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
12月24日,圣诞前夜的早晨。
随风飘扬的白雪给万物添上了层淡淡而朦胧的纯白色,深深浅浅的脚印陷在那厚厚的雪地里,不久便被就被又一层雪霜覆盖,最终不再留有外人涉足的痕迹。
那如寒冰般冷漠的天穹,此时正公正地审判着人间的一切,欢笑与悲伤隐没在角落的昏暗中。云层也已消却失尽,留下的正是那神灵所创造的景象,在天空正中央所映下的神的符文,与漆黑交缠的银白色就如神的眼睛,或许便是那神灵的刻意而为,以宣告神之威严甚及是创始神诞生日的昭告,将福音赐予人类。
双手忽而接住了空中那一小片雪花,异常精致的纹路由结晶构成,看似相像却又分明是不尽相同的产物。她的瞳中似乎带有了些疑惑,许是在寻思着创始之神创造它的意图。可刹那之间,晶莹的冰花却已化为雪水,顺着手指滑下的,是它们再次凝结而成的一处纯净——只是水珠而已。
薄唇微启时,她似乎感受到了冰冷的寒意,睫毛略微颤动了一下,在眼底投下了它昏暗的阴霾。血红的瞳孔之中,仍不带一生丝机,就像是魔界的接应之花,其间藏着无穷无尽的迷惘失离。她披散肩头的深粉色长发这时候也染上了浅淡的白色,融化的雪水从发梢悄然滴落,带着些潮腻腻的感觉。红眸像是在回想着什么,淡淡的话语从何起时,便在嘴边言道出来,“雪……卡利纳斯。”
“ 卡利纳斯?雪凌,为何你会知道......”一侧的少女突然发话,她留有一头火红的直长发,那双眼眸中的鲜红仿佛能滴出血似的,此时此刻,她似乎对面前女孩的话语感到不可思议,但是随而便故作冷静地撩起她的长发,没有再表明什么自己的看法。只听闻雪凌那句压得极低的话来,被他人的话音所掩,甚至无法听清:“在那时候,神父先生告诉我的。”
“卡利纳斯,我们神族对你们人类所说的,名叫雪的事物的统称。”银发是如星河般的缥缈朦胧,引出的细长麻花绕在额前,克洛蒂的话语中仿佛无时无刻都携带着神族的威严,傲视一切的孤高以及自带的嘲弄语气,使她倒仿佛真的拥有随意碾压人世一切的能力。
“神族的语言?还真是奇特呢。” 阿丽西雅发出一声锐利的冷笑,暗绿的眼眸冷冰冰地注视着那两个所谓的盟友,然后便冷哼了一小声,话语中带着的是魔族对神族天生而来的厌恶之情,以及那被嫌恶深深掩埋于内的,倒不如说是类似于疑虑的情感。
“是的。雪这种东西是为了纪念创世神的诞辰而创造出来。这就是它们的根本意义。”平淡中带着的是无谓的情感,洛斯特的银瞳中黯淡无光,轻盈的碎发被风所拂起,格外显眼的一撮发丝向一方撇去,直至压倒在了头上。那洁白的夹克慵懒地套在身上,没有完全拉到底的拉链,露出里面有着棱形花纹的棕色线衫。他说着,竟用鞋子玩弄了下脚边的雪来,真像是个小孩子。
就在这话语声中,脚步却骤然而止了,穿着厚厚棉靴的双脚深陷入雪层中,雪凌的红瞳平静地望着那无边苍蓝的天穹,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仿佛已把自己与外面的这一切都隔绝开来。她久久才道出一句话,怅惘的神情在面庞上转瞬即逝了,“我们,等等再走。今日是平安夜。”
“哦,说的也是,人类的节日也不妨一过,就当是这漫漫旅行中的一点闲趣吧。”阿丽西雅不禁感叹一声,嘴角隐现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眼眸中那抹深如黑夜的昏黑逐渐放大了几分。她毫无所谓地摊摊手,左顾右盼地扫视这个城镇好几个来回,然后便高声嚷嚷道,“喂,晨曦,雪凌,我们去这个城镇逛逛吧,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
