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发,海神之城
繁杂的深色帘幔,此时一如既往地垂落在地面上,掩尽了那一抹仅剩的残阳。深深褶皱印刻其间,无形中衬托出几分死一般的宁静。似乎没有任何光芒能穿透这层阻隔,那室内只是一派死气沉沉的昏暗而已,仿佛是房间的主人并不愿将自身过分暴露在光明下的刻意而为,唯有那还冒着几丝热气的咖啡还留存着浅淡的温度,隐隐暗示着平静如这苍茫大海般的心神。或许是无欲无求吧。
瘦弱的女孩在两人身边悄然掠过。一身衣物似乎是因过于破损而换做了与平常款式相像的浅灰色长裙,修长的裙摆将那腿部所完全遮掩于其内。宽大的袖口自然垂下,使那双苍白的手臂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细瘦的腰际为一条丝带紧束,勾勒出娇小的身形。经历了那场大战的她或许是过于的平静了,无言无语、只是默默隐藏到了黑暗中去。
在两人眼神的注视下,雪凌打开浴室的房门,继而紧闭门扉。耳畔听闻那声低微的回响,红瞳空洞地注视着浴室中的情景,可却如于此时回想到了什么般,漠然垂下头来,双眼望着手背上悄然现出的那银白色法阵,却有些呆滞地凝视一刻。她瘫软地靠在浴室瓷砖的墙角上,有些仓促而笨拙地褪去身上的衣物,那身衣裙无力地耷拉垂下,匍匐在脚旁隐现出深刻的褶皱。
那足轻巧地迈过衣物,红瞳于偶然之中瞥视到面前镜内她伤痕累累的身姿,这才察觉到之前的那场猛烈的战斗已消耗了自己过度的体力,那皮肤中如刻印般挟带着细小的伤痕,擦破皮而流下丝丝血迹的部位现已青紫,脸庞失去血色,不真实得近乎透明。同时一条浅淡的伤口悄然现于左脸颊上,或因血液的作用已经凝固,那双被诅咒的血色瞳孔,此时此刻依旧黯然无神。
雪凌不再看那镜中之景,她随而轻迈脚步站在那洁净的瓷砖地面上,伸出手拿下那墙上悬挂的喷头。至于保持水温这回事,或许在这沿海地区,也算是魔法工业的一项有力的成果。她有些不太习惯地将龙头打开一小段距离,洁净的水花立即从喷头中舒缓地流淌下来,她似乎因此而稍稍迟钝了一下,当触碰到那水适当的温度时,随而明白了什么般,拿起喷头使水流溅落于身上淌下。伴着轻微的舒适及皮肤感受那潺潺流动水流的柔感,那深粉色的长发在温热流水的作用下挟带着水珠紧贴于微坨的背部。
待水流将长发浸湿的时刻,那透彻的水珠竟悄然分叉开,毫无阻遏地顺着鼻梁于两旁划过轻柔之抚,眼帘似乎因几滴溅落的水渍而感受到微微苦涩,略有些修长的睫毛上悄然挟带水珠,她那伤口之处似为水流的拂过而感受到几丝痛楚,却不任何情感展露在面容上。
客厅,依旧是那么昏暗的景象。红色长直发的少女正专心为那身边梳着高马尾辫的女孩绑着绷带,而身边人却有些拘谨地、一再拒绝了她的亲热动作,与此同时并拼命地挣扎着,甚至还猛抓住晨曦的手臂。最终,或许是为了使伤口不再裂开,她只得老老实实地坐在那盯着对方绑绷带的细心举动,暗绿眼眸中竟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微妙神情,仿佛二者的感情已在不知觉的情况下增进了几分。
“死红毛,别用你那假惺惺的双手碰我,你这个......”似乎是想努力憋出什么训斥般的言论,可那声线却越而缩小,直至不再发出任何话音。
那暗绿的眼眸虽显低落,但其中乍然流露出一丝感慨,或及是因对方的归来而流露出浓浓的兴奋。阿丽西雅瘦小的身躯上已是缠绕满了洁白的绷带,那上半身几乎完全袒露在对方的眼下,似乎是那身板过于平坦,裹绷带的工作倒显得十分顺利。可随后,阿丽西雅却垂下头来兀自一叹气,她像是在思考般的死死盯着地板的罅隙,同时向身边的少女询问道,“你说,在我昏迷的时候雪凌她......怎么了?!”
