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米亚小镇
清晨的山林,淡淡的薄雾尚未散去,远远看去若即若离,如天使舞动的轻纱。丝缕阳光透过树杈的掩映,在那深色的泥土地上映出斑驳的树影,魔女的身形在光辉下移动着,宽大的黑色法帽几乎将整个面庞都庇护在内。一身哥特系连衣裙勾勒出她娇小的体态,颇显出无比的孤独落寞。
“喵喵。你觉得,雪绒她现在怎么样......?”空灵的声音伴着几分沙哑传来,那拥有一头深粉色长发的女孩悄然停驻脚步,暗红的眼眸流露出异样的、似是回忆什么般的情感。她许在默默细想昨日的场景,却又无能为力地摇摇头,低声呢喃道,“那时候,我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又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起……只是,很熟悉。”
“呵,我倒想不出她能咋样!明明是她自己挑起事端,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听罢,喵喵的声音似乎逐而趋冷,那双黑瞳警觉地凝视着雪凌面容,却悄然现出一抹野兽般的阴冷光辉,同时愤恨地嚷嚷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她的事,那个小屁孩圣女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刁蛮大小姐罢了!”
话音毕落,只觉身边女孩垂下眼帘,缓和地呢喃一小声魔物的名字。喵喵不由一怔,随而轻哼一小声,便再次抬头、无所谓样的遥望山脚下的城镇。
那应该是个祥和的城镇,雪凌对此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
各行各业的人藏身于街道中,共享着这世间仅有的和平净土,即便是人以外的不同种族也毫无掩饰的,随着那拥挤的人群步向远方。每个人的脸庞都洋溢着幸福而真心实意的笑容,似乎对此景都习以为常的影子——当然,就算整个脸都裹在鸟嘴面具里,也不会有任何人心生惧怕吧。而只有那头戴法帽的女孩,站在远处的位置,静静观望着这一安宁的景象,迟疑般的将法帽拉下掩盖红瞳。
“雪凌,不过去吗?”身边的魔物在雪凌的耳畔低声说道,黑瞳似已看穿这一切般的,它轻叹一口气,随而用解说者般的言语向对方示意道,“这个小镇名叫特鲁米亚小镇,是个和魔界贸易往来密切的地方,同时也是大陆中最好客的区域了,无论任何种族……在此处都会受到同样的款待,所以各个种族在此的来往最为密切,也不会有歧视什么的情况出现,那么听清楚了吧?所以说你也不必要担心什么。”
“明白。”雪凌轻微点头,表示已了解大概,她随而恢复了原本的状态,若有若无地问它一句,“这么说,魔界是个好客的地方吗?”
“呃……也勉勉强强算是吧?不过许多人都各管各的,外人来跟他们也没啥关系。”喵喵不屑地轻哼一声,像是不想回答这个没意思的问题似的,“那些无所事事的家伙顶多窝在家里玩玩昆特牌,下什么看也看不懂的棋,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整天,真是太无趣了。”
“……好真实。”
“……”听到此话,那只墨绿色的猫儿不再回复她,而是慢悠悠地撇过了脑袋。
许久之后,已经到达城镇中的他们在人群间穿行着,顺着冗长冗长的人流向远方走去。恰只觉身后传来了一句甜腻而轻灵的女声,魔女悄悄向后窥视了一眼,红瞳瞄见那身材娇小的金发女孩及一个少年并肩而行着,似乎即将与自己撞上的样子。耳畔回响的声音似在说着,“仇岚仇岚!这么早就又有旅行者来了呢,还真是热闹啊!”
“麦子,宁夏女士交给我们的事情还没完成,我们......”黑发的少年无奈地摆摆手,有些焦急地对叫做麦子的女孩说道,棕色的瞳孔冰冷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仿佛并没在意到前方的人,他随而再次开口说,“酒馆里那个喝得烂醉的女人现在应该还没有打发走吧。我们这次也没完成任务,那还怎么给店长交代?”
