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丧钟

作者:雪凌serling 更新时间:2016/4/2 11:45:26 字数:4038

  末路丧钟

那“咚咚”的沉闷钟声逐渐响彻临至教堂的末尾处,最终才化为虚幻的朦胧无法耳闻,信徒静静敲击那高塔上的古老圆钟,耳畔悄然回响起缥缈而若即若离的钟声,带来心灵永久的沉静,汇成了庄重而严肃的序礼。

哥特式风格的教堂早已生根于此,锐利如刀锋的尖顶扎上沧蓝的云霄。虔信的修女自然地用手在胸口画了个粗劣的十字,随而迈步走向空旷的角落,浑浊的暗影被映下了,震破宁静的悠远脚步彻彻回响。只觉许多信徒神情肃穆站在堂前,唱诗班正吟咏着颂歌,那空灵而诡异的歌声覆笼了心灵,使其沉醉于严静的祷告。

如醒悟的堕落天使真切地向神氏恳求救赎,直至浑浊黑羽化为圣洁的纯白……

黎明的早钟,在修女朦胧的祷告声中断续回响,沉闷而有力,却不免多了些罪孽加身的苦涩。钟声辗转缭绕彻入教徒的心神,徜徉至了远方那隅。

昏暗的牢狱间,红瞳的魔女背对着铁门端坐,她微抬着头,凝视着那狭隘的窗户,似在忖思什么般阖起眼睛。深粉色的长发披落在她瘦弱的脊背上,勾勒出了分明的两肩,面庞依旧不带血色,似因熬夜而凸显出的黑眼圈依附着眼睑。她仿佛已与死寂融为了一体,只是长久聆听着虔诚的颂歌,一动不动的、如同一具亘古的盐柱。

而在另一处似办公之所的位置, 老迈的女性主教正端坐在柔软的长椅上,碧蓝双眸如同宁静的海水,棕色短发末端微微卷曲被宽大的黑修女服所掩匿,左耳垂那泪形吊坠竟停止了无止息的晃动,仿佛阳光穿透了大海,流露出透彻的青蓝色。

她戴上素白手套的双手自然地相扣着,玻璃瓶中原本绽放的红蔷薇不知为何诡异地萎缩,仿佛即将凋零了似的、花瓣没有丝毫生机地萎蔫成一团,枝干上尖利的芒刺却依旧渗人,不近人意且是冷漠的。

“斯薇忒,那孩子又去陪她了啊。”柔和的苍老女声骤然打破了长久的宁静,蒂斯安娜随刻稍稍坐正身子,碧蓝的眼眸审视着靠在墙边无所事事的少女,似幽深的大海般、无法察觉其中细微的情感变化。她的指尖悄然触碰蔷薇几近凋零而兀自耷拉的花瓣,却不由紧锁眉头,眼中流露出烦躁及因此而产生的丝丝痛心之色,颔首长叹一小声,便低声呢喃道,“这蔷薇花,怎么这么快就要凋谢了啊。”

“是的……主教大人。”始终保持着缓慢语气的平和声音逐渐传入耳畔,斯薇忒慢条斯理地提起马克杯,竟毫不顾忌的、将其中因糖类物质过多而显得粘稠的咖啡倒入嘴里,她饶有趣味地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淡蓝色的眼眸辗转着异样的光芒。那一头金色波浪卷发蓬松地披散于身,钟表从始至终悬挂于她的腰际,哥特式的诡异指针却凝固在十二刻的位置,如时间静止般的了无生机。

她随而转头,再次以缓和的语气向那年老的修女询问道,“主教大人,要喝咖啡吗?”

“嗯?什,什么......不需要啊,斯薇忒。”那声音似乎因对方的询问而更加慌乱了,其中努力在掩饰着浓重的恐惧心理,蒂斯安娜故作温和地一笑,戴着素白手套的手不由自主地拿起桌上马克杯的手柄,强装镇静而如自然状态般喝下其中的液体,可当那液体触及味蕾产生如此甜腻的刺激之时,她却控制不住猛地将口中残存的粘稠喷出,仓皇而吃力咳嗽着。

马克杯悄然脱离手的握力,在空中优雅地倾斜一个角度,滚到长桌的某一位置停下,甜腻的咖啡便缓缓淌出,在桌面留下了液体渗入的痕迹。而那人也方才镇定神色,如明白什么般面庞抽搐且尽力不体现出自己的尴尬之情地说道,“知道弗罗沃兹去哪了吗?斯薇忒。”