“……其实……我也不怎么明白,也许她为了救我们,就像是什么东西钻出束缚一样,是说不出的感觉。”晨曦缄默了一小刻,但随后她就如一个叙述者般,默默点明了自己对此的看法。同时那正绑着绷带的手有些迟疑地垂下,眼中仿佛挟带着恐惧,可在猛然一摇头后,晨曦却再次言道,将杂念尽都排除,“怎么说呢,很压抑的样子?毕竟雪凌她……也耗尽了全力呢。我……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去帮助我们中任何一个人脱离险境,就像你们那样的,奋力,永不顾身。”
“那么,我们就话说在前头,如果是在我——呃怎么可能?或者是雪凌与你再次被那样子胁迫时,剩下的几人也一定要…..为了她,战斗至死!”豪迈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分激动,阿丽西雅将那句话一并道出,与此同时似乎因那宣誓太过剧烈而撕扯到了伤口,她因痛楚而捂着腹部垂下头去,努力睁开的双眸瞥视到对方关心的神色,那嘴角竟现出了一抹笑容。随而的话语低声言着,或许是补充着什么般,只是悄悄的低徊在她的耳畔,“怎么说呢……我并不希望有任何的牺牲。”
待那房门打开之时,二人恰巧能看到那暗红的眼眸,一身灰裙的魔女在那处伫立了身形。她微微点头许在示意着什么,只是言出几个简短的字节,于是便恢复了缄默的常态,“五日已经过去,到该离开的时候了。”
“啊?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啊,还真是......”阿丽西雅尴尬地挠了挠头发,她用力站起身来,那伤口似乎因此次行动而产生微微的痛感。
不顾旁人担忧的眼神忍痛穿上衣物,她便要以一己之力背起那把放置于角落的巨剑,可却受到了晨曦的阻止。最终的最终,阿丽西雅只得任由对方将那肩带伴着巨剑绑在自己的身上,耳边听闻到那吁吁的气喘,使阿丽西雅无奈地摆摆手,同时低声似乎是戏谑般地说道,“我就说你没有力气嘛,还不承认。”而晨曦却颇显难堪地回敬了个假笑,在使那人不知不觉中,拉起她的手跟随雪凌向门外走去,只留下阿丽西雅挣扎似的叫喊声音。
废弃的小岛上。三人并肩向海岸处走去,那双红眸久久凝望着泛起波澜的大海,似乎心灵与它产生了微小的共鸣感而颤动,其中竟流露出几分生机在内。
雪凌苍白而纤细的手指从衣物中显现,浅淡的黑雾突兀地在指尖游行,那记忆之中的海螺又重新现于掌中,她逐渐拿起海螺向其中微弱地吹着气,当气息正好时,悠远流长的螺音在众人的耳畔中久久回荡,使心灵沉醉无可自拔。悄然之中,那高大的三桅帆船从若即若离的浓雾里显现而出,高高站在甲板之上的蓝发少女正向着三人招手,她的嘴中依稀喊出字节,好似是,“上船来吧,各位客人们,塞壬殿下在等待着各位的前来拜访。”
“她所说的塞壬殿下是?”晨曦有些不明所以地低声喃喃着,胳膊肘却在此时被身边人的力量所拉扯,被迫向着那甲板前近。同时,她依稀听闻阿丽西雅对她的耳语声,“是海妖,将带我们去海神之城。”听闻此话,晨曦半懂非懂地点点头,随着众人的脚步走上了那三桅帆船的甲板。
“各位几日不见,看样子许是已找到同伴了。”那男声中带着些许妩媚的诱惑之意,黑发的少年站在那蓝发少女的身边,或许就是这三桅帆船的主人。深蓝色眼眸如那浩瀚的海洋,他微微颔首静静注视着三人的身影,便再次以那天生具有的魅音徐徐道来,“您是晨曦小姐吧,我是这里的主人塞壬,身边的是我的侍卫海莱。请各位静下心来,我们这就前去海神之城。”