“哦呵呵,看上去还挺有趣的嘛。”克洛蒂甩了甩她的长袖子,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澄澈而深邃,长发在她身后散乱地披着,然后被高扎起个利落的单马尾来。她一把扯过洛斯特的袖子,拉着他朝城里边走去,仿佛早就熟悉了这城中一切的街道,或许无论是询问她最近的酒馆也好、孤儿院之类的也罢,她也能回应得清清楚楚,毫不拖沓。
“但是,我想……一个人。”不带任何感情,空灵而略显沙哑的话语从嘴中道出,雪凌看似慌忙地抬起双手,将法帽狠狠拉下,那双红瞳随之隐没在法帽的掩盖间。她于是踉踉跄跄地朝远方跑去,深粉色长发掩住她大半个背面,将所有的心绪尽都藏入她的灵魂里,苍白的脸庞如人偶一般,冰冷亦如白雪。她从来不说出自己的感情。或许只因无法理解感情为何物。
银瞳默默观望着渐行渐远的女孩,名为洛斯特的少年发出一声异样的叹息,他没有再提及什么,只是机械似地转身,不知为何又向后望了一眼,于是以极其平淡的语气向克洛蒂说道,“……我们走吧。”可对方只是盯着他看,然后也叹了口起来,说着,“你倒也真是桩木头。”
“雪凌她,没事吧......”晨曦说着,那手臂却被身边人狠狠地抓住,硬是被拉着向远方的街道走去。她红发中的眼瞳继而显现,然后略带愠怒地哼了一声,刚想要放弃理智,回迎一些暗藏阴芒的话来。耳中听到,却是身边女孩不耐烦的嘀咕声,“呵,雪凌不在,我就勉为其难让你陪我去吧。虽然我并不想。”
晨曦戛然语塞。
魔女来到了更远的地方。她漫无目的地穿过好几个街道,穿过那让她心神不宁的黑压压的人群,遇见形形色色却亦是千篇一律的人……这里的人、事、物确实与外界无异。最后,她终于再获了宁静,那是永久的,足以安抚她频繁跳荡的心神。
雪凌看到了极其渺远的雪原,隔着一层木头栅栏,她足能望见遥远遥远处青色的山峦,积雪在山上染了层淡淡的纯白,此时此刻仿佛笼上了层稀薄的雾。阳光从山与山之间渲肆跳染,落入她的瞳中,似乎隔绝了所有、乃至一切的喧嚷纷繁。她静静感受着那心脏的跳动声,心想自己还未曾死去。
耳边响起雪的散落声,腹部顿时感受到了冰雪的寒冷,藏在此处微微发凉。她平静地低头看着外衣上清晰的雪痕,那雪球忽的从大衣上滑落了,随而没入雪地之中,在雪层上印下深浅不一的凹陷来,她淡淡轻呼一口气,洁白的水雾随之从嘴中哈出,红瞳里顿时望见几个嬉闹的孩子,手持雪团正欢快地打着雪仗。
只是孩子而已。雪凌转头注视到那雪地中的长椅,极薄的雪霜覆在上面,带着一丝微寒。她拭去上面的积雪,便在长椅的一边坐下,原本苍白的脸庞更不见血色,昏暗的眼眸隐入长发之中。直到一位男性的嗓音将她唤醒,只是那话语实在过分轻佻,竟显得那人不像是个真正的绅士。虽然他的行装打扮,确实很符合传统上的绅士风度。
“哟,也一个人吗?小黑猫。”来者的声音是严肃的,方才调笑般的话语似乎不大适宜,修长的身材及十分规中规矩的银白色西装,使人感觉他竟像是个由雪化成的非人生物,这所谓的形貌,都只是他为掩饰自己身份的假象。
雪凌愣了一愣神,不由自主地轻抬起头来,男子的相貌立即完整地呈现在她的眼前。相比其他人较为中性的脸庞,洁白的短发干净利落地扎成一小撮辫子,在右眼一侧留了缕漆黑挑染,那只眼睛并被那单片眼镜所遮去——镜片外框镶着一层金质配饰,由一颗颗串起的珠子弯曲地延至耳旁。可镜片其中的那只眼睛却是昏暗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其中转动,就像是,齿轮。
