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她看到了雪。
那是纯白,回旋在广袤无垠的半空中,向着冰湖、洋洋洒洒地坠落下去。少女一时分不清那是白天还是黑夜,她只知道世界被纯白污染,像是要将她埋葬一般,任由飞雪淹没了她的身形。
葬礼的钟声回响起来,不知何者在吟诵着悼词。她瘫倒在湖面上,难以动弹,寒冷顺着肌肤流渗进去,将梦魇灌入了那具麻木的皮囊,喉咙异常干涩,和那湖水一样被冻住了似的,留下的只是哽咽,然后便是不成言语的咿呀。
——她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
视线被勉强挪开了,少女又一次窥见了冰湖所映下的面容。那是她的本身,只是眉眼之间平添了几分苍凉。不,那并非自我,而是虚幻的镜像。镜中之人被数不尽的锁链禁锢着,在少女与她对视的同时睁开了那双眼睛——瞳间猩红倏将一切玷污,顺着指尖,顺着长发与面颊攀附上来,变成漆黑色的裂纹印刻入肌肤里。甚至连飞雪都被瞳孔的罪孽点染,它们迅速落下了,伴随着嬉笑掩埋了她,直到自己的全身都被殷红吞噬。
“我的罪孽污染了纯白。”
她最后只记得那句话语,其他全都化为了模模糊糊的印象。少女突然想起自己拥有一双猩红的眼睛,那是有罪的。罪孽足以将纯白玷污。
这是圣血的反义词。
瞳眸被猛然睁开。煞白的天花板立即渗透进那双眸里,带着一股魂灵即散的恍惚感,许久许久徘徊于脑中。魔女感觉这个身体不再从属自我,她下意识地将身子蜷缩起来,和个虔诚的祷告者似的,喉里低声默念着经文。
“尘归尘,土归土……”
沿着帘幔的缝隙,她窥见了冬日的天空。是蓝灰色的,白雪旋转着徘徊在楼与楼之间,隐匿在楼层的狭窄缝隙里,落入街头的大马路上,亦像是飞蛾拥抱着街灯。雪凌忽然想起了那句话语,它同样来源于圣经,是印刻进她脑海的箴言,化为梦魇的某一部分,深深钻入了业已冰凉的心脏里。
“你们的罪虽像朱红,必变成雪白;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
雪凌一时感到了麻木,她翻了翻身,背对着那片纯白色的世界,单薄的衣物笼罩着肌肤上,带着微凉的滋味扎进骨髓,整个人不自觉地蜷缩仿若猫儿,最终只留下一声低弱的轻喃,“好,冷......”
木门突然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在下一秒钟便被外人推开,红发少女的影子立即映照在了地板上,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快的笑音。晨曦温柔地扬起嘴角,将那叠衣物有条不紊地放在床头柜上,她嫣红的长发始终披散在那儿,过长的刘海掩蔽了那双眼睛,除非是贴得几近,不然无人能察觉到她细微的弯腰动作。
“小雪凌今天穿这件吧?原来的衣服就交给我保管了~还有,那个帽子?”
“不需拿走。”雪凌只是低语道,无力地摇了摇头,她伸手打算将法帽护在身旁,却因心生疲惫,倦怠地落下了指尖。深粉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睡袍映衬着她更为苍白的肌肤,将躯体朦胧的曲线尽都掩蔽在了绸丝里。她于是再次闭上眼睛,安然落入睡梦之中。
与此同时,墨绿头发的女孩高翘着腿坐在书桌前,不知在低头静思着什么。她此时套着那身皮质夹克,至于那明显是工装的宽大裤子,裤腿也被她直接绑在了小腿中间。发丝杂乱地披在身后,刘海摩挲着面庞仿佛无所察觉,暗绿的眼眸专注地盯着那本笔记,钢笔在指尖飞速旋转,压根就不打算掉下的样子。
那是极其粗犷的凯格斯文,乱七八糟地依附在纸面上,使从未知晓魔界语的人完全读不懂它的含义。
11月14日·星期五·小雪
不知不觉,我们的旅途已经持续了有一年之久。真是不可思议,像我这种人竟然能悠闲旅行这么长的时间,明明我一直执着于回到国土,却在旅行的过程中改变了主意……也许是那个人的影响?呃,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既然干着急并没有用处,我或许可以选择去接纳这场旅行,换句话说,享受也不妨是个好的选择?
