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塔黛拉望着王冰燃的背影渐渐远去,停滞了许久,方才注意到政厅内多了一个人,能够不受她的允许就进入这里的,是反抗军的军师玛奈丽*贝尔琪*圣姬丝天娜。
“殿下是不是觉得此人过于冷静,或者聪慧?”
玛奈丽问道,她旁听了所有的经过,作为军师自然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
“总觉得被他看穿了一切,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斯塔黛拉用纤细的手指揉了下太阳穴,长出着气,倚靠在了椅子上面。
“哦,这样吗?
说起来有一件大事,赤夏前往西方,与瓦姆佩尔联姻的和亲使团受到了不明人士雇佣的杀手袭击,下手的是西*蒙格里佣兵,但主谋却无法知晓。
赤夏的冰之王与赤夏的掌上明珠一同消失,非同小可,这对赤夏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然而其代理皇帝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对我们反抗军来说却是个好消息,瓦姆佩尔联姻遇阻,就无法以东方大国盟友的身份向各方势力施压。”
玛奈丽将两件事情放在一起进行思考,总觉得有着什么联系。
“不,不可能是冰之王,那位殿下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斯塔黛拉有些受宠若惊,作为一介亡国皇女,以什么身份和赤夏的冰之王相提并论?
“臣也只是大胆猜测,这件事情暂且放下。
瓦姆佩尔皇帝似乎等不及了,看来是病入膏肓了,先前向我们发起进攻的是亚伦尼亚投降派的势力,受到瓦姆佩尔的驱使而与我等互相残杀。
随着和亲受阻,瓦姆佩尔皇帝须重新为十三皇子增加政治筹码,如果臣所料不错,很快,前线的敌军主帅就会更换,由投降派所组成的军队也会更换成瓦姆佩尔军。
所以情势将急转直下,我们的局面已经不容乐观了,哪怕是酒之国出兵增援,可能也是于事无补,瓦姆佩尔的主力出现在正面战场后,我等便毫无胜算了。”
玛奈丽分析判断道。
“……的确,与我们战斗的虽然是投降派,但他们究竟也是亚伦尼亚人,同胞之间相互残杀本就是受迫所致,战斗的态度上充满了消极的抗拒,所以我们才能够支撑如此之久。
而瓦姆佩尔主力军一定不会对我们留情的。
在之前的战争中,亚伦尼亚的主力军队虽然未被全部消灭,但是在帝都陷落之后,瓦姆佩尔控制着投降派迅速的打压了抗拒的各路主力。
瓦姆佩尔的策略很高明,利用亚伦尼亚国内的政治矛盾,让我们内部相互攻伐。”
斯塔黛拉叹气,已经是无力回天了么。
“可惜作为贤者的娜迪娅公主不在我们这边,有她在的话,或许能够以贤者的号召力,集结更多的军队。”
玛奈丽已经无策可施。
“混乱之中,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娜迪娅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和我经常活跃于战场不同,她生来便从未走出过宫殿,天真无暇,这场战争对她的打击一定非常大,就算她在我们这边,能否发挥作用也是不可预料的,让她振臂高呼,是太为难她了。”
斯塔黛拉双眼满是怜爱之情,对于这个自已最疼爱的妹妹,在这般境况下,她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国家都灭亡了,疼爱她还有什么用处呢。
“殿下,还请再考虑一下我之前的提议,你是亚伦尼亚皇室唯一一个幸存且成功逃离的继承人,你若是战死,那亚伦尼亚就将彻底没有希望了,保留皇室的火种,等待时机,一定会有机会的。”
玛奈丽劝说道。
“我能够逃到哪里去?亡国公主到哪里都会被人瞧不起的,所谓的保留火种,那不过是自我安慰,到了别人的家里,我的主张会被视为凶兆,所以哪怕我留下了火种,也会受到蒙蔽,真相早晚会有消失的一天。
如果只是为了让皇室的血脉能够延续下去,那我觉得没有任何意义。
亚伦尼亚的确延续了近万年的时间,可是这所谓的高贵血脉不也在今天被击败了么。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让我的后代们永远背负着这份职责,他们生来不是为了成为我们实现复国野心的道具,作为一个人不能够选择自已希望的人生,从降生起就被安排好了命运,那也太过残酷了。
我会战死在这里,将所有的遗恨带走。
方才我对着民众说到了希望与勇气,其实我对此很是不耻,我那段激昂人心的演说,不过是统治者愚弄民众的手段。
因为我是亚伦尼亚的皇女,所以我必须时刻谨记自已的身份,要民众们为国捐躯。
但是我作为个人,不希望他们卷入纷争,无论统治民众的是谁,民众始终会沦为国家的耕耘者,默默奉献一生,换一个统治者,不过是更换了新的奴役者。
玛奈丽,我啊,从小就想要做一个与众不同的人,想要成为这世间最清醒的那个人,想要开辟出与历代统治者们所不同的伟业。
然而,渐渐长大的我,与最初那个自已却越来越遥远了,我知晓那是天真而不切实际的理想,可是不能够实现那时的理想,不正是身为人的悲哀么?
