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现在。一群人兜兜转转地参观了一点侯爵本人的收藏的艺术品。那位六十多岁的哥哥一直跟在娜塔莉亚身边,咧开嘴就是一口金牙,笑的倒的确像是牙齿掉光的老头,对她问东问西的,不住地夸赞他。娜塔莉亚回应的很得体,看她的状态确实蛮快活的,而安东尼奥也完全没生气,即使老头不断地对时时插嘴跟自己妹妹说话的他冷眼相看;那位弟弟倒是很懂得沉默的智慧,所以一句话不说,脸憋得很红,像是跟校长和辅导员并肩前去办公室的初中生;而那位姑妈侃侃而谈,对每一件工艺品的价值和由来都说道一顿,总算,是等到了那位传来消息的侍者。“侯爵大人正在会客厅等待您的到来。”
这下他等我了。
“这家伙有点儿没有礼貌。”娜塔莉亚有点不高兴地在林惜耳边嘀咕着。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宴会厅门口,然而,那位侍者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说道:“侯爵大人期待一场私密对话,请您的下人前往侧厅就餐,我们的大厨已经会让您们满意的。”
“哦?”娜塔莉亚有些不高兴地说:“依礼仪来看,这件事情恐怕是要让大小姐本人决定的吧。”
“很抱歉,但这正是这个世界的礼仪。”侍者又鞠了一躬:“您请见谅,我们是流传千年的贵族家庭。”
“没事啦,这位小姐,我们会陪着你的。怎么说,我也是侯爵的亲哥哥呢,这总符合礼仪了吧。”那六十岁的哥哥又是摆出那副殷勤的笑。娜塔莉亚虽然心里不愿意但还是做了让步,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走了,最终巍然不动的只有史蒂文斯一人。他盯着那个侍者:“奥托伯爵大人亲自将大小姐托付给我,我是她的监护者和伯爵的代理人,你没有资格拦住我。”
侍者被这一番言论吓到了,但还是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然后,就开了门。
房间很干净,也很空阔,厅堂内只摆了一方桌,几木椅,皆以白为主色,让人一眼有寂寥恐惧之感。而坐在正中央的侯爵大人则把这一切精心布置都毁掉了。这人身着红衣,头戴插着羽毛的红帽,身材发福,油光满面,小眼睛像是街边耍无赖的老太太,时刻精明紧张地打量着一切。
“侯爵大人,初次得见,果然如同传说的那样宽宏伟大。”林惜微笑道。
“你是奥托家的小女儿,长得挺漂亮的....不过说真的,也就那样吧——”他那小眼睛忽然紧紧收缩,虽然尽力皱眉,但还是不见那油脸上挤出几丝皱纹。“我明明记得我吩咐给那几个下人,说要奥托家的小姑娘单独跟我讲话啊,您是哪位啊?”
“我是奥托伯爵的管家,史蒂文斯,同时也肩负着大人的信任和护送大小姐迎亲的任务。今日身为小姐的全权管事,得侯爵大人一见,於吾之分,诚为荣幸。”他浅浅地鞠了个躬,可是动作无可挑剔。
“哼,”侯爵眼见对方的话挑不出毛病,没办法轻易地赶他走,就大手一挥,请两人坐下,然后说:“我记得你啦!奥菲斯·史蒂文斯,你就是跟格里克那家伙对着干的鼎鼎有名的会弹琴的杀手,魔法用的挺漂亮,怎么?今天不想拿钱杀人,倒是在坑钱护人了?”