但是,我们也必须加快速度了,我还有必须肩负的责任与义务,在这一两年间一定要回到魔界,将我尚还生还的消息告诉我的同胞。想当然的,他们应该已经猜到了十有八九。身体暂时只能恢复到人类幼儿体,要是遇到什么大事就很难办了,更何况说边上还有两个要保护的人,其中一个甚至还是强买强卖来的,可真是……
笔迹戛然而止,在本子里印下了十分怪异的墨痕,阿丽西雅狠狠地一咬牙,手中的钢笔差点就要被她捏得扭曲,她随手将笔套套上,把那根笔毫不顾忌地甩到了一旁,双脚于是直接架在了桌边,一双绿眸望着窗口,不知出神了有多长时间,直到一声咿呀回响耳畔,使她警觉地扭过头来。
“你有什么事吗?”阿丽西雅冰冷地问道,暗绿的瞳孔充满敌意地盯着晨曦,嘴中自顾发出声轻哼,似乎是在挑衅对方一般,阴鹜的气势若同孤狼。然而推门的那家伙根本就不顾忌她的冷意,而是顶着一副惹人厌的笑容,轻踏着步子贴了过去。
“没什么哦,只是来送今天外出的衣服罢了。”晨曦毫无所谓地说着,声音中不带有任何反感及是怒意,却酝酿着一股难以揣透的低压。她默默地凑近过去,用那半眯着的眼睛一阵打量,阿丽西雅此时的装扮……某种意义还真是显眼万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用尽量不附带感情的语气道出一句话来,“可以吗?我可爱的魔剑士小姐?”
“放这里就好了。另外,不要用这个绰号来称呼我……!”阿丽西雅烦躁地指了指床铺,暗绿的眼眸中仍带着阴冷,当对方将衣物放下即将离开之时,她即刻将脑袋扭到一旁,完全就不打算看那家伙一眼。然而晨曦并没有打算就此离开,她将那双狐狸似的眼睛半眯起来,一动不动地盯着这绿发的小女孩子。
“对了对了。”不知道持续了有多长时间,晨曦才万分自信地开口道,甚至连字句都被她刻意拖长,“需要我帮你换换衣服再把头发整整吗?你这样,我可就担心——你出去时的样子啦~”
“我自己会穿衣服会梳头发!用不着您老费心,懂吗?”
“懂了懂了!那么,可否允许我邀请剑士小姐你一起共进早餐?”晨曦此时竟温柔地一笑,笑容乍映入绿眸之中,最后化为了一寸短暂的印象,“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在我耳中烦了!让我自个儿静静。”
确保对方已经牢牢关上了房门,阿丽西雅才懒散地瘫倒在了床上,双眼瞥见放在一边的衣服,不知为何发出了一声冷哼。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决定闭目养神,只留下了断断续续的嘀咕尚在耳中徘徊,“呵,她准备的早餐?难不成……还下了什么毒吧?”
