不已,如果芸儿所言为真,这已经是老侯爷的是第六房姨太太。侯府大老爷,说来也是半百的人,年年纳妾,一个比一个年轻。
木清一边叹惋着一边往热闹方向走着,想近看一番,没意识到自己越走越近。
“哈哈,是不是慧儿?这次我可抓到你了!”一个年轻女子眼睛上蒙着红色的丝巾,不知怎么捉到了木清胳膊,便一下子扑到木清身上,紧紧抱着不撒开。
木清见女子紧紧抱着自己不撒开,便轻轻将女子蒙在眼睛上的红巾揭开,笑问:“你看我可是慧儿??”
女子眼睛上的红巾被摘下,才发现自己认错了人,愣了片刻,眨巴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木清:“咦?你不是我的丫头,你是谁?”
木清微微一笑:“想来你是新过门的六夫人?”
女子道:“对呀,那你是哪一个?”
熙儿上前回道:“六姨娘好,这位是府上长公子的少夫人!”
女子搔了搔头:“你们府里太多人,我都记不住,你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吧!”
木清细看这人,年龄不大,和自己年纪相仿。不过因为长着一张可爱粉嫩的小圆脸,显得姑娘一团孩气。
可是毕竟辈分在上,因此木清礼貌回道:“姨娘叫我木清就好。”
“好啊,那你可以叫我春晓!”女子爽快回道。
听完这话,身旁的丫头和婆子们都止不住笑了,一个大点的丫头上前对春晓低声道:“差了辈了,长辈可以称呼小辈,小辈不能直呼您姓名的。”
春晓却说:“这有什么,我来府里这几日也没人陪我玩,好不容易来个年纪差不多的,你们又非用辈分要把人吓跑了,以后更没人陪我玩了。”
木清莞尔一笑:“姨娘愿找人玩,我也可以多过来的,一切都不打紧的。”
“真的吗?”春晓握住木清的手,高兴地跳跃起来。
从花园回来后,木清只是闷闷的,心中一堆杂七杂八的念头闪过。木清想,也许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吧,眼下春光明媚,少女们欢声笑语,而自己心底却升起了一种无以名状的隐忧。木清只是想到老侯爷之前的那些妾室,一房房的姨奶奶娶进门,刚一进门时都宠得宛若皇妃一般,然而,长的半年,短的不过两三个月,等老侯爷新鲜劲过去了,都甩在一边。老侯爷在春晓之外,还娶过五房妻妾。大房因病走了,二房恃宠弄权正在风头上,三房耐不住寂寞与外人偷情,被乱棍打死,四房一直宣称患上了长年不愈的头疾,整年不能受风不能太热不能太寒,累月不出来见人,五房被锁在侯府整个院子最深处的一间破房,她听到过里面传来的凄楚的歌声,府上所有人都说她疯了,木清至此也没有见过。
晚间,木清和冷鸢谈起此事,冷鸢全然不放在心上:“我们家好歹也算诗书礼乐之家,别的姨娘或去世或病都是自己的原因,和侯府有什么关系?你这也算是杞人忧天了,想太多只怕明儿又头疼了。”
木清也便不再谈此事,毕竟她也不能预知春晓以后的命运,春晓是那么活泼开朗娇俏可爱,或许她可以有不一样的命运也未定呢。
木清一连几天惦记着春晓,放不下心,这日午后索性直接上门拜访。
一进院门,木清却看呆了,春晓整个人爬在院中那棵槐树树干上,还在蹭蹭往上爬,树下一群婆子丫头急得不行生怕出事,呼唤着她赶紧下来。
“春晓!”木清没有忍住叫了出来!
树上的春晓搂着树干,把头别过来,冲着树下打量着,喊道:“嗨!木清,你来啦!我马上就下来啦!”
木清问道:“你跑树上去干什么?”
春晓喊道:“不知哪里刮来一个美人风筝落到了树上,我捡下来咱们一起玩哈!”
木清回道:“你别往上爬了,太危险了,你现在下来我给你做风筝!”