“不,麦子可不想再去做什么无聊的神情了!”麦子撒娇似的嚷嚷了一声,双眸很有神采地透出光来,身上穿着的那白大褂自然而懒散地套在身上,几个扣子并没有完全扣上,隐隐显露出其中的连衣裙。在话音毕落间,她好似察觉到了前面女孩冷幽幽的眼神,竟然轻巧地跑上前去攀谈道,“你好,我是麦子哟,你是刚入小镇的旅人吧?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或者说向麦子我介绍一下自己呗。”
在毫无任何准备中就被对方的自来熟打破了独有的宁静,雪凌因此而一愣,随即伸出手再次拉下帽檐,红瞳透过缝隙瞥视到那活泼奔放的女孩的脸,便缓和地向对方回应道,“并没有需要您帮助之处。我的名字是雪凌……您好。”
“嘿嘿,雪凌。”这时嬉闹般的声音传来了,麦子悄无声息地凑近了雪凌,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小句不知用何用意的话语,倒像是在打着推销的名头,“既然雪凌你来到这个小镇,就去我们的麦髋酒馆逛逛吧,要喝酒什么的尽管来,如果不喝酒的话也没关系,只要......”
那话语却猛然为他人的阻止而打断了,仇岚用力地拉了拉麦子的衣角,似乎在示意对方赶快跟上自己的脚步,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待麦子回过头来放弃谈话时,便低声以不为众人察觉的嗓音吐露道,“她又在和别人推销什么了吧,还真是不省心啊。”
喵喵同时也长叹一口气,摇摇尾巴,迅速地藏到了魔女的脚边。
——时间跳转,身穿哥特系连衣裙的女孩在大门口不停来回踱步着,抬头望了望那刻印出“ 麦髋酒馆”这几个单词的招牌,其中似乎暗藏疑虑。红瞳默默注视着周围的景象,空灵的声音却不带任何感情。
“就是这里吧……”
话音毕落,她身边的猫点点头,顺着虚掩的门自顾自地窜进酒馆里去。“我前去看看情况。”它头也不回的,随口道出一句话来。
直到雪凌跟着它一同进去,喵喵却猛然僵在了那儿,愣愣地盯着那唯一一人。红发的妖娆女子,瘫倒姿势似已喝醉地趴在桌上,颤抖的手拿着一个高脚酒杯不停晃荡着,身上散发出浓烈的酒气。
喵喵见此却猛然一愣,那黑幽的瞳孔中悄然现出诡异的光芒,其中夹杂着似回想及是留恋的感情,却稍带警惕地竖起耳朵,嘴中甚至还显露出了虎牙,黑色的大翼从背后伸张而出,似要战斗的状态般,可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红发女子观察她即将的行动。
但是,对方仍然烂醉如泥,没有一点儿起身的意思,一头波浪卷发像是火红的大丽花正在燃烧,几乎将她大半个背部完全掩覆。喵喵于是收回翅膀,蹑手蹑脚地跳上桌子,用那双黑眸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明显是它所认识的那个人,只不过,周身多了几分浓烈的酒气,睡觉的姿态倒和以前一模一样。雪凌不知它为何要在这里驻停,她只是静静坐在了女子的对面,和那猫一样的、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头红发。
与此同时,那个红发女子似乎有什么动静。她突然抽搐了两下,僵硬地抬起头,用那双绿眸狠狠地瞪了一眼面前的猫,然后竟然一伸手抓在了喵喵的头上,像掏鸟巢似的将那墨绿色的猫毛揉来揉去。
“你——”对方滞怠了一瞬,可是那手始终牢牢摁着,另一只手又慢悠悠地抓住了身边的红酒瓶,将酒咕噜咕噜地吞入肚里。喵喵冷哼一声,正打算从桌上跳下,可那家伙却和抓着个玩具般的毫不放手,迫使它几乎要炸裂开地耸起脊背,伸出尖锐的爪子打算向她示威。
直到两双眸子全然相对,她们面面相觑,像是在怀疑着什么般的将眼睛瞪得老大。然后对方猛然僵在那儿,许是看到了幻觉的愣愣朝它审视了一眼,微带愠怒声音夹杂着惊奇与某种意味上的喜悦,直言道时却只剩下了埋怨与无比的愤懑,“你是——阿丽西雅?!!!没想到你当真还活着?哼哼哼哼……真的是你吗?阿丽西雅?”