此时此刻,深粉色长发的少女独自端坐在椅上,看着一本老旧的书。桌上的餐具亦然崭新,相同大小的蛋糕依次摆放在各个座位前。蛋糕只是普通的三块,整齐地叠放在餐盘上,涂抹上了一层厚厚的奶油。少女始终不言不语,直到她的红发同伴坐到了对面,用那双微笑着的眸子朝她睨了一眼。
“趁着现在只有两个人,我们说些什么吧?小雪凌。”对方始终顶着那副温柔的笑容,仿佛永远都只拥有着这一个情感似的。
“……”
“粉饰,太多了……蛋糕。”雪凌只是低声回了她一句,红瞳不知不觉朝桌上的食物瞄了一眼,于是又回到手中的书上。晨曦的神情立即僵在脸上,未等她再多说一句,毫不顾忌的脚步声就沿着地板一阵儿奏出,伴随着女孩大大咧咧的叫嚷。
“什么啊,不就是蛋糕吗?还说得神神秘秘的。”阿丽西雅迅速坐到了雪凌身边,她还是没有打算换掉那身衣服,不过乱糟糟的头发已经清爽地扎了起来,那双眼睛直直盯着晨曦好半天,确信对方真的没搞什么滑头后,她便拿起勺子,压根不准备等别人的,在蛋糕上胡乱地挖了一气,塞入嘴中大口大口地咀嚼着。显然对她来说,这种填不饱肚子的东西,完全就是个嚼多少次的问题。
“啊呀啊呀,那么我也开动啦?”晨曦扬起嘴角,仿佛完全忘却了之前的谈话。她于是提起了叉子,将蛋糕切成小块,慢悠悠地将食物渡入口中,双眸若有若无地朝雪凌窥去,看着她还是不打算把手中的书本移开,此时此刻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并没有准备将它放下的意思。
“小雪凌在看什么啊?可以跟我说说吗……?”
“让我瞧瞧。”然而话音直接就被外人打断。在晨曦道出那话瞬间,阿丽西雅突然站起了身,她的口中仍嚼着那把勺子,目光冷不丁地朝书上望了一眼,不知为何又撇过了视线,“嘛,不就是密密麻麻的一堆字吗,我可没心思看这么多东西。”
“剑士小姐你可别插嘴啊……真是的……”
“是雪妖女王,塞拉特的故事。”雪凌终于抬头,用轻描淡写的声音回应了她俩,她忽然将书本关上,直勾勾地盯着身边人,看着那极其古怪的神情从她们脸上转瞬即逝。阿丽西雅不知为何背过了身,直到晨曦开口,才使她的面色趋于缓和。
“塞拉特是冰之女皇,同时也是雪妖族的叛逆,她企图与神界斗争,最终落到了被冰封的下场。”晨曦用极慢的语调低声说着,若有惆怅藏于眸中,被厚厚的刘海尽都虚掩,“也正因为她这种独断的行为,雪妖一族一再没落,沦落到现在的几近灭亡,真是难以言喻呢。”
“我无法否认她为了挽救族群没落向神抗争的事实,但是,像这种苟延残喘的行动,未免也太像飞蛾扑火。”
“那就不去挑战了吗?”阿丽西雅突然开口,用那双绿眸阴森森地瞪着晨曦的眼睛,“不去试图改变的话,世界的齿轮永远都不会运转,天平也将永远向着高处。或者,换句话说,让雏鸟胎死壳中才是你所期望的答案吗? ”
“雏鸟……?你是在说笑吗……阿丽西雅?”晨曦不知为何变化了神色,她死死皱着眉头,在雪凌将书本放下之时,这才回到了原先那副漠不关心的状态。红瞳的魔女这就将帽檐扶下,她半阖着那双眼睛,任随空灵的声音在周遭彻响,“……不是这样的。”
“我看到的,并不是那样的故事。”
——当她开口那时,身边二人却戛然语塞。
“我看到了,是想要包揽一切……却不被理解的罪人。以及,最终压垮她的、名为希望的重担。”
雪凌忽然昂头,若有寂寞流溢于瞳中,是被血液染红的纯白,化为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摇着、荡曳着,最终从高处摔得粉碎。就像是碎成渣滓的明镜,唯有悲哀近在咫尺,却无法被她亲手揽下。
她们一时未有任何回应。
时辰已经将近黄昏,悠扬的飞雪也逐渐染上了天幕的绯色。三人漫步在街区里,看着彩灯挂满屋檐,人们走过的地方、被鞋印汇成在一道长长的小路。一朵朵洁白的雪花随风飘落,轻轻触及在那织棉手套上,形成了冰花状的图形。魔女身着灰白色的大衣,漆黑绒毛将她的下巴完全裹住,身后二人同样穿着裹满绒毛的衣服,提着从当地买来的小吃和日用品,慢悠悠地跟在她身边。
“这样的雪,是不会积起来的。”雪凌抬头凝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不由喃喃自语。可那瞳间仿佛出现了另一幅陌生又熟悉的画面,使得瞳孔骤缩了几倍,脚步不受意愿控制地停下了,那双眸呆滞地盯着空中的雪,就像是回忆到什么般,却被身后人的叫嚷完全打断。
“所以为什么是粉红色?!”阿丽西雅直嚷嚷着,一口就咬掉了大半个烤串,她嫌弃地瞪了一眼袖口上的粉毛,一个劲地否决着身边人的品味,“你不知道吗?!我最讨厌红色……红色系的,都一样。”
“你就将就将就嘛,女剑士小姐!我倒觉得这还挺适合你的~”晨曦伸手朝对方划了个心,她的嘴角始终上扬着,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化似的。“你注意把嘴放高点哦,要是弄脏了我漂亮的衣服,你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吧……? ”这家伙甚至还笑眯眯地吐了吐舌头,脸上的神情不由令人心底发毛。
“我看你等下就不会这么说了,哼,你这个红毛洁癖女!”
