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终于迎来小生命的诞生,一个男孩,大家笑说是冷鸢的翻版,模样不要太像。冷鸢抱了几乎整整三天,除了喂奶的时候几乎都没有将孩子递给过他人。
这日晚上,孩子在冷鸢怀中香甜睡去,冷鸢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又是满眼慈爱地看着孩子。
木清笑道:“你这般千疼万爱的样子,难道还怕以后见不到他了吗?”
冷鸢听了却没有回答,脸上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沉默了良久方道:“我有话和你说!”
木清看着冷鸢的样子不知怎么了,忙问:“什么事?”
冷鸢轻轻说道:“我要走了。”
木清诧异不已:“啊?你要去哪儿?”
冷鸢沉静说道:“靖康之变后大宋丢失了近半的国土,可是朝廷迁到南方后一直偏安一隅,多年来也从未想过收复失地。适逢眼下岳将军在组织军马北伐,只望收复山河洗雪前耻,兵部组织人员与岳将军一起随行,我已经应下了。”
冷鸢说完后,房间里安静地可怕,只有孩子在睡梦中香甜匀称地呼吸声。两个人默默相对着,过了好半日,木清方道:“你是不是盘算好长时间了,专门等到我生产后才和我说?”
冷鸢默默点了点头。
木清不知何时眼泪流了下来,坐在桌前默默拿手绢擦着眼泪。
冷鸢有点慌了,赶忙安慰道:“你若舍不得,要么,要么,我就不去了。”
木清还在不停抽泣着,却说道:“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现如今北地沦陷,百姓困苦,日夜南望王师。你若跟随岳将军北伐,是为国为民的事情,我怎会拦你?只是,你这一去不知多久才回来,孩子又刚出生,心底不舍。”
冷鸢安慰着:“那,要么我……我晚点走?”
木清还擦着眼泪,听着这话却笑了:“又说傻话,你真以为人家整个军队会专门来等你一个人?你放心去便是,孩子有我照料,如果孩子现在知道事,他也会希望他的父亲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也会希望你去的!”
冷鸢将木清紧紧抱住:“你总是这么懂事、识大体!你放心,我一定平平安安回来!”木清将身子埋在冷鸢怀中,眼中全是不舍,然而只是说道:“我和孩子一起等你,记得多写些家书!”
冷鸢参军远去的这些时日里,木清忙着茶庄和养育孩子,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木清给孩子起名念君,乳名念儿,寄托相思。
除了茶庄和孩子的事,木清日夜盼望的便是冷鸢寄来的书信了,然而毕竟路途遥远,书信多半在路上就丢失了,偶尔收到一封,木清会翻来覆去一遍又一遍地读着信中深切的思念,木清也写了很多很多的回信,可是往往是她前脚把信寄出去,后脚冷鸢所在的队伍便开拔了,那些信件几乎全都没能收到。
这一日,木清正在茶庄柜上算账,店里的周师傅来报:“掌柜的,咱们订的那批碧螺春终于到货了,现在正在码头卸货呢!”
木清高兴不已:“库里诸多茶叶齐备,上等品质的只差这款,一会儿我亲自去提这批货!”
周师傅劝道:“倒也不必您亲去,叫个伙计不就行了?”
木清说道:“你不知道,这批货全是上品,容不得一点疏忽,店里都是些毛头小子,做事毛手毛脚,还是我亲自去提放心些!”
周师傅想了想说道:“一会儿玲珑酒楼要来拿货,我得看着店。那这样,让小朱跟您一块儿去吧!”
木清带着小朱来到码头,亲自看着装卸工们将茶叶一袋一袋的装上车,又亲自一袋袋打开检验完成色才放心。装完货后,木清对驾车的小朱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坐在车头驾车的小朱一把拉到车后面去坐:“今天你坐后面歇着,我来驾车!”