春晓已经爬上去了,哪里肯下来。眼看风筝近在眼前,伸手够却够不着,便将身子挪到了落上风筝的树杈上,伸手还是差点,不得已又将身子向前挪了两步,这次伸手刚好,轻轻一举手,风筝已经取到了手中。可是树杈哪里比得了树干,此时又压了一整个人上去,只听得“喀嚓”一声,树杈断裂,春晓整个人连风筝一起跌落到了树下。
大家赶紧赶上前来看,万幸春晓爬得没有很高,树底下又有片高草做缓冲。可春晓被扶起来又是揉着臀部又是扶着腰,“哎呦哎呦”叫个不停。
木清赶紧问:“走几步看看怎样,骨头没有伤到吧?”
春晓嘴里只是唤着疼:“骨头没事,只是我的屁股蛋肿起来,估计要疼上好几天了!”
春晓这番无遮拦的直率言语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春晓听大家哄笑,嘟囔起来:“说屁股有什么好笑的?敢情不是你们屁股疼,还笑我!”
这番言语又惹大家一阵哄笑。
过了几日,木清来看春晓伤势,春晓身上虽还有些疼,可是玩起来也不理论了,因此倒像个没事人似的。
春晓却没想到,木清今天前来手里果真拿着一个风筝,一个大花蝴蝶样式的,春晓赶紧将风筝抢了过来打量着。
春晓惊喜地说道:“原来你真会做风筝,我以为你说着玩的!”
木清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我外祖父外祖母家在乡下,小时候去住便和我外祖父随便学了点,先扎个骨架,再拿纸剪出风筝形状,随便点染几笔后糊上去就行了。”
春晓心痒难耐,让丫鬟赶紧取出前两日捡的美人风筝,接上线,要和木清一起去放。
木清劝道:“只怕你身上还没好利索,可以等我把风筝放起来你拽着线玩就好。”
春晓哪里管那么多:“那还有什么意思?放风筝最大乐趣就是放飞的时候,再说,我现在一点事都没有,你就放心吧!”说着,已经忙不迭地拉着木清出了院子,向后院空地走去,身后丫鬟们拿着风筝紧跟着。
木清携着春晓的手,问道:“春晓,你这几日住得可还习惯?”
春晓抱怨道:“简直没一个地方习惯,以前在乡下大家都说王公贵族的日子多好多好,来了才发现你们原来天天在受罪!床上铺了八百层褥子,睡得我腰酸背痛,吃得也油腻,出门也总有人看着,我就爬了个树,还不小心摔了下来。”
木清道:“我懂你的心情,乡下开阔无拘无束,不像这里规矩多。我小时候也在乡下外祖母家住过几年,也是个淘气的,什么下塘摸鱼、上树捉蝉,小时候也都做过的,不过是大了才文静起来。”
春晓听了,很好奇:“我倒不信,你这么文弱,也爬得了树吗?”
“怎么不能?槐树、榆树最好爬,难爬的是杨树,之前爬杨树,总是爬到一半掉下来。”说着哈哈笑起来。
两人边说边走,春晓突然拉住木清:“我喜欢和你聊天,你和她们都不一样。”
木清好奇道:“哪里不一样?”
春晓思索着:“我也说不上来。她们都叫我姨娘,只有你一个人按我意愿叫我春晓,我觉得亲近。而且看见你我心里就觉得清爽,想不起那些不开心的事儿。”
春晓又想了下,拉过木清,悄声问道:“你今年多大?”
木清说道:“我现在十六,上月刚过的生日,你现在多大?”
春晓笑嘻嘻地说道:“我只是辈分大,其实现在才十四岁,比你还小呢。你以后也别叫我春晓,以后四下没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妹妹,我叫你姐姐!”
木清笑道:“这么叫吃亏的是你,你要是乐意我可没意见。”
两个人姐姐妹妹就这么偷偷商定了。木清心中仿佛一种奇异的暖流流过,她在侯府再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从此多了一个互相照顾互相疼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