待那话音毕落之时,那三桅帆船竟骤然沉入海底,周围回响起沉闷的轰鸣声,而海妖塞壬却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静静观望四面的情形。无尽的水流冲刷着船面发出“唰唰“轻响,当船的周身都为水所颠覆时,四周竟呈现出不断流淌的浩瀚水墙,那股水压悄然之中形成瓣膜状,刚好使三桅帆船完全覆盖于其内。雪凌淡然地注视着此此之景,却仿佛丝毫没有为此所震的样子,深粉色的长发为那股突兀的压力吹拂而起,她兀自压下头上的宽大法帽,唇瓣微抿呈现出血色。
“这就是海中的景象吗?还真是不赖啊。”阿丽西雅赞叹似的喃喃自语道,暗绿的眼眸望向那奇异景象,从中却悄然现出神往之意。她的双眼里依稀映照着那绝美的海之圣景,于不自觉之中闪着异样的光芒。身边的晨曦或许也因此而产生了惊异的神色,她随而缓缓迈步向甲板那边行走,似乎想要更加仔细地去观察着这一景象,同时有些期待般地微微一笑,那股激动刺激着心神,使人心不由活跃起来。
于此而视,四面都是浩瀚而阴沉的深海,回旋涌动的水波中,几条银白色的游鱼敏捷地游荡在那海洋的怀抱内,曙光从海面向下透射出绝美的暗影,独显波光粼粼之态。混沌的深沉悄然隐现于下方,却不免带着几分阴沉可怖。随着那三桅帆船的逐渐沉落,众人的眼前竟现出了一个被淡淡光芒笼罩在内的广阔城市,那船缓缓地伫停于城镇的角落,红眸之中隐约映出由洁白软石而组成的悬浮于海面上的道路,远远似乎没有尽头。身边魅惑的男音又骤然响起,“去吧,顺着这个道路,走向海神之城。”
轻盈的迈出脚步,雪凌只身便走下了那三桅帆船的甲板,依稀可见身后两人拉拉拽拽的叫嚷声音,黑色的短靴触碰软石而发出咕噜的声响,同时身穿的那身浅灰色长裙兀自摇摆着,将那小腿隐隐约约显现出来。深粉色的长发似乎因大海固有的引力而微微悬浮,暗红色的瞳孔静悄悄地望着跟前为她们引路的少年及是侍从,便缓缓跟随着他们走尽那小道。
与此同时,她的双瞳却好似有些憧憬地微微放大,眼前竟是一个繁华的人鱼城镇,几个拥有着光滑鱼尾的少女似乎习以为常地望着塞壬一笑,随而绕过众人轻微甩尾向另一处游窜而去。雪凌悄视自己的身形,那身上似乎覆盖着一层透明而稀薄的膜,将那躯体于不知不觉之中包入了那膜的保护中,可那东西却不带又任何的感觉,仿佛并没有附着在身上般,那双红瞳愣愣地凝视了长久,便再次听闻塞壬那足可令人沉醉的声音,“这是海神给来自陆地上访问者的一份礼物。”
“有这东西,就能在海底自由行动吗?还真是一份好礼物啊。”阿丽西雅不由自主地赞叹了一小声,同时那暗绿的眼眸紧紧打量着那层透明的膜,似乎对此而感到新奇的样子,而身边的晨曦则更为稳重地观赏着这座稀世之城,双眼充盈着憧憬与喜悦。
“也不算是这样,阿丽西雅小姐,这只有在海神之城的范围之内才能发挥作用。那么,请跟随我们前往宫殿朝见海神。”海莱连忙纠正了阿丽西雅的话语,同时她那双浅蓝色的双眸更为凌厉了许,似乎早已经沉浸于自己那侍从的身份。她随而再次添了几句语,“我们海神之城有特质的药草,应该可以更快得治好你的伤口。请各位见到海神后,在此地驻留几日,便可知此见效。”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阿丽西雅似乎已与对方混熟了一般,暗绿的眼眸里悄然现出期待之色,同时那双眸或许是因望见华美的宫殿而微微一颤动。那是高大的椭圆形穹顶,雪白的爱奥尼柱式立于王宫两侧,而上雕刻出天使的身形,无不凸显神灵的威严感。可阿丽西雅却又不知为何低声呢喃,“海神,赫丽莎赛露,和印象中的......”