“呃……这种称呼就有点……”
“怎么?不服吗?红番薯。”
“啊,呵呵呵……呵呵……你倒是找个好听一点的单词啊!”许被对方搞得有些气恼,晨曦皱着眉头苦笑了几声,压根就不打算回应她般的撇开了视线。余光若有若无地窥着魔女的背影,许是在踟蹰着什么,此时此刻倒是游离不定。
绕过几个巷子,迈过陡峭的阶梯,城镇的风光最终完全呈现在了她们眼里。雪凌能清晰看到大半个城池,飞雪为其覆上了一层纯白色,远处是荒野、山脉,抑或是其他城镇渺小的影子,冬日的阳光过于稀薄了,就连天空都显得分外溟濛。魔女不禁回想起了过去的时候,那时同样下着一场雪,不善言辞的神父将帽子摁在她的头上,虽然难以控制力度,但是从他的行为里……就能感受到无比的温柔。
只有那时候,红瞳的罪人才能发觉——自己已被爱着。
可惜,一切都只是过去的事情罢了。
“想起了什么吗?小雪凌?”身边的少女小声问道,刘海间的红眸直勾勾地朝她望去。嫣红挂坠在脖间荡曳着,颜色宛若忘川,让人不禁记起了那双猩红的瞳眸。
“只是有些怀念。”雪凌摇了摇头,慢慢拿下了头上的黑帽子,她的红瞳完全显露在身边人的视野里,其中许是暗藏着寂寞,“怀念……将它送给我的那个人。”
“喔?那么说,他是雪凌的家人吗?”
“……我不太清楚。”她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凝望着天空。帽子被她紧紧拥入怀里,像在依偎着某个重要的人似的。
记忆中的男人身着漆黑的外袍,镶嵌着猩红宝石的十字架早已锈迹斑斑。她尚还记得那头漂亮的白发,在初遇的时候并未留得太长,神父的声音是清冷的、淡漠的,一如冬日的雪霜覆上帽檐,被她小心翼翼地拈拭了部分,余下的、便在她指尖融化,化为几滴微凉的水,划成一线坠落下去。
“怎么了,雪凌?”他的声音很轻,其中尚还带着难以抹消的冷意,阳光挥洒在男子冰冷的面庞上,银眸悄悄注视着身边的女孩,又像在回想什么般的半阖起来。略长的银白发丝紧贴着他的面庞,几乎就要遮掩瞳孔。直到淡然的声再次道来,其中隐约糅合着关切的意味,“是想起了什么吗?”
“……只是觉得,迷惘。”小小的女孩背对着他,一袭白裙使她更像是个已死的魂魄。她忽而昂头,用那双红瞳直勾勾地盯着神父的眼睛,未有帽檐将其遮掩,瞳孔是罪恶的猩红色,让人不禁想起了被血玷污的白蔷薇,“既然知道那双眼睛拥有着罪过,为什么……一开始还要生下我呢?”