“嗯,是的。这位先生。”雪凌轻声回应对方的话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透过镜片再次观察男子的右眼,可此刻却只看见了普普通通的银色眼眸,好像从没有过一点异样——那只是在这千篇一律的街道上,所遇到的一个平平凡凡的普通绅士罢了。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请容许我坐在你的旁边。”说罢,男子故作优雅地在长椅的另一边坐下,手中的黑色公文包被重重甩到雪地上,深陷入其中去。他打了一声哈欠,眼睛下方像是一连工作了几个小时般而产生了厚重的黑眼圈,然后这人竟弯腰打开公文包来,其中却匪夷所思地塞下了一个玻璃茶壶以及一只马克杯。他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周边人异样的眼神,只是悠闲地拿起茶壶将其中还冒着热气的深棕色液体倒入杯中,看上去津津有味地抿了一口,醇厚的口感顿时刺激着味蕾,竟使他完全沉醉其中。
“嗯呐,小黑猫,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找个人,你是否听说过这个名字,克克……克罗尔蒂斯。”声音里仍然涵盖着顽冥不化的严肃,即使在说道那个名字时他明显卡壳了一下,像在那瞬间把什么东西忘掉了什么似的。他随而将公文包收拾好,于是便懒散架势地将一手摊在长椅的椅背上,扭着脖子望向身边的女孩,嘴里再度发出问询,“另外,你就坐在这里,不做些什么吗?”
“抱歉,我虽然听说过这个名字,但并没有见过他的人。眼镜先生。”雪凌只是平淡地回应着男子的话语,那干涩而沙哑的嗓音中,不带有任何感情。她伸出手用力拉下帽檐,双眼顿时被黑暗所笼盖,深深沉入帽檐的荫蔽之下,那因太过寒冷而变得干裂的唇,再次吐露出淡淡的回应声,“另一个问题的答案,虚度光阴。”
“虚度光阴?感觉是挺正确的答复啊。”男子的嘴角顺势轻扬起来,银瞳中似乎携有了浓浓的兴趣——噢不,这也许只是被说服时的赞同?至于他的可接受度能到何等地步,就只能看他自己了。
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个尸体,举起衣服上垂挂下来的复古怀表,单单低喃一小声“时间到了”,便端正而庄重地站起来,以极其缓慢的动作提起雪地上的公文包。然后,只见他竟挥了挥手,对着眼前一棵雪松询问道,“请问……这位松树先生?城镇的中心广场……那个什么托尼古拉斯维……往哪边走?”
......没有任何回应。
“只需往北边走,便可到达城镇的中心。尼古拉斯托夫广场。”简单利落的回应着,雪凌冷漠地望着眼前的男子,似乎并没有对他奇怪的举止而感到不解,又或者只是懒得理会那位眼镜先生。她苍白的脸庞依然是如此的淡漠,没有一丝感情,厚重的大衣上白色的雪花业已消退,留下了的是几滴透亮的水珠,渗入大衣中去,带来些许湿潮。
“谢了。小松树。”他十分严肃地向那雪松道了一谢,伸手打出一个OK的手势,尚还拍拍松树的枝干,打落掉上面的白雪来。然后那人便看似不紧不慢地向所说方向相反的处走去,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错了方向。
雪凌站起身,红眸望着男子离去的方位,略带疑惑的摇了摇头。耳中似乎听到了什么喧嚣声,转头看到的,正是个男孩被流浪汉所围堵的景象。
