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与白
朦胧不清的晨雾散尽于尘世的喧嚣中,伴随着徜徉回响的忏魂曲,终被人海的喧哗吞没。憎恶的喊叫冲垮堤坝,痛楚如同尖刀将心脏剜开。手指仓促地颤抖着、似要触摸头顶法帽,这才发觉自身已被锁链紧缚,无法逃离一丝一毫。
“开始处刑吧,蒂斯安娜。”成熟中颇带着妩媚的女性声音随和地发起了命令,就像是个几乎根本无一丝怜悯心的女皇,高高在上而冷漠无情的。似将此当做一场自然的赌局那般看待,克米安塔忒偏灰银眸狡黠地微眯如澄澈的猫眼石,仿佛在那如深潭的双眸中,存在的只有威严或是永久无法为人察觉的蛊惑,紧握的十字架状金色手杖瞬时指向远处的十字架,如黑色曼陀罗般伴带金辉的符纹法阵腾空展现,狠狠压迫在了受刑人的胸口上。
她嘴角上扬一个势在比得的笑容,随而低声呢喃道,“只是处刑前,一道开胃菜罢了。”
“秩序之神克米安塔忒,竟出现在这里!?阴险狡诈的神族……”豪迈的女性声线猛然骤高了几分,充斥着对神族天生的厌恶中却更夹杂了仓皇的急促。阿丽西雅暗绿双眸憎恶地缩小了,携带无解的疑惑与阴冷之色,身形于不经意间瞬时被那强劲的刀刃所甩出,飒飒狂风缭绕周身时,竟狂躁地将墨绿马尾掀起。双脚即在还未落地前抢先一步蹬地多次,她借助强有力的腿部肌肉,举起巨剑突如其来横劈向弗罗沃兹。
只觉对方急遽地躲避开了巨剑的尾刃,粗气喘息以战斧多次相迎,两人的身形于半空停顿小许随而迅猛地因作用力向身后倾斜倒去,在黎明的夜空划过绝美的残景。
“要赶快了。”晨曦急促的声音中透彻出毅然决然之情,又稍带着忐忑的颤动,顿时间一股天生具有的威严感迸发而出迫使对方不由呆滞。死神镰刀纵然以缭乱的舞式劈砍似在找机会一击必杀,颤栗的指节无力地拽紧镰刀长柄,仿佛恰才只是苟延残喘的无谓举动,隐现的双瞳流露出似杳已决定什么的情愫,她轻微瞥头向阿丽西雅竭尽全力地吼叫道,“西雅,掩护我!”
恰在此时,高悬于十字架中央的女孩几乎已经昏厥,仿佛所谓绝望已经感染了她的灵魂般,黑色曼陀罗的印记深入骨髓,在其上留存下它可怖的印记。笼罩阴霾的血红双瞳中映下那符文混乱旋转的斑驳,是毫无秩序所何及的道德的逆法——她突然有些悲伤,不对自己此时的遭遇,而是对某种律法的颠倒而感到了失职。那真是奇妙的感觉,就像是并不属于自己之物被强加在自己身上似的。
胸口的法阵压抑着心脏几近停止跳动,她突然不受控制地咳出胸腔残存的血液,潺潺顺着嘴角流淌而下溅起殷红血花,似在寂静中绝望绽放的蔷薇,渲染着这诡异而真实的黎明。
“妈的,死红毛你再给我加快点。”碎碎念的嗓声中吐露出明显的焦急与不耐烦,阿丽西雅如野狼般阴冷的暗绿瞳孔仿佛因那十字架上女孩的境况而躁动扭曲。耳畔恰时回响起弗罗沃兹戏谑般的调侃声,却迫使其集中力度朝对方猛攻,巨剑仿若游龙直逼敌手致命处,而那战斧的利刃依旧不给脸面地狂暴迎击。当悠远处传来吟咏魔咒的歌声时,她的不由恍惚沦陷于那灵魂的静谧,可瞬时便施狠压制住敌人,不许其有一丝可行动的意味。
“爆裂燃烧的熊熊怒火啊!引领吾追随烈焰之精灵,将红莲之炎化作吾之信仰源泉,热情地焚尽汝面前的一切阻扰,令火元素融为无坚不摧的炽炎……”
那吟咏的祷歌声清灵地回荡在刑场徜徉,似有余音绕梁之感使那狂热的信徒呆滞地凝视着一处,悄然消逝的嘲讽声音随刻迅速为无尽的喧嚷所取代。
咏唱中时,长久流传下来的古老书籍已翻来新页飘浮在晨曦的双手上,手掌以尊崇信仰般轻捧那书籍,似擅用手的左手更为向前使指尖虔信地触摸书面的字符,幽绿色稍带透明的语言文字仿佛只有精灵族才能深刻明白,无形中透彻出一股归属自然的澄澈。
随着魔咒的咏唱,突兀而生的斑驳烈焰乍然化形于黑袍的衣摆处,围绕周身蔓延出它跳动的可怖火舌。血红双眸毫无保留地显露于外界,红发飘逸地掀起与那火焰的残影融为一体饶显盛气凌人之势。