喵喵错愕地僵住,它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极为凌厉地眯成了一丝小缝。而魔女依然坐在那里,毫不在意地托着自己的一侧脸颊。
“呃呵呵呵,那不如就和我喝一杯,咱们一醉方休怎么样啊!” 女人晃荡着站起身,随手抡起那靠在桌角的巨剑,她的脸庞通红通红的,显然还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与此同时,这家伙又像是无法调整情绪般的低下头,然后狠狠地朝喵喵瞪了一眼。就像是瞪着某个人似的,可是嘴角却夸张地上扬起来。
“你应该也明白吧?呵呵呵。”
“喵喵......”雪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静静思考着,那双阴郁的红眸凝视着那女人长久长久。或许是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于是她拉下她的帽檐,将自己的眼睛藏在黑暗里,一言不发的、如同一具毫无生息的木偶。恰而听闻身边魔物冷笑道,颤抖的声音中流露出了讶然,随之而来的愠怒甚还纠缠着无奈,“阿丽西卡。没想到我们竟然还有缘相见啊。”
“是的?我啊——”阿丽西卡慢悠悠地说着,一边摆弄着手中沉重的巨剑,那绿色的瞳孔中却充斥着强烈的杀气,一头火红卷发如同波浪呈现出扭曲的形态,与此同时她那眼眸骤然缩小,豪放的声音中夹带着长久以来积压的怒气,“我现在只不过是想干掉你——好好打压你的锐气。你懂吗?我敬爱的姐姐,阿丽西雅。”
当那话语戛然停顿小许,阿丽西卡一击打翻身侧的酒杯,猛然举起巨剑朝喵喵劈去,可对方却灵敏地跳跃躲过攻击,回转过来,后脊骨已阵阵泛凉。
阿丽西卡一个蹬步踢翻了桌,挥起巨剑胡乱地朝四周砍去,顺势还击碎了许许多多的酒瓶,将周围搞得狼藉一片。“喂喂!你他妈的快给我停下!别发什么酒疯!”喵喵嘶吼着嗓子,烦躁不安地挥着它的大翼,它始终在躲闪着,尾巴一怔一怔的就像是一种不属于自己的生物,然而对方还是摇摇晃晃地再挥了几下,根本没有停歇的样子。
雪凌分外冷静地注视着她们,她丝毫没有动弹,就像是一面完美无缺的背景板。当然,刚才的战斗完全没有伤及她身,就连酒瓶的碎片都神乎其神地从她身边划落。
然后喵喵迅速跳入了她怀里,一边炸毛还愠怒地瞪了阿丽西卡一眼。没想到对方倏地愣住了,就像是在幻觉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场景似的,没人知道她究竟想到了什么,直到那声错愕的低语回响起来,“阿丽西雅……你,你什么时候和一个小女孩子……”
而与此时,黑色的锁链悄然现出,嗖地向阿丽西卡的身侧缠去,似是为了拖延时间。恰觉对方皱眉一哼,那缠绕在身上的锁链在一瞬间迸裂开来,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些戏谑,“哈?就只是这样吗?姐姐啊姐姐,那个女孩是你为了保全而用的棋子吧?还真不算是个有趣的家伙,那个冷冰冰如同死尸的眼睛!”
话音毕落,阿丽西卡猛然回头,举起巨剑直向雪凌劈去,刹那时防御型法阵腾空抵挡,那咝咝火花随与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她的言语如蛊惑的毒药般,久久回荡在雪凌的心头,“臭小鬼,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她醉醺醺地乱劈了一通,锁链又一次缠绕上来,尽力将她钳制在那个位置,直到——
“啊啊啊!!我的朗姆酒!我超贵的檀木桌子啊!”与此同时,某个女声几乎是尖叫着的从远方传来,那高挑的女子满脸心疼地站在高高的楼梯上,趴在栏杆上颤抖着双手。棕色的长发披散肩头,一根烟斗始终被她叼着,呛人的青烟掩着她的脸,却没有让那话语产生一丝含糊的意味。不久后,那烟火便是熄灭,默默消褪在清冷无比的空气中了。不久后,她似乎因此而失落地摇头,然后无可奈何地提示道,“你们,可是打扰了我们的生意哦。”
“宁夏店长,需要我做些什么吗?”冰冷的声线如能震透人心,跟在那重要人物的女子身旁、冰蓝色长发的少女直言道。她静静观察着雪凌及那魔物,似已明了般,那声音同时再次回响,比方才更是提高了几分,“你就是麦子所说的那个……旅行者?名字是雪凌,对吧?”
雪凌悄悄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语。而那少女理解什么似的轻哼一声,她向下踏出几步,随而转头望向阿丽西卡那边,若有冰凌在指尖汇聚,带起淡淡的冷雾、漫无目的地旋游在周遭。
“呵呵呵呵,你又是哪个地方的喽啰?”阿丽西卡冷笑一声,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举起巨剑狠狠地指着那位少女的脖颈。但是,急劇袭来的冷气竟让她整个僵直,她不知何时恢复了冷静,就连牙关都紧咬起来,隐匿于黑暗间的双眸朝对面那人死瞪了一眼。然而,对面的少女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昧地释放着寒气,一双蓝眸同样直勾勾地盯着她的眼睛。
“我是初夏,是这里的调酒师。”她漫不经心地回应着,和个执事似的朝对方行了个礼节。
“以初夏的能力,应该很快就能解决这个事情了吧。”与此同时,被称为宁夏的女人微微一笑,瞳眸若有若无地窥向身边二者,“话说,你叫雪凌吧,旁边的那位是......”