“不!不要......放开我的包裹,这是要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带的礼物......快,快放开......”那是稚嫩而慌乱的辩驳声,灰色短发男孩瑟瑟缩缩地后退几步,黑色的眼眸中敛着慌忙及是忐忑的不安,他细嫩的小手紧紧抓住手里鼓胀的麻袋,丝毫不让身边的那个男人挪动它,并把麻袋努力往身上靠去。矮小的身子颤颤地愣在那儿,肥嫩的脸庞透露出淡淡的红色。
“小鬼,管他什么孤儿院,把包裹和钱都给我交出来!”那流浪汉恶狠狠地威胁着这个看上去没有一丝反抗能力的小孩,强壮的手臂戏耍般的抢夺过男孩手中的包裹,一副狠毒的嘴脸让对方感到由衷的惧怕,并使那孩子怯生生地缩紧了身子,想去夺回包裹却又被无情嘲弄。
“把包裹还我,快还我!”男孩艰难地跳起,双手使劲想要抓到包裹,刚掠到时却又扑了个空,他黑色的眼眸中充斥着不知是难过还是什么的情感,泪光在眼珠中打着转儿,眼看着就要掉落下来,那嘴里不断喃喃着话,“无论是谁,只要能帮我,能帮我......就行。”
话音刚落,他细嫩的小手便死命抓住男人的手臂,嘴二话不说就直咬下去,眼中的泪水一骨碌便滚落下来,在脸庞上划过两行透明的痕迹。
“你这小鬼,看我不打死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男人嫌恶地看着那咬着他胳膊的男孩,另一只手握正准备一拳打下,却不知身后漂浮而起的黑色锁链,如蛇一般环绕在四周,又忽而灵活地向男人的手涌动,并且紧紧缠绕着他的手臂。随之而来一声惨叫,男人惊恐地看着周围旋涌而起的锁链,惊异的神情充斥着他的面部,他愕然扔下包裹,如过街的老鼠般慌乱地向远方逃去。
“你的请求,我收到了。”不带一丝感情,女孩独自站在雪地中,深粉色的长发突然散乱开来,红瞳埋没在帽檐下。她看似羸弱的身躯缓慢地迈起小步,厚重的皮靴深深没入雪层之中。
“谢,谢谢,你救了我。”腼腆而稚嫩的童音,男孩伸手擦干脸上的泪迹,弯腰提起地上遗落的包裹,面庞上顿时出现了一抹灿烂的笑容,那还未张齐的白牙,如杂草般的灰色短发,藏在下面的是双漂亮的灰眸,“我是艾梵,请问大姐姐的名字是?”
“雪凌。”淡漠而孤寂的语气,眼前的女孩并不多言,她只是侧望着远方,看着山峦与山峦间,那抹明亮已经淡寂。
“嗯,雪凌姐!”稚嫩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艾梵糯糯地拉了拉雪凌冰冷而苍白的手,然后好似有些颤抖地直愣了下。他捉急地吞下一口唾沫,嘀咕了一声“好冷”,可他顿时又镇定了神色,坚定地点点头,便断断续续地、似乎又在想些什么地说道,“雪......雪凌姐,我能不能......把你介绍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孩子们......一定会很高兴,看到雪凌姐的!”
“是吗?高兴......”话语中带着不明的惊异,红瞳意外显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雪凌微微屈膝,那大衣被撑开一个小缝,她另一只脚向后撤去半步,几乎是单膝下跪的姿势。那无神的红瞳与黑眸相对视,她轻点头表示默许,此时此刻,嘴中发出的话语又再次归于平静了,“请带着我前往。”
“好的。”艾梵兴奋地回应道,柔嫩的小手用力拉拽着雪凌的手,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手的力度,他快活地拉着雪凌绕过好几个街道,最终伸手指向眼前那高大而古朴的拜占庭式建筑,真挚而喜悦地笑了笑,“这里就是梵蒂冈孤儿院了,我一定会把雪凌姐介绍给大家的!”