还未待斯薇忒缓过神来应对此景,那红莲汇聚而成的倒五芒星法阵迅速与同圆心的小法阵联结交织为炎刃化形多种阵式直穿那沉重表钟的中心部位。随之齿轮稍刻停止运转的“咔兹”回音,斯薇忒单薄的身形顿时为这股灼热的冲击波而推拽出刑场,身躯无力躺在地面,仿佛已失去战斗力般,表钟上的哥特式指针絮乱地旋转,最终在十二点处停止了运作。
“那个嗜糖的家伙……斯薇忒她!?”话音中略带着愤怒的惊诧,只觉弗罗沃兹暗蓝色的双眸顿时呆滞恍惚,骤缩颤动的瞳孔中流露出诡异的血色顿时充盈眼眸,交叉状的血丝分布于眼球凸露出干涩之感。那额前的过长刘海被巨剑尖利处瞬即削去几缕随而几近在脸庞划下一条利落的血口,惊愕间血液争先恐后地从断口流淌将伤处淹没在那抹鲜红,痛觉神经刺激的头皮迫使头脑发昏发胀。
她随而在踉跄中令战斧与巨剑相接以至抵御那股巨力,头戴的圆顶白帽在劲风的压迫下晃悠地摇曳便无力地滑落于刑场某处了。
伫立于高傲女教皇身旁的主教似因此而感到些许不安,但当听闻教皇魅惑的循导话语时,蒂斯安娜那碧蓝的眼眸中隐秘流露出的忐忑随即被泉涌般的狂热所掩藏,她毅然轻吻克米安塔忒白净而纤细的手,像是宣告正式行刑般热烈地诉告起了神灵的教条。
“真正的圣刑开始了!众位!净罪之火已经点燃!!”
待话音毕落之时,圣洁明火悄然从十字架底燃烧跳动,惨烈的火光映亮那苍白似人偶的面孔,希望几乎在那低阖的红瞳中泯灭,羸弱的肉体似已死溺于永恒的沉睡中,任凭火焰灼烧其身无丝毫挣扎的意味。
仿佛早已明了自己的命数,嘴角残存的血迹呈现出近似黑的深红,暗红双瞳沉甸甸地睁开一小缝隙,迷迷糊糊地望到了友人的脸。一时刻仿佛拥有了曾经未有的情感,不明意义的感情交织流离在心扉里,让她不禁恍惚呆滞。雪凌无法明白那种感觉,就像是在瞬间就能被遗忘似的,那绝非永恒,而是所谓短暂之物。
——好奇怪。
这时候,她倦怠地抬起头,似尽力才言表出的沙哑嗓音,回荡在了迷途旅人的耳畔里。“抱歉,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累赘罢了……”
“除了赎罪……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直率而豪气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吼出,暗绿的瞳孔扭曲中透彻出对往事的怀念,马尾辫在巨剑尾携的那股劲风中突兀地浮动扭转。可于此时两人对峙的身影却都有了明显的絮乱,恍惚间只觉晨曦蹬地迎击以助引起弗罗沃兹的注意,似在准备最后一搏,红瞳中流露丝丝坚毅。她点头示意对方先行,那死神镰刀与战斧摩擦迸发出明亮的火花。
遥闻阿丽西雅振奋却又更为声嘶力竭的嗓音在空中突兀回响,立马淹没了整片天穹,“你的初衷,自己就应该明白……既然我们签订过契约,契约者就应该给我好好活着!我不允许你死去。”
“你不是想看到什么未来吗?!我就让你看到!在此之前,就好好活着,不要平白无故地死在什么赎罪上!!!”
“未来……”魔女整个人突然僵直,红瞳在一瞬之间猛然颤动了小下,伴随着烈火爆裂的声音与绝对的黑暗,思绪又再次沦入了无尽的往忆中。
看似熟悉却更为陌生的客厅,幼小的雪凌正端坐在椅上,双瞳凝视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出神。正对面,同行的神父先生微翘着腿,银眸看着另一本厚重而文字似乎更生涩难懂的书。
在这片近乎永恒的寂静里,那空灵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原有的轨迹,手指翻了翻书页仿佛在踌躇着什么般,直到孩子那双红瞳与神父的眼睛悄然相对了, “神父先生,我想问……人死后的归宿是什么?”
