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
周围似乎变得温暖一些了,但他很肯定,这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无数干枯的生灵在此聚集,又或许只是因为集体干枯了……
他闭着眼,但却还是能看到他们难以那些启齿的欲望……也对啊,自己如果虚弱到了这种程度……被吃掉也是应该的…就像千百次自己曾经对其它生物做过的一样,肢解、然后进食。但……
你还在吗?
……
没有回答
他并不会因为自己失去斩杀恶鬼的力量而惧怕任何生物,但最要命的是自己的另一条生命——[蘭],他已经无法闻到到它的味道了,那股淡雅的血腥味……
自从他开始踏上这片焦土的那一刻,他就从失去过它,但相对的,一旦失去,不可挽回……
自己的四肢已经被反捆住了,换作是之前他当然可以直接扯开这几圈胡乱缠上去的绳索,可现在,他只是一个孩子,任由他人摆布的玩具罢了
真要命……
但索性本能依旧存在,他也并非没有遇到过比自己还要强大的「鬼」,只不过现在的攻击手段非常有限,或许只有抠眼珠之类的方法才能造成有效的伤害了,但这房间里的人至少有二十几个…真的很难制造缺口
但我会尽力活下去的……至少要在找回它之前……!
他把靠近地面哪只眼扯开一丝缝,静静观察着眼前的同类们
昏暗的灯光犹如他们最后的意志,在永夜中即将消耗殆尽,一张残破的桌子旁伫立着几个干瘦的人影,其他干瘪的生命则分布在这栋建筑物之中,他们的目光大都集中在桌子旁的人影上,但那些让人后脊发凉的目光是藏不住的
无意义的嘈杂声渐渐褪去,现在到了正真重要的时候了
“我想……大家都明白吧?”
他听不懂桌子旁的人在说什么,但那种有气无力的迫切早就可以跨越语言障碍了
“这个孩子……”
说话的人向毫不忌讳地把双眼刺向角落的他,多亏他的鼓励,大部分人得以将难以互相倾诉的欲望展露无遗。
“不,不行,他只是个孩子。”
这是另一个稍带冷静的声音,但明显憔悴很多
“队长…你真的认为他是一个人类吗?”
好主意,只要吃掉的生物不是人类就不存在负罪感了,那么问题就好解决多了
“无论如何,他确实是一个孩子,你想违背我们的初衷吗?!”
看来这个小队并不怎么听从安排啊?
“队长!……他杀了我们的守夜人!趁着他还没有醒,为什么不杀了他!”
看起来“杀了他”这个提案要更受欢迎一些
为什么不呢?反正当初又不是我提议杀了这个孩子,反正最后能够活下去还不用背负责任……那为什么不呢?
估计有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吧
所以……无言就是最好的支持
这里还达不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因为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还拥有斗争的力量与资本,他们能做的只有在“有尊严地死”和“耻辱地活”两者之间选一个
我不排除他们中有可以放弃生命的人,但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人是群聚动物,也就是说,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那么所有摇摆不定的人都会或多或少地跟随他,特别是在「生命」这个圣神的话题上,人对于原则的接线会更加模糊,这并不是在否定「人性」,而是「人性」的其中一部分
“不行。”队长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很坚定
“队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不凭借武器把守夜人的头看下来?!他绝对不可能是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家伙是个血族……我们的下场……是会被啃食到连尸体都不会剩下的啊……”
不得不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的非常好,而且从某方面来说……他说的也不算错
人群之中渗出阵阵细微的叹息与惊乎,但他们都离被绑在地上的孩子远了一些
“如果按你意思来说,守夜人的尸体也该不复存在,但我们到场的时候这孩子却只是倒在血中而已,不要欺骗自己,吃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队长的语气虽然非常冷静,但跟过他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对于眼前的“同胞”非常的失望,并且愤怒
这种氛围让他觉得喘不过气,如果继续呆在这,或许真的会窒息
他的心中突然闪过某种奇怪的感觉……
他坐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这意想不到的动作吓了一跳,真空范围又变大了
而他非常冷静地盯着刚刚正在争论的二位,不掺杂任何一似的情感,两人从他澄澈的双眸中隐约看到了一个深渊,如玻璃般透明但却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
两人在此刻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
“你们……会死的。”
从他的口中吞吞吐吐地扯出了这几个字
至于为什么……或许他也不知道,但……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过有一点是两人确定的:它绝对不是人,至少不止是人。
“队长……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话语中带着有些颤抖,似乎被扔下了万丈深渊又挣扎着爬上来了一样
“……我承认,他或许真的不是人……但……”
队长想要竭力隐藏自己对于眼前孩童般弱小的生物的恐惧,但终究还是无法直视那双眼睛
但同时,如果想要杀了它也只有趁着它还没有反抗意图的时候了……
“让我杀了它吧……对它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眼前瘦削的男人吃力地提起桌上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深吸一口气向他走去
短暂停歇的狂风又开始席卷这片大地,裹挟着略显湿润的尘土从窗户灌了进来
这是暴风雨的前兆……
不需要雷鸣,此时所有人心中已经降下了无声的雷暴
“算了……等你们处理完再叫我吧……”
队长把本就苟延残喘的门贮摔得几近破碎
他与眼前的男人视线相交,他很清楚,那是求生者的眼神,而这种眼神……可以撕扯神明
但,他同样也可以
在锈剑举起的那一刻,他的双腿猛地蹭地而起,勉强错开了膝盖的某块骨头,或许这只能让眼前的人有短暂的失衡,但足够了
剑从手中滑落,从剑柄处断成了两节
早就该终寿正寑的剑又为何非要强迫它呢?
他在众人惊异的眼光中如疯兔子般跨过窗户逃走了
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快,虽然双手双脚被捆住,但依旧无人敢拦住他,这不是拦不拦得住的问题,而是敢不敢跨出这一步的问题
所以没人跨出这一步
但这时风暴夹杂着雷鸣与混浊的雨水一同跨了进来
“为什么你们不拦住他!……”
无人应答
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屋外明亮的火光朝示着他们最后的命运
马匹的嘶吼和着打在盔甲上的雨水的声响一并灌入了他们的耳中
帝国的侦查兵?应该这样说吧。
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已经完了,争先恐后地从房屋中逃出,犹如老鼠窝中的老鼠
但从一开始,就没人逃的掉了
锋利的大剑在空中挥出完美的圆弧,将第一个逃出房间的人砍得支离破碎
哀号声被雷雨所掩盖,没有人听得清楚他们的哀号
包括侦察兵门
虽说是侦查,但对于这群“反叛军”们……
扫荡应该更加贴切把?
火光照映着尸体留下的惊恐面庞,每一张脸都无法再次发出声音,但无声的哀号已然汇成了一曲宏大的合唱
什么?侦察兵们?
不,他们只是在面无表情地处理一些随处可见的老鼠而已
而对于这些早就散发腐臭的老鼠,他们早就失去了感觉,砍杀它们既不会有任何的舒适感,也不会有任何的罪恶感
他们只是无言地看着眼前无端破碎的脏器和头颅而已
……
经过短暂的扫荡,除了俘获的一名俘虏以外,没有留下任何的生命
本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