耳旁的一切声音都仿佛已经虚化,红瞳细细观察着眼前的建筑。洁白的建筑与雪地朝相映衬,“洋葱”形穹顶的构造与其他地方所见的角锥形毫无相像,这或许便是当地所特有的建筑风格吧。她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温馨感,虚掩着的大门里,仿佛有孩子伸出脑袋,悄悄观望的迹象。
片刻的停顿,时间的齿轮又再次趋于转动。雪凌跟随艾梵推开半掩的大门,两人一直走进了里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用洁白碎花桌布精心布置的长餐桌,及是排列整齐的桌椅。拥有着一头金发的女孩默默在角落看着一本老旧的书,同时棕发的男孩和另一黑发的男孩此时此刻竟簇拥上来,在艾梵的耳边吵吵嚷嚷的,他们忽的就表现出十分欢喜的神情,并一起又蹦又跳地凑到两人的跟前,嘟囔着嘴说道,“艾梵!欢迎你回来,旁边的姐姐是......”
“这是雪凌姐,是帮助了艾梵的人。”艾梵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黑眸中充满的是感激与浓浓的喜悦,他轻拉了下雪凌的衣角,手中的包裹在同时也重重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雪凌姐,我向你介绍一下,黑发的是莫尔,棕发的是亚撒,还有在角落的是库莉斯汀,除此之外,还有......”
“玛希。”成熟女声回响在耳廓,略显高挑的温柔女性走到艾梵身边,弯腰提起地上的包裹,便赞许地点了点头,她微笑着摸了摸艾梵杂乱的灰色短发,蓝瞳向雪凌望去,发出委婉的笑来,“感谢您,帮助了我们的艾梵。愿主保佑您。”
“……主会保佑我?”雪凌呢喃,红眸顺而隐没于法帽的阴影之下,她似乎将要说什么话语,却又咽了下去,双手不自觉地握在胸前,像是在祷告一样。这时候,玛希欣然一笑,金棕色的卷发,险些遮住那如海一般碧蓝而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眸,那话语声几乎是要使人沦陷入她的温柔乡里。“孩子们,该到吃中饭的时间了,雪凌也一起来吧。”她说着,提起裙角向另一所房间直走进去,就像是一个圣洁而美丽的白鸽。
随之而来的是孩子们热烈的欢呼声,雪凌站在一旁望着三个精神活跃的男孩,她或许对此感到疑惑,然后微微应了一小声,紧拽大衣的手自然地放松了几分,随而转头向角落的女孩瞥去。她仍然坐在阴暗的某处,手中的书却已放下了。
这次孤儿院的午餐,是面食。
金黄的面条盛在盘中,细碎的肉末点缀其旁,浇上红色的番茄酱汁,银质的餐具规整地放置在餐盘旁,淡淡微光从银具上流溢而出。几乎在同一时间,孤儿院的孩子无一不双手交握作祈祷状,微闭的眼睛,嘴边正喃喃地说着什么话语。
唯有雪凌坐在一边,头低低垂下,瘦弱的双手在桌下握着,似乎想要吐露出什么语来,却还是紧闭着,不发出任何声响。角落的金发女孩,库莉斯汀微睁开她灰色的眼眸,用青涩的嗓声低声问询道,“雪凌姐姐……你这是?”
“请告诉我,祷告的神祇。”平静的话语中没有一丝波澜,雪凌轻扶起她的法帽,几缕发丝随之垂下,继而将红眸的一角遮掩住了。她或许是在思考着何事,盯着胸口的那镶着深红宝石的十字架来,或许是不想因此失去对那位神灵大人的信仰吧。直到她听到了一声叫喊,却让她突然放松了心神,那双眼睛望向侧方的位置,一时竟忘记拉下她的帽檐。
“是命运之神,克罗尔蒂斯!”莫尔显得很兴奋地睁开眼睛,他紧握住拳伸了一个舒适的懒腰,那漆黑的碎发流转出别样的光泽,看上去倒格外健康的样子。那双蓝眸很有活力地向四处观望,看到艾梵偷拿出了纸和笔,他便扑通一声站起,伸出手臂艰难地将纸笔抢过,嬉笑一声,如同龄孩子那样喊叫道,“嘘——他的相貌我在书中看到过!就让我莫尔给雪凌姐你画一下吧。”
莫尔一把扯过那老旧而干黄的纸张,而上已画了很多的涂鸦,他手持画笔向纸上重重地画去,即使这支画笔已经用了很久了,墨水也快要用尽。笨拙而简单的涂鸦,只是随便画了画具体的轮廓,并再拿起笔涂上了些许银色,但从中也应该能观察出来,所说的克罗尔蒂斯,似乎是一个拥有着银色头发的人。好像是男子吧。然后,他兴奋地举起那张画来,寻思着能看到雪凌赞许的眼神就好——虽然当他转过头时,却正迎着那双无神的红眸。
“传说中,克罗尔蒂斯是掌管命运的神氏,但是,在亲自手刃了他背叛神界的弟弟,主神之一,混沌之神奈塔亚洛斯后,他便销声匿迹了。”库莉斯汀只是在一旁解释道,她怯生生地朝雪凌那处看去,那双手不自觉地翻开之前的那本书,像是肯定了什么,便重重点了点头。莫尔只是望着雪凌的脸,竟像是出神了似的,他愣在那儿,直到被艾梵扯住了领子,对方在他耳边用极大的嗓门吼着,让他以为他的耳膜快被震破,“就是红色的眼睛嘛!有什么好看的,吃饭吃饭!”
