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都争先不答,低着头踌躇片刻,偷眼打量定宁师太,只见她脸上冷漠,双手交叉胸前,适才消散的道气乍看已是不在,实则还在隐隐涌动,如影随形,恐怕他俩一旦有了逃跑迹象,定宁师太定然不会留情,当真会出手擒住二人。
袁昊苦苦寻思道:「若虚姐姐背后有李正志和整个绝千阁,这老尼姑决计不敢动她一根寒毛,但若虚姐姐同样不得替咱们说话。我和姓都的不过是普通的峨眉弟子,咱们要是乖乖回去,一来是等同咱们认了罪,承认江大叔、江大娘是咱们杀的,谁知道咱们会被如何对待?二来江大叔他们究竟如何死的?我自儿毫无头绪。」
一想到他俩逃亡异乡,人生地不熟的,就属最初结识的江大叔、江大娘和他们交情最深,想不到如今遭逢变故,两人成了两具冰冷冷的尸体,天人永隔,再也没了谈天大笑的日子。
袁昊悲愤之情愈来愈盛,悄悄盯着定宁师太,又想:「杀害江大叔、江大娘的杀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哪位江湖武者,现下正逢少年大会,还有可能捉到对方马脚,要是再慢了几天,要想寻到人,那是大海捞针,要比登天还难。」
都争先道:「师父,人在做天在看,江大叔和江大娘绝非我们二人杀害,要是不抓紧机会,赶紧寻到犯人,再过几天,要想再捉拿凶手,那是绝无可能!」他和袁昊所想雷同,都是暗自下了心愿,要替江大叔夫妻二人报仇雪恨,至于旁人对他们的恶言相向,冷嘲热讽,长年惯了自然毫不在乎。
定宁师太目光瞟了周遭一眼,见旁人神色满是怀疑,显得不相信都争先的话。她冷冷笑道:「胡说八道!你们二人乖乖和为师回派中,再说一次,不许反抗,否则休怪为师下重手,亲自捉拿你们二人。」
就在袁昊、都争先相继无能为力之际,不知自何从来一道哈哈大笑,声音豪迈粗犷,道:「师太,妳老人家要是捉了这二位,那便是真正害死好人。」
定宁师太听得这笑声中气十足,似冲天烈日,有一股蓬勃旺盛之感,不觉惊愕,暗想此人内力怕是只高不低,目光飞快扫了四周一圈,不见其声来人,叱道:「来者何人?藏头漏影,看就不是大丈夫所为,还不快快现身出来!」
只听得那豪迈笑声又起,声传四方,震耳欲聋,围观群众各各摀着耳朵,面露难色地蹲着身子,更有人忍受不住,哀哀叫苦起来。那人道:「师太贵为峨嵋派僧尼,江湖上声名赫然,谁能不知?在下绝非小看了师太,不过正如师太所言,在下这回出来,确实不愿惹人耳目,还请见谅。」
武者自踏到少冲境后期,内力自本源道气衍生,但依照各家内功修行方法的不同,内力各有异别,辨之不易。倘若要辨别一名武者功力强弱的法子,当能观察那人以内力喊声的方式,内力精强者,喊势自然愈盛,更能传得四面八方,数里之外,犹似近在耳畔。
定宁师太知悉来人内力不凡,又听出对方在替袁昊二人说话,显然来意不善。当下见不到来人身影,却也不敢大意,又问:「依阁下之言,杀害小琉璃师侄爹娘的犯人,究竟是谁?可有证据?」
那人声音顿了片刻,道:「在下不知犯人是谁,亦无证据,但绝不会是那二位小友。」声音之中,颇是无奈。
定宁师太冷笑一声,道:「阁下莫要开玩笑了,没有证据,如何能说两名弟子不是犯人?」
那人叹了口气,道:「师太,恕在下斗胆,师太和在场诸位同样没有证据,如何能说明二位小友就是犯人?若是师太毫无铁证,却执意拿下二人,就休怪老子动手动脚。」
定宁师太冷笑一声,道:「好一个口出狂言的疯人,你以为说这等话,我便会怕了你不成?哼,若不想领教我峨嵋派威光,就速速退下!」
那人朗笑哈哈两声,说时迟那时快,他忽道:「喏,小心了!」但见忽有一翡翠酒杯腾空飞出,朝定宁师太方位而去。
定宁师太见酒杯飞来,凭借多年来眼力,虽仍不清楚来人方位,可是见出那酒杯上夹着劲道,暗自窃笑,倒也不慌忙,右手划开半圆,掌心朝外,五指向前一伸,打算化掉杯上劲力,轻松接住。
岂料那人怪叫一声,道:「中!」
当那飞在半空的酒杯正要和定宁师太的指尖碰及,铮的一声,酒杯自杯底应声裂开,那道道裂成愈演愈大,酒杯终而裂成两半,半边酒杯落在定宁师太掌上,另一半块落到地上,登时摔得粉碎。