“不清楚,也许是在后院......或者在钟楼也不一定。”经过长时间以后那平滑的女声才缓缓道来,淡蓝色的瞳孔默默凝视着那已然渗入桌面的粘腻咖啡,手于无人窥视之时轻微按下钟表顶端的调钮,腰际钟面上的哥特式表针却悄然移动了一刻,而翻倒的马克杯竟似因外力而恢复原本的状态,粘稠的液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淌入杯中,随着杯子在空中做一系列粗简的运动后便返回到原本的位置,静置如初。

昏暗几乎完全阻掩了渗入监牢的光芒,只残存一处狭小空隙供它容身,凄厉的惨叫声回荡于狱室与狱室之间,一阵一阵地响彻而起,纠缠着令人作呕的腐朽味道,甚至还挟带着血腥,阴森森地渗进鼻底,它在死者冰冷的肢体间跳荡着,攒动着,最终湮没在了绝对无情的死寂里。

女孩端坐在监牢中央的座椅上,罪孽的红瞳中不带任何逃离的渴求。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任由法帽将她的双眸虚掩,若有话音在她耳畔纠缠,却和耳边风似的消弥开去,只留下近乎死亡的“虚空”。雪凌无法理解那段说辞,对她来说……只要能赎罪,生与死便是等价的,在这只属于她的命运之下,挽留并没有任何意义。

“你,你知道吗?我记得......!我记得那一段缺失的记忆,是你和我,以及......”

声音完全卸下了曾经盛气凌人的状态,甚至更显弱气地传达过来,雪绒无力地垂下眼帘,将双手紧握成拳、止不住地颤抖了一阵。她就这样持续了好长时间,整个人保持着同一个姿势靠在监牢外边,微微抬首,望着黑咕隆咚的天花板发愁。许是长久也没听闻对方的回应,她才微叹一口气,轻声低语着,“那是不属于现在的记忆呢。”

“我只能告诉你,那时候,是你让我得到了救赎,就算舍弃自己。”那声音中却带着些迷惘之意,黯淡的红瞳微阖,似思绪着什么般、在昏暗下辗转出失落的光芒。她藏掩着左手,忐忑地搓捻着冒汗的手心,继而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雪绒只得无奈地摇头,呆呆凝视着天花板,在歪头之时、双瞳正巧与那罪孽的眼眸相对视,她微抿嘴唇,便再次自语道。

“对啊,想必你什么也想不起来了。那时候的你,对我来说,是作为一个……而言的吧。”末尾的话音却恍惚而模糊不清,仿若在哀悼曾经的种种,那少女在胸口位置沉重地画了一个简略的十字,便双膝弯曲以蹲坐的姿势靠在栅栏旁,似守卫般静静地垂头,仿佛又正在思考着什么,那监牢也因此重归入了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任何声音愿意在此久留。

“……”可对方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圣女的身影,耳畔察觉到断续的苦涩叙述,却无声地与之瞳眸相望了。似在体会对方的心神般静思许久,雪凌最终决定背对她,像是在祈祷一般久久握拳,她微阖着眸子,眼睑呈现出不同于脸庞而更为沉闷的灰色。

“我不记得了。”她只是呢喃,将双眸藏在永久的昏黑里。

古老的钟楼早已隔绝了尘世的喧嚣,沉重的古钟似已经历过风雨长期的洗礼,磨损的边缘上沉寂着锈蚀的痕迹,兀自晃动的钟摆激起断续的回声。它孤独摇曳在半空中,漠然注视着人间百态,仿佛依存着超脱凡尘的灵气。

留有一头淡蓝色长发的少女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钟塔的边缘处,若有戏谑依稀辗转于眸,骤被圆顶白帽下的黑纱掩匿,一身紧束暴露衣物似因对方还甚残存的耻度而掩盖了隐秘的位置。她毫无顾忌地在空中翘起腿来,身姿轻盈仿佛即将就要落下。

坐于她身边的银发少女却在思绪着什么般遥望着远方,她皱起眉头,那根不知有何象征意义的麻花辫横挂前额,银灰的眼眸半眯起来,若有悲哀残存于间,不久便被抹除得一干二净。身边少女的嘟哝恰时徘徊入耳,将她的思绪一把拽回了尘世,克洛蒂无奈地摇摇头,偶然瞥视到身边盘中的紫葡萄已被对方食去许多,只剩寥寥无几的几颗残存。她无奈地一哼气,伸手即将拾起一颗葡萄取食,可还是被对方抢先一步,双眸迎上的正是那人不明用意的眼神。