“喂喂!艾梵说的是……别说什么神祇了,赶紧吃吧。”亚撒一个劲嘟囔着,手中紧握银叉挑起面条就直塞进嘴里,并回味般狼吞虎咽地嚼着,脸庞的一边被食物所鼓胀,同时把面条直咽下去,发出干涩的吞咽声音。
“克罗尔蒂斯......是神父先生崇敬的神灵……”雪凌低声言着,让那苦涩的话音无法被任何人所听闻,她的瞳孔似乎扩大几分,红眸中带着些惊异,却又转瞬趋于平静。伸手紧握住胸口的十字架,像是在对待着什么珍贵的宝物般,那十字的边缘早就碎裂,那抹鲜红正似魔女的瞳眸,不免藏了些寂寞。
在城镇中心的喷泉旁。银发少女坐在大理石砌成的水池边缘上,那双眼眸专注地看着那水流喷涌所汇成的水帘帷幕,竟像是在遥望着漫天繁星。她甩甩手来,此时却显得不耐烦地皱了皱眉,轻声叹了一口气,便站起身双手叉腰,银眸向身边同样银发的少年望去,“难不成,那老家伙又犯病了?”
“是的,比预计时间迟了至少一个小时。”身边的少年随声应道,银色的碎发在风中摇曳,几缕发丝同时抖动着,那双眼眸中依旧是淡然平和的神情,冰冷如同机械的话语再次从嘴中发出,“这时候,也快到了吧。”
远方突然出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身穿银白色西服的高挑男子,白色的短发清爽地梳成小辫,用金属饰品从耳旁悬挂在右眼上的单片眼镜,此时此刻正反射出诡异的光芒。他轻哼一小声,严肃的语气纵然会使人打个哆嗦,只是那家伙似乎也太过健忘,或许已把自己被托付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了,“克罗尔蒂斯,神王要我跟你谈谈,关于这次圣诞节宴会的……游乐项目?反正就是……是什么来着?”
“时间神克斐·弗朗西斯。神王就让你来说这些事情啊?哈?他肯定是在玩你的吧。”克洛蒂散漫地言道着,用那调笑的语气。这时的她发出同往常一样空灵而连贯的笑声,那银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着,从中引出并且缠绕在头上的麻花辫略显歪斜。
那位被称为克斐的绅士似乎并没听到她的话语,他慢慢地掏出西装口袋里那张纸条,一字一句地念叨出来,“神王还想问的是,介于你们最近的奇怪行为,他想了解一些细节上的问题。你们这是……找到那位大人了吗?”
突然只留下了一片沉寂。
“……并没有啊,那位大人或许,根本都没存在于这个世上吧。”
她妄自轻笑,银灰色眸子望向遥远的西方,身边的少年若有若无地侧望着她,或许正在怀疑着她的语句。
那时间神歪了歪脖子,迅速便接受了这个言语,然后就很快离开了此处。即使他可能会迷失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