那声音哈哈又笑,声音更是狂妄,道:「师太好功夫,好功夫!」
周遭旁人多是不谙武功的寻常老百姓,他们见不出古怪之地,尽皆信服是定宁师太出手震碎酒杯,又是啧啧称奇,又是欢呼起来。
定宁师太手凝半空,脸色微变,只是她自知方才一出手,自己不仅没出了威风,反而还中了敌计,落得下乘,目光勘勘冷峻下来,道:「阁下这是甚么意思?」
那声音怪笑一声,道:「峨嵋派三位师太,就属定宁师太最年少。老子这一招『借气打力』的伎俩,江湖上绝无仅有,更别说道盟正道,当今会使这招的人屈指可数,不知是否开了定宁师太眼界?」
定宁师太起初听到『借气打力』四字,还不觉有何异样,可她愈想愈不对劲,脸上勘勘变色,整个人惊慌不定,左右扫视,道:「你……你……你是……」
围观群众早对这狂傲之人的口气大不服气,一名布衣大汉站出几步,吼道:「暗中小人,有种便快快现身!你打不过师太,还逞甚么威风?你说理说不过,打也打不过,这回打算拿武功威迫我们这些老百姓,是不是?哼,我亲眼看见了!这三名闯入江小二的饭馆,然后江小二人已死啦。」
一旁有人附合道:「是啊,咱们亲眼所见,你这人偏偏要说他们三人并非凶手,那、那不是要咱们睁着眼睛说瞎话?」
又有渔夫装扮的少汉冷笑道:「咱们老百姓虽然不会武功,但都还懂得做人道理。」
还有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眼婆娑,道:「江家夫妇平素待人甚好,前些年咱们因为他家女儿的事,以他为耻,整天对他冷眼相看,就是见他受尽欺辱,也视而不见。直到咱们知道错怪了人家,村内每个人都好感愧疚,他却如往昔对待咱们。这等善人,不该枉死,唉、唉!要是他们家女儿知晓这事,不知,不知……这回咱们说甚么也不能再见死不救。」周遭黄湾村百姓听得这话,脸上尽皆有愧,不由低下头。
定宁师太一愣,静静瞧着众人,脸上惧色散去不少,道:「阁下也听见了,黄湾村所有百姓都是证人,他们亲眼见着袁昊、都争先二人就是犯人。」她说话间,直呼袁昊二人名字,再不称他们是弟子,也就是真正将二人视作犯人看待。她向着那些黄湾村百姓,脸露温笑,道:「诸位请放心,此事贫尼定会如实禀报掌门师姐,依派中规矩,废去两名恶徒武功,以命还命,好替小琉璃师侄讨个公道!」
黄湾村百姓闻言,大喜过望,齐声欢声叫好起来。无论在场任何一人,都觉得袁昊、都争先二人就是杀人凶手,可谓千夫所指,众民唾弃。那些不知事的江湖豪客,大有人对袁昊二人的所作所为心生不满,跟着叫嚣咒骂;也有人惧慑峨嵋派的大名,不敢过于干涉,只静默旁观。
李若虚耳中听得四面八方的指责骂声,惨白着脸,眸子一一望过袁昊、都争先,本来以为他们二人定有方法可脱困,岂料一见之下,但见他们二人神色沉闷,已是束手无策般,连话也不说。她不由大急,胸口如受刀割,痛而醒神,想道:「李若虚啊李若虚,妳当真要看着先哥昊弟让人捉了去?眼睁睁让二人遭受平白冤屈?他们平时待妳似家人,只要妳有难,他们哪一次不是想尽办法替妳解决?这回他们有难,而妳甘愿坐以待毙,看着二人痛不欲生?」
她心念甫转,脑海中才刚闪过惟一一个念头,四肢百骸便似感到惧怕,拼命制止她张嘴出言。
哪知这时,只听那豪迈笑声又起,笑了一阵又是一阵,彷佛停也不住,这回笑声直传整座峨嵋山,禽鸟纷飞,呀呀作响。此时阴霾厚云渐渐飘散,天边露出一道曙光,曙光射在峨眉山巅,逐步往下,最后延展至整个黄湾村。那壮阔场面之变,大是撼动众人心魄。霎时间,所有人通通噤住骂声,愣愣望天,谁都不敢说话。
那声音接着道:「你们当是一片诚心好意,只是好意过了头,那就害人不浅。」
话声刚落,忽有大风袭来,咧咧杂响,众人只眼前一瞇,当回过神时,惊呼不停,却见那袁昊、都争先、李若虚三人,竟是凭空从众人眼底消失无踪,不知去向。
定宁脸上不动声色,心底则骇然不已,这人武功静如斯了得,自己就算出手想拦也拦不住,想道:「那人究竟是谁?他为何要出手救人?」
(今日持续爆更十章!不一样的小侠、不一样的江湖世界,还望诸位多多支持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