“您又在烦恼什么呢?”随性的声音中多了几分询问的语气,蓝瞳凝视着克洛蒂若有所思的面庞,随后便将拾起的葡萄暧昧而轻巧地塞入对方微张的唇瓣中去了,那身躯更为刻意地贴近对方的躯体,细腻的手如抚摸珍宝般触及那光滑洁净的脸庞,却被有心无心地推开。只见克洛蒂轻微一瞥她的动作,以平时大不相同的样子摇了摇头,戏谑之意全无。

“呐……弗罗沃兹,你觉得一个从不细想自己本身,却只坚定所谓执念的灵魂,又是个怎样的灵魂?哦呵呵,呵呵呵。”空灵的女声颤抖中却带着些苦涩的感情,银灰双眸静静注视着盘中所剩无几的紫葡萄,即刻伸手将指尖刺入葡萄的里侧,恬静姿势地将那小颗葡萄塞入嘴中,一股汁水固有的甜味便透过味蕾充溢口腔,随着果皮的刺破瘪扁,口中留存的是清凉的余香及略微的涩味,使人不禁回味于其中甜涩交融的感觉。

“也许只有那些不明自身价值的空洞灵魂才会这样的吧,这是我的见解,哼哼。”她几乎不经任何思考地说道,弗罗沃兹却毫无顾忌的意味,仿佛是阐述着由衷的确信,身形轻捷如飞鸟那般在钟楼里站定,随而快活地用手轻触那教堂的古钟,耳畔顿时听闻微小的钟摆碰撞声响,清灵却又空洞地令人窒息,戏谑的声音悄然与钟声交融,隐隐约约的、似乎在言道着,“细细去感受吧......也就像是钟那样的感觉,还是丧歌呢。”

“你守着这钟楼有很长时日了吧,弗罗沃兹。”空灵的声线乍然传来步随钟摆的余音,清灵澄澈如同湖水,克洛蒂银灰双眸微微阖起,宁静的波光悄然荡漾,却在即刻泯灭了星光。她体会着钟声内尚还残存的幽音,似被点明心神般、不由颔首望向那苍蓝的天际,等到对方那敷衍似的回应声唤入耳中,“是的,从我啊成为一个修女以后就一直守着这里,不过这也多亏克洛蒂殿下您的功劳呵。”

“那时候流落街头的孩子,你啊。”如感叹着曾经往事般似有似无地喃喃自语,克洛蒂再次伸出手直至指尖刺入看准的那颗紫葡萄后,便雅兴地塞入嘴中细细品味葡萄汁水的甘甜,待那葡萄完全咽下口时才回味般地吮着那触及唇瓣的指腹,深邃的银灰色眼眸却似因回想起什么般猛然一颤动,不由低声缓缓呢喃,“这种颜色,真像那位堕落天使的眼眸,纯净无暇可却黯然失色。咯咯咯咯,有股念头想把它拿在手中玩弄呢。”

“堕落天使?听起来挺有趣的样子啊克洛蒂殿下,那种神界叛徒,拥有黑色羽翼的败类,这样的堕落者就该施以斩翼极刑,让她尝尝撕心裂肺的痛苦。”那声音却显然带着习以为常的激动感,仿佛对刑罚那种事物充满了独有的热情。弗罗沃兹随刻便在一旁敲起了钟,只听闻这一声声空洞而悠远的钟声传递至远方,或许晦暗的监牢也无法阻遏这虔诚的梵音,钟声仿佛古老的丧歌,伴着命运的脚步,短暂却又永恒的沉寂了下来。

直待那缠绵着幽怨的钟声渐入心底,死寂的红瞳如忽然流露出了沉惘之色,丧钟带来了命运的挽歌,又和走向末路的旅人般踌躇不前,那固然是麻木的,同样也是固执。固执于赎罪,又固执地奔赴虚无,却从未意识到自身的意义。

“如果她真想赎罪的话,那就让她赎罪就好了——”

伴随着下一阵钟声,克洛蒂不禁站起,一脚踏在围栏边缘,一袭银发顺着狂风絮乱于空中。

“但是,现在还不够。”她笑着,将嘴角扬得极高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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