万年的统治,改变了什么?
只是将统治的结构变得更加完善,的确,为了抵抗诅咒,必须集中资源与力量,必须有一个能够指点江山的人,然而,这件事情到现在为止已经本末倒置了。
最初的国家君主,是民众眼中的守护者与英雄,现在,却是统治民众的帝王。
我们这些人生来便享受着不尽的富贵,拥有着几乎可以实现一切的权力,然而我们所获得的这些,却没有用在对抗诅咒上,而是政治斗争,亚伦尼亚不正是输在了内部的政治斗争上么,有大臣不满皇帝的统治,然后勾结外敌,篡夺国家。
刚才,和那个东方的少年对话,他竟然可以为了神性技能而无视生死,人的性命,一个少年稚嫩且宝贵的生命,竟然要为了死物而奉献,甚至还不是必得的。
玛奈丽,这个世界很奇怪是吧,为什么拥有力量的人要将力量约束起来呢,分享给更多的人,诅咒岂不是早就结束了?
人类真得是想要净化诅咒么,人类只是在维护着自已的权力不受影响和干涉。
反抗军中,有多少人没有神性技能,战斗至死也无法拥有。
我想要分享,可是我却做不到,因为这会挑战世间的法则,人类的法则。
人类这种生物,在漫长的时光中所学会的不是如何消灭诅咒,而是如何制造贫富差距,如何奴役他人,要改变这样的人类世界,对我来说太难了……
为了国家与人民战死在这里,并不能够让我有半分的恐惧,让我绝望的是,人类的未来会美好么?
如果亚伦尼亚的灭亡能够让人类的世界发生变化,那我绝对会倒戈相向,但是不会的,旧的帝国灭亡,新的帝国建立,人类的社会结构却永远不会改变。
政治家们自诩着这个时代那个时代,无非是变着法的设计一套所谓的文明框架来统治民众,到了什么时候,民众都会被他们视为愚昧无知与家畜无二的道具,只要满足条件就可以不断增殖的道具。
……
权当我太累了吧,这些话就忘掉吧……”
斯塔黛拉的追求并非是让亚伦尼亚复国,她追求着的是超脱,跨入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
“……公主殿下的理想非常宏伟,臣下也能够感受到殿下的仁慈,但是,臣还是要说,民众怎么被统治者看待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能够让民众拥有【兵器】,能够推翻统治的兵器。
无论是集权的王朝,还是共同富裕的国度,当力量被所有人不受限制的共同持有时,混乱就会产生,人类是一种贱到骨子里的生物,不施加约束的力量,拥有力量的人就会不受节制的挥霍,然后产生暴乱。
殿下,臣并无资格嘲笑您的理想,但是,如果您真得想要成为一个开明的君主,一个与众不同的君主,那么首先要学会的就是控制自已的妄意,很多时候,理想与灾厄只有一线之差,任何理想,不受约束都会变成最可怕的灾祸。
人类之所以会存在这样那样的制度,是因为人类本身就灾祸,比诅咒还要恐怖邪恶强大的灾祸,不横加约束与管控,就会进入自毁模式,毁人毁已毁灭世界。
您之所以悲愤,正是认识到了这件事实,这不仅仅是您个人的无力,也是所有人的无力,人类究竟如何存活下去,这将会是一个永远的课题,不是今天明天就可以解决的,或许永远无法解决。
然而,在克制我们人类天性的缺陷的路上,也是充满着令人喜悦的事情的,我们无法补足缺陷,但我们却能够创造非凡,正是因为不完美,才能够享受到追求完美的乐趣。
在臣下看来,您当下的苦恼便可以称之为乐趣,人活着,没有苦恼就会了无生趣,拥有着种种无法接受的现状,才会诞生复杂的感情。
力量从来都不是被施予的,而是自我获取的,救赎人的永远不是他人,更不是统治者,而是自我。”
玛奈丽辩证的说道。
“不愧是军师阁下,火种残埃,贤者后人,原十二枢机卿之一,您的言语总能够令我受教,的确,我的理想还有很多不足之处,可惜的是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去让这份理想变得完美了。
不过,听了您的一番话语后,我又有了工作的激情,哎呀哎呀,每次和您讨论完,都觉得自已必须更加努力才行,您可当真是个‘坏人’啊……”
斯塔黛拉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一回能够说服到这个人。
“殿下不努力工作可不行,即使是慷慨赴死,也要争取最大的功绩,臣下存在于这里,就是为了让您的人生终曲更为嘹亮而存在的,有着像您这样的人在,亚伦尼亚才会真正的屹立不倒,万世不朽。”
玛奈丽嘴角微笑,像是课堂上教育学生的教师一般,满意的离开,学生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作为教师此生最大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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