从码头回去,眼看日头即将西斜,木清只怕不能赶在关城门之前赶回去,不由快马加鞭,疾驰起来,带起一路尘烟。
快走了一会儿,还是担忧赶不回去,木清便问小朱:“除了咱们常走的这条路,可还有其他的路近一些?”
小朱回道:“六山岭下面有条小路,比大路快上一个时辰!不过那条路人烟稀少,怕不安全!”
木清只是道:“无妨,光天化日的能有什么不安全的?咱们又有人结伴,让马快点跑咱们快点过去就行了!”
当木清驾着马车来到六山岭山下这条小路,只见荒草漫漫,遮满了路途,山林间阴气森森。本想回头,但返回原路肯定在闭城门前回不了城了,只好咬着牙驾马跑上了这条路。
正快马加鞭跑着,忽然发现草丛中隐约横着一段绳索,待木清发现时,已经来不及了。马匹被绳索这么一绊,早已经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整架马车都跟着翻了,还没等到木清从地上爬起来,早有一群山贼持着刀具冲上来围住木清和小朱,有山贼喊着:“两个活的,还有一车货,这次的买卖便宜!”
当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木清只觉得万念俱灰。
一个山贼喊着:“拿着刀对这个小娘子轻点,还得留活口等一会儿上山咱们好享用!”
一个小喽啰问道:“头儿,这个男的呢?”
为首的喊道:“拉到草丛里劈了吧,拉上山还麻烦!”
小朱早已经吓得抖似筛糠,赶忙跪下磕头:“大王饶命!大王饶命,留小的一条生路吧!”
山贼们哪管这些,拉起小朱就要带去草丛,眼看小朱要被拉走,木清赶紧对为首的说道:“大王,我们两个都是宁侯府的人,我是宁侯府长公子的夫人,这个小朱也是宁侯府最得力的家丁,您把我和他都留活口,可以和宁侯府多要些银子来赎人!”
为首的听了,一愣:“你说你是宁侯府的人?”
木清赶紧说道:“对!”
为首的问道:“那宁侯府有个少夫人在城里开了个木清茶庄,你可知道?”
木清:“大王您说的那个少夫人恰是小女子,现在车上拉的也是我们茶庄的货。”
为首的听了一惊,立即唤身边人:“赶紧松绑!”
这下木清却糊涂了,为首的已经过来跪倒,这一下子木清更懵了。为首的山贼缓缓道来:“万没想到是恩人!前些日子俺爹娘遭遇战乱一路逃到临安,衣食无靠差点饿死街头,我发动山上弟兄找到他们时,他们说就是靠着一个宁侯府的少夫人设的粥摊撑了几日才活了下来,不然早饿死了。”
木清赶紧拉起这个山大王:“不敢当,不敢当,不过举手之劳!”
山大王拉着木清就要往山寨走:“天巧的缘分得遇恩人,千万别推辞,今日和弟兄们一起设宴好好款待恩公!”
木清慌忙推辞着:“不是我不想去,而是店里的买主正等着车上这批货,我今日必须在关城门前赶回去。要是和众好汉上山吃饭,只怕误了店里的事儿!”
山大王见木清死命推辞,便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带几个弟兄亲自护送你们出六山岭。!”
木清又推辞了一阵,山大王哪里肯让,将木清请上自己平日骑的马,而他重新套好茶庄的马车,亲自赶车带着货物一路护送木清他们出了六山岭。
出了六山岭,又护送了一段路程,山大王才停下,和木清说道:“再往前,有官府的人巡逻,我们就不好过去了!还望恩人得日前来,到时候再好好答谢!”
木清慌忙应了,等进了城才将吊着的心放下来。
被寒光闪闪的刀架在脖子上,又被一个山大王跪下叫恩人,真是难得的人生奇遇。回到家,木清便想赶紧在给冷鸢的书信中书写这个故事,一提笔却想到,冷鸢每日经历的,都是这样的生死之事,自己这些,似乎不值一提了。又怕冷鸢阵前担心,转而只写下那些思念和望君平安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