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回府引起了侯府上下的轰动,往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整间屋子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春晓拉着木清,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埋怨着:“这些日子你可担心死我了,怎么一个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木清笑着安慰着:“你看我这不是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你好好看看我可少一根头发?”
和众人寒暄之际,木清注意到屋子角落站着一个姿妍秀丽的结发妇人,是自己从来没在侯府见过的,她只是远远安静站着看着自己。
过了很久,子安才拉她过来,给木清介绍:“这是我的妻子知墨,在十月过的门。”
木清打量着妇人赞叹道:“三弟好福气!真是郎才女貌,和三弟也是般配!”
一旁的子安只是苦涩地笑着,心中似乎有一颗千斤重的橄榄炸裂开。这些日子他日日思念着木清,大家都说木清死了,但他坚信木清还活着,这么多时日从未放弃寻找。尽管在家中的压力下娶了妻,可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他在妻子身上从未找到过和木清在一起时的那种心动的感觉。他教木清弹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而如今,一切恍如隔世。
人群散去后,冷鸢见木清神情恍惚,上前安慰:“你若是忘不了……”
说到一半,木清突然打断,淡淡笑道:“你误会了,无论子安怎么想,我都已经决定和过去所有恩怨一刀两段。而且他现在也已经成家,我定然会断了与他所有瓜葛,不然,对咱们四个都不公平。”
冷鸢赞赏地看着木清:“你是个心里通透的!”
木清听了只是若有所思地说道:“既然已经决定回来,便不会再像之前那样,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而且回来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
冷鸢:“哦?什么打算?”
木清:“我不想像以前整日闷在家里,可我也不想再去和那些贵妇人逢迎。我打算建一个小茶庄,售卖一些茶叶。”
冷鸢将木清拥入怀中:“你干什么我都会支持,只要自己高兴就行,要是累了便回家!”
在冷鸢支持下,木清几乎卖掉了之前购入的所有珠宝与华服,然后租了一个临街店面,果真开起了茶庄,茶庄名字却还叫“水木清茶”,只是不再卖茶水,只是从茶农手里收来茶叶炒制、然后贩卖,批发与零售。
新开业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需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总是忙得不可开交。每天回到家,木清已经累得说不出话,匆匆吃几口饭,倒头便睡了。冷鸢心疼到不行,但是因为朝廷念冷鸢检举有功,已经让到他兵部供职,每日公务在身,也只能偶尔可以过去帮忙。
为了干活简便,木清褪去了所有钗环和飘逸的衣袂,换上了粗布衣裳,每日和茶庄师傅们在一起给茶叶杀青、揉捻、干燥,研究怎么制出更好味道的茶叶。
当然,最要紧的还是售卖,木清先是想了自己茶庄的定位。论最好的茶,比不过已经建立多年的老茶庄出品的上等茶叶,论价格,比不过那些打价格战的小作坊式的茶庄。因此,木清决定走性价比路线,市民只要花同样的钱,便可以在这里买到品质远超其他茶庄的茶叶。
为了多些售卖渠道,木清带上几个伙计跑遍了临安大大小小的饭庄与客栈,以求建立合作,定期供茶。不过,大多数时候,饭店老板听不了几句便轰了出来,他们已经有了合作多年的茶叶供应渠道,在价格差不多的情况下,没必要冒险换新的。木清并不灰心,怕饭庄担心自己是新店,便以先供茶再结货款的方式寻求合作。
并且为了先笼络一批新客户进来,木清决定在开业前三月放弃所有利润,只要饭庄答应建立长期供买关系,头三月可以按成本价供给。很快,来订茶的越来越多,生意慢慢有了起色。
在木清妥善经营下,茶庄已经慢慢开始回本,茶庄的账面也宽裕了一些。
这一日,在和伙计给茶庄送完货的归途中,木清在马车上见一群又一群衣不蔽体的流民在街上乞讨,不由一惊,问同伴周师傅可是何地发生水旱灾害了?周师傅叹道:“这不是天灾倒是人祸,前些日子金军骚扰长江沿岸,大宋又率兵回击,只是苦了当地百姓,一些百姓逃出来,觉得天子脚下好讨营生,便都跑到了京城,到了京城一时又没落脚的地方,只能露宿街头沿街行乞。”
木清听了心中思忖掂量了半日,回到家便和冷鸢商议起来:“现在京城多了好些灾民,衣食无着,我想在茶庄后面建个粥棚,帮这些灾民度过难关。”
冷鸢反问道:“想法虽好,可你的茶庄才建起几日,也不过是刚有起色。建粥棚需要人力、财力,你的茶庄能支撑下来?”
木清思量着:“这些灾民避战乱而来,到了外地一时无依无靠,施粥可以给他们救个急,等过些日子,长江沿岸平定了,他们自然要回到故土。因为无需长久开设,我觉得茶庄可以勉强应付过来。”
冷鸢想了想道:“这是积福的事,我也不好阻拦,要真遇到什么困难说与我便是。”
木清的粥棚在茶庄后面设了起来,木清每日早中晚亲自去粥棚为灾民打粥和维持秩序,忙完后再匆匆扒几口饭去忙茶庄的事。虽然比往常更忙碌了几倍,身体也憔悴了几分,可木清觉得充实起来的日子每一天都生动起来,不再像以前在侯府的日子,日日都是灰暗的。
一日,木清正在为灾民打粥,一个老者领完粥,在桌子上留下一个纸包,木清赶紧叫住:“老先生,您的东西落下了!”
老者转过佝偻的背缓缓说道:“这是专门留给你的,你这两天忙前忙后还得维持秩序,我听你嗓子都喊哑了,便出城走了几个时辰的山路采了这包草药,你若是不嫌弃,就留下用它泡水,对嗓子很好的!”
老者说完转过身子,佝偻着身躯,趿拉着一双已经破到几个脚趾都露出来的鞋子远去了。木清欲叫住老者,可老者很快消失在茫茫人群之中。木清无法想象老人家是怎么趿拉着这双破到不能再穿的鞋子在满是石子和坑洼的山间跋涉,又来回走了几个时辰,却只为了给自己的这包草药。
木清心中荡漾起奇异的感觉,一种灼热的感动还有充实的温暖,她突然发现,自己以前心中那些匮乏的爱,冷鸢未曾给足的,此刻似乎全都回来了!
心里的匮乏,报复填不满,恨意填不满,珠宝也没能填满,然而当自己主动去爱了,甚至不用等到回报,心中已经充实起来。爱意多一分,充实感便多一分。往往这些付出,还总会得到明亮的回响,她觉得好值得!
她甚至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行动起来。
一段时间以后,灾民撤回了家乡,木清不再施粥,却将摊位一直保留下去,改为了一个小茶摊,过路的行人口渴皆可以来饮一杯。当然,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