“它是喵喵,我的契约者。”空灵的女声缓缓传来,那红色的眼眸淡漠地注视着身边黑翼的魔物,只觉它正在回想着什么古老的往事般的垂下头,那蓬松的大尾却无力地垂下小许,可随刻便恢复了神色。
“调酒师?那还真是个好职业啊!”阿丽西卡许在嘲讽似的冷哼了声,她始终高昂着头颅,仿佛方才的事情完全就没有发生,巨剑遂被扛在了肩上,她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在拐弯的同时还不忘朝喵喵那里迟疑地瞄了一眼。“至于你们的损失就去找我的侍从吧,对你们来说,应该再也简单不过了吧?”
“多谢您的配合。”初夏顺手整理了下衣袖,她十分端正地站在那儿,像是个酒保那样,伸手比出个‘请’的姿势,“欢迎下次光临。阿丽西卡女士。”
“啊哈!我似乎来晚了嘛,这里好像发生了一场战斗诶,雪凌呐,你也来了啊。”甜腻而可人的声音从远处回荡传来,只觉麦子连蹦带跳地从酒馆外部跑进,嚷嚷着绕过了阿丽西卡的身子,名为仇岚的少年紧跟其后,另一个不知名的梳着黑色双马尾的女孩默默站在暗处,提着她的女仆装慢悠悠地走进了。
“麦子,你来了啊。”宁夏见此,便拿起她的烟杆子,轻吐出一口烟圈,随而那成熟而随性的话语骤然言道,似乎对酒馆众人都了解地清清楚楚,“她是麦子,我们这个酒馆的副店长,别看她那么不成熟,实际上也活了很多年月,不过还是这么......这么富有童心吧。”话语刚落,宁夏就苦笑了一声,微微摇头便望向那冰蓝色长发且是冷冰冰的少女,“这位是我们的店员之一,叫做初夏,是雪妖。噢!她还是我们店里厉害的调酒师哦。”
“呵,雪妖?这个酒馆里竟然有这么古老的种族,还真是个神奇之事。”雪凌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喵喵终于开口了,那幽黑的瞳孔默默打量着那少女,仿佛刚才的事都没有发生般的,仍保持着固有的镇静。同时那黑发的少年向两人行了一个优雅的贵族礼后,便轻飘飘地说道,“你们好,我是仇岚。也是一位调酒师。”
“啊,这位是斯洛,是吸血鬼哦!专喝咖啡的那种!”宁夏随和地介绍道,一边指着那梳有黑色双马尾的少女,当听见那少女毫无存在感的问好声时,她随而舒缓了一口气,便向雪凌言道, “对了,你们是旅人吧,这几天就住我们这好了,算是解决了旅店的问题——另外,如果你们想喝酒的话千万不要逞强喝我们最烈的那种酒噢!如果喝了,说不准就会变得和那个人一样……”对方小心翼翼地嘟哝着,掰着手指在数算着什么数字。她或许是在思考赔偿金那样的东西吧。
“初夏,带雪凌小姐过去。”
“是的,宁夏店长。”初夏低声回应她的话,同时整装领着雪凌及那魔物走入了酒馆的长廊。
等到一切皆静,喵喵不同于平常的在窗边默默望着,它看到了马车,红发女子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紧跟着她的独角侍从正准备与她一同踏入车内,急忙冲上去的店长阻止了她们,吓得那初来乍到的小侍从几乎把所有的家底都翻了出来——这还真是个不太有趣的孽缘。
“你和她,有一场渊源吧。”低声淡泊地喃喃道,那嗓音却稍带着些沙哑,雪凌空洞的红瞳注视着那魔物长久,她随拉下法帽,伸手撩起自己的发丝。
“你记得我上次在花丛里跟你讲过的故事吗?”墨绿色的猫儿若有若无地问她。
“记得。”
“这就是故事的后续了。”它像在讽刺什么似的轻笑一声,漆黑的瞳孔里不知不觉藏起了苦涩。
“很无聊的答案,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