其实史蒂文斯在长歌城身份隐藏的很好,除了几位地下大人物之外皆不知道他的存在,如今侯爵通过线人得知了他的存在,就故意夸大其词呛他一下,为的是让那个小姑娘对他产生警戒。可是眼看林惜不为所动,自己的计划失败,侯爵仍不动声色,只是继续攀谈着。
“我希望你这次别怪我提早了结亲时间,”侯爵对林惜说:“我的儿子威斯也老大不小了,其他这年纪的孩子都生三胎了,可是这家伙总是在结婚方面出问题——当然当然,威斯他是个好孩子,长得也不错,只是每次女方都有点.....总之你这么聪慧又大方的小姐应该明白,他确实是个好孩子。”
一般父亲说出这种宠溺的话,说明那位公子确实不咋地。
林惜有点无聊。这也算是常见套路了,一般这种父亲教出来的儿子也是猪头大耳,肥肠满脑。但是这人不笨,聊起天来很会掌握节奏,也很懂得贵族间交涉的侵略性,只是太过狂妄,太过狂妄了。
不过,林惜倒是一直保持一个嘴角上扬的自然微笑,彬彬有礼的听着他高谈阔论。
在她的眼里,对面的胖男人俨然已经是一桶猪油了。
反正都是会死的,不是不想狠,是压根狠不起来。
没人会对着猪油发脾气吧。
“害,奥托小姐,我们波格丹家族是流传千年的传统贵族家庭,有着自己的荣誉,荣誉!你想想,在这个荒唐的时代,荣誉还值钱吗?人渣和流氓一起起来作乱了呀!然而,你再想想,你父亲看中的又是什么呢?是钱和政治影响!而我们呢,我们看中的总是荣誉,荣誉!是你们奥托家族,老牌奥托家族的荣誉啊。”
他用桌子上摆放的手巾擦擦油汗:“所以说,小女孩,这个世界很大,我还是希望你看的远一点——我们家族会好好对待你和你的父亲的,听说你的母亲很早就去世了?啊呀,真是遗憾呀,但是她看到你成为一个波格丹,在天之灵也会欣慰的。”
“您说的对。”林惜微笑着对猪油说道。她忽然一阵轻咳,急忙用手帕蒙住了嘴。“我可不在意啊,奥托小姐,您的失礼我可完全能接受.....”侯爵本在一旁冷嘲热讽,忽然看到手帕上的血,一下子闭嘴了,眼中闪过惊愕。
“来的路上受了一点小伤,真是抱歉,侯爵大人。”林惜淡淡地笑了一下。伯爵的疑惑并没有消失,正想出言发问,他身后的门咚咚的响了起来,还夹杂着混乱的人声。门一下子被推开,一个相貌俊朗的年轻男子被两个女仆拉扯着,很艰难地踏入会客厅。“少爷,您不能这时候进去啊。”她们几乎是哭丧着脸哀求,而男子一拂衣袖,毫不留情地二者甩开:“父亲大人,请您不要再纠缠她了!”
“尊贵的小姐,”男子挽起正准备看戏的林惜的手:“在下的名字叫做威斯·波格丹,这次联姻虽然是我父亲做出的决定,但,我,威斯·波格丹在此发誓,如果您会因此委屈的话,我保证您的安全和自由,您大可以平平安安的回家,而接下来的麻烦,就让我这个悲哀的朋友为您承担吧。”
他紧紧的握着林惜的手,炽热的目光显示出无比的诚意。他长得确实很好看,年轻而富有朝气,棕色短发,深红色的眸子,颇有女性化的俊美。林惜虽然对这种吵吵闹闹的人并无好感,但这孩子的实诚还是挺有意思的。“不必了,亲爱的先生,这场联姻已定,作为女性的我自然有义务服从您的要求,我很乐意。”她将手放在了男孩的脸上,温柔地说道。
“呃...”带着一腔热血和正义的少年忽然被这一个轻微的动作撩的不知所措,他原本紧紧相随的目光忽然变得不敢相触,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话好。“喂,威斯,你在我们的贵客前有点放肆了吧,还说什么这些没有用的话。贵族间的联姻是最为守礼的活动,定下的事情是不能更改的——幸好,这位奥托小姐比你更懂得礼仪.....”
几个女人在谈话间匆匆赶到,其中有一个好像是威斯的母亲。她们表情焦急,却一言不发,向侯爵鞠了个躬,然后拽着有点失魂落魄的威斯急急而去。
“看吧,我就说了,”侯爵看着一群人拥簇着自己的儿子,门被轻声关上,转过头来对着林惜露出得意的微笑:“我的儿子,他确实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