“既然父亲和母亲是爱着我的,又为什么要让有罪的我降临人间?我不明白,神父先生。”
“每个人从出生起都有着罪过,孩子。”神父小心翼翼地说着,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双银眸忽然半阖起来,虚掩在白发之间,显得温柔且是万分圣洁,“……你不必为此感到悲伤。你只需记得,我会在你的身边。”
“我不理解‘悲伤’的意思。”雪凌摇了摇头,凝望着白雪从空中摇曳坠下,晃晃悠悠地藏进发梢,终在她的指尖徘徊了一瞬,飞雪纯白映入那双瞳中、一时间仿佛袭染上了猩红的颜色,“我只知道。我的罪,和他们的罪……是不一样的。”
“但是。在我眼里,你也拥有着广阔的未来。”
“难道……不是吗?”
神父的声音在耳畔响彻,继而帽子被毫不控制力度地摁压在她头上,为那双猩红的瞳孔覆上了一层阴霾。雪凌呆滞地捏着帽檐,望着那不苟言笑的神父微扬了嘴角,温柔的银眸里暗含倦怠,在半眯之时、面容间的神情尽被微笑虚掩——僵硬的,就像是戴上了一副假面。
“未来……”
“神父先生也在寻找未来吗?”
对方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轻扶了下雪凌的帽子,不知过了多久才点了点头。雪凌无法看清他此刻的神色,她始终将手紧捏在帽檐上,感受着灰霾为她带来的仅有的安宁,白雪纷纷扬扬地往下落着,转瞬吞没了她的视线,将罪的猩红掩匿在了羊毛般的纯白里,是并未永远松弛的银线与匠人手中尚可修复的金碗。对魔女来说那是“希望”的代名词,直到男人的声音回荡开来,如同涟漪从海面溃散。
“好好戴着吧,它会代替我保护好雪凌的——”
记忆中的声音转瞬消失在脑海里,使她再也抓不得分毫。逝者在生者心底首先消失的是声音,其次则是相貌,最后连存在都和躯壳同样化归沙土,雪凌一时僵滞在那儿,白雪的下坠使她意识到自己身处现实。也就在那一瞬间,雪球不知从何处突然袭来,差点儿就要打在身边人的毛领上,晨曦敏锐地躲过了攻击,雪团在那袭红发上稍稍掠过,竟使她整个神情都变得古怪,勾起的嘴角抽搐起来,不知为何显得诡异非常。
“啊,真可惜。”
“给我等着吧死红毛!我这就让你尝尝雪糕盛宴。”阿丽西雅漫不经心地抛着手中的雪球,压根就没有打算辩解的样子,勾起的嘴角将她的犬齿露出,甚至连整副表情都显得猖狂而放肆。这使得晨曦沉下面容,颤抖的牙齿咯吱作响着,手指不知不觉握起拳头,继而那双猩红的瞳孔从刘海之中显露出来——表现得就像是个以灵魂为食的恶鬼,所幸她的长发并未有着浓墨般的漆黑。
“西——雅——”
她迅速褪下手套,将袖头硬生生地掰到了小臂上,于是立即抓起一把雪块,猛然朝对方投掷了过去。
“不要太过分啦……!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呵,是吗?”阿丽西雅显然躲过了攻击,她戏谑地勾了勾嘴角,连喘气都不喘一下的,和抛棒球似的将雪团抡出去——在雪球击中晨曦额头的瞬间,一阵叫闹突然爆发,在魔女耳畔掀起了恼人的喧哗。
“嘛,正中靶心。”最后的最后,只见那一切的罪魁祸首迅速拍打掉手心的残雪,神态自若地吐了吐舌头。“请容许我对你娇贵的额头说声对不起,极乐鸟小姐。”
“放心吧西雅,我的额头是不会接受你的道歉的。”
雪凌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们,将那双猩红的眼睛半阖起来。她望着这两人打闹的背影,不知为何轻哼了一声,双手小心翼翼地揽起了一团白雪,按压成了一团较大的球形,然后……
毫不留情地投掷了出去。
雪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形,直截了当地击碎在了阿丽西雅的胸口上,或许是个人心态所致,对方居然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中,一双绿眸惊愕地瞪着天空发愣,不知过了多久才回过神来。
——她错愕地拭去胸口的残雪,半饷之后,才恍惚哼出一声。
“呃……欸……!????”
无懈可击的防线似乎被攻破了。
这还真是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