这时,海妖塞壬示意众人停下脚步,随而他只身走入宫殿中去,深蓝色的眼眸因见到故人而呈现出喜悦之色——这是显而易见的。然后,那魅惑的声音在众人耳中久久回响着,依稀为,“海神陛下,塞壬已带那几人前来朝见。”话音毕落,塞壬似乎得到同意般,迅速出宫让三人进入,与此同时他的嘴中还喃喃自语着,或许是对那人有所留恋吧,“她,还是没变呢......”
清晰可望见那高坐在王座上的少女,一头近似白的长发中似乎不带多余的瑕疵,那眼瞳中央是神固有的银色瞳孔,及是突兀蔓延开来的深蓝色,略带着几分不真实之感。她身穿着洁白的百皱连衣裙,宽大袖口将那细瘦的手显露无遗,胸口下方由金丝作装饰物,隐隐显示出她在海神之城高贵的身份,而右手的袖口竟突兀地延伸至灰黑色,非常飘逸地垂下,就如那人鱼的鳍,而下虽是人腿,可却不由使人产生海神是人鱼的念想。
“各位的到来,命运神他已经和我讲明了。”那清澈动听的女声有些甜腻腻的感觉,眼前的少女较想象而言,却少了几分女王该有的威严感,颇显出柔柔的亲和力,或许会使人不自觉地想要与她攀谈小会儿,那双如大海般深蓝的双眸、却呈现出银白之色的眼瞳悄然向退隐角落的两人望去,然后她再次开口说道,“就请大家跟随塞壬前往住地,明日可不妨前来拜访,我随时欢迎各位。”
话音毕落,赫丽莎赛露静静望着众人行礼后远去的背影,命门外的人鱼侍卫关闭宫殿的大门,随而缓缓站起身,迈步走下王座,那双瞳孔正视着拥有一头银发的少女,似乎即将说些什么话语。
定神而视,对方银白色的长发自然地披散于身,那条麻花辫松垮而略显慵懒地缠绕在额头上,看上去格外显眼。她银灰色的眼眸中隐约透露出戏谑,或及是如戏曲家般的疯狂之色,微微挺立的鼻梁下,那唇被透明的白纱所遮掩,隐约能看到这其中如月牙般略微咧开的嘴,又似乎还是对方不想过于暴露身份的把戏,那一身的衣物都换做了当地特有的轻纱质感的白裙,裙摆慵懒地垂下小许,沉于地面上。
“离开这海神之城,很快就会到达圣彼得罗亚了对吧?”似有似无的询问声中却不带任何的感情,那银眸中似乎流露出一丝怀疑,同色的碎发在海水的作用下兀自浮动着,他的呆毛略微翘起几分,此时此刻摇摇曳曳,不知该摆向何处。洛斯特只是默默站在克洛蒂的身旁,身穿那一身洁白的燕尾服,破碎的十字架任意挂在脖间。
“是的,命运神先生。”细腻而婉转的女声中似乎有些带着异样的情感,此时此刻低低回响起来。赫丽莎赛露仿佛是在想什么事情般低垂着头,许久才言说道,“自从那次以后,就好久没见到您......”话语似乎还未说完就被打破了般,克洛蒂凑上去,略带几分嘲讽的意味,连贯地笑了几声,“呐呐呐,距离上次见也有几十年了吧,赫丽莎赛露。话说啊,洛斯特,圣彼得罗亚可是完全隶属于神的领域哦,为何还明知故问呢?难不成......?”
这话语迎来的却是对方久久的沉默,洛斯特微微摇了摇头,便只身走入宫殿内,顺口抛下一句搪塞的话来,“我去四处逛逛。”随而,他径直向那宫内的小道走去,隐隐之中,那双手悄然握紧了胸口银白色十字架,那正中央却是血红的宝石,像是魔女的眼瞳一般......
“别管他了,他总是这样。”只留下克洛蒂的自顾嘟囔,在空洞的长廊中幽幽回旋。
“毕竟呢,他一直是个——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