只觉对方似乎因此话而稍刻停顿,银眸中转瞬流露出丝丝诧异,一身漆黑的装束凸显了肃穆庄严,高翘的银丝随性地落入碎发之间,再被发带束着。唯有那诡异的银白十字架从始至终悬挂于脖颈,血红宝石镶嵌于其中晦暗失去光芒。过了许久,称为命运的男子才以耐心的口吻回应道, “人们通常会在死神的引导下前往冥界,或转世,或留在死者之都。只有少部分灵魂因羁绊而留于死亡处,度永不能超生之劫。”
“但是,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意义及人生的价值,请不要有此想法……不然便会后悔莫及。”
“你将来会遇到伙伴,朋友……甚至是爱人,而命运总是有黑白两面,人生中都将会经历坎坷,希望你能朝着初衷而行,找到你应该拥有的’未来’。这便是我最后的警示。”日常说教般的话语传入心底,那银眸中辗转出一丝不可察觉的留恋及期望,纤细的手指自然摩挲着胸口悬挂十字架上的血红宝石,随而仿佛是在诉说最后的盼望般伸手温柔地压下雪凌的帽檐将那双红瞳掩盖。
他僵硬地微笑着,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像是真正敞开心扉对她说道,“以后的我永远都将是你的神父,不再会再有其他任何身份。而你便是我的……家人,即便以后我肉体不再存,你也要坚持下去,寻找真正的初衷。”
“未来?那么赎罪该……怎么办呢?”那声音过轻过轻,使对方几乎无法听闻。只觉宽大帽檐将那双无感情的红瞳掩埋在无尽的阴霾之下,红眸渗透出丝丝忐忑,稍刻便完全隐匿于颤动的深幽瞳孔里。她轻微抬头,悄然中额间长发为那柔和的手指所掀开,冰凉的触感于一瞬残存于额头,如蜻蜓点水那般充满了独有的关怀,那双银眸如璀璨的星河泛着淡薄的微光,却凸露着干涩保守的情愫。神父摇了摇头,在雪凌的耳畔尽量保持温和的语气低言道。
“总有一天,你会寻找到自己真正珍惜的伙伴,不需惧怕,孩子。”
毕落的话音顿时化为虚无缥缈的残影徜徉在内心,黑色连衣裙的裙摆在圣火中浮动与烈焰融合成一派朦胧,灼烧裙角的火焰缭绕着周身似想将雪凌禁锢于永久的梦境里,她苍白的面孔勉强向那同行的旅人展露出长时间未曾有过的僵硬微笑,就像是在学习着那位过去的神父,一时却携带着莫大的感染力,让人不禁有股心脏被揪紧的感觉。
“我会寻找新的道路的,在此之前,我会……活着。”她呢喃着,那双红瞳流转出异常的光辉。
“斩断锁链吧。阿丽西雅。”
“我一定会,救下你的!”干哑嗓音如能为自己带来自信般,坚毅地回响在众人的心扉。阿丽西雅因那突兀的笑容而不免呆滞小许,但是在下一瞬间,暗绿双眸突然充满了生人勿近的阴冷气息,那脚步却越加急促迅猛逼近刑场十字 ,就似游龙般奔逸绝尘。可晨曦那边恰恰相反,就像被浓重的低气压所笼罩,弗罗沃兹的战斧毫不留情地拦腰横斩,相对弱势的晨曦只得尽其所能奋力躲闪来拖延足够的时间,与此同时对方那愠怒的声线如泄愤地传来,“看你干的这好事,敢动老娘的人!是想去死吗?”
“我只……先让她小睡一会儿罢了。”虚弱的声音断续传入耳畔,其中隐隐透露出了执意。晨曦已然抵挡不住那猛烈攻袭般,颤抖的身躯似即将要因那劲风的压迫而倒下。
弗罗沃兹正准备给她最后一击,但是——
“弗罗沃兹!!!!!你先给站住!!!!!”与此同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趾高气扬的声音,顿时打破了这一僵局。女孩傲然站在远处,身穿的洁白长裙柔逸地在风中浮动着,透明薄纱外衣掩映了双肩臂膀,而吊稍眼的红眸中流露出明显的毅然决然,她手中紧握那把纯白法杖,尖端透彻出柔和光芒的莹石仿佛纯洁无暇的雪绒花,充满傲气的声音似宣告什么般对刑场上的那对峙的两人吼叫道。
“那个红毛的家伙,这次是你欠我的,将来必一并偿还……那么,你的对手换人了,同为命运神使,弗罗沃兹!”
“雪……绒!?”尾随那颤栗而惊诧的声音,弗罗沃兹暗蓝瞳孔猛然骤缩却转念化为了深幽的冷酷,那双紧握战斧的右手上悄然因怒意而凸露出青筋,戛然间左手随性地伸出,竟使那脱落在地的圆顶白帽如被牵引般归于手掌。她戴上圆帽,随手顺了顺自己杂乱的发丝,双眸诡异地与雪绒那双纯净的红瞳相对,藏匿笑容的嘴角低喃着仿佛是向对方宣战的悄悄话语,“既然是命运神使的战斗,就将那些碎烦的人都隔绝吧,省得干扰清静。我说的是吧,雪绒。”
而在此刻,黑白交织的棋盘在晨光的沐浴下却更显落寞,闲适姿势平躺在羊绒垫上的少女独自一人摆弄着棋子,原本摆放颇有条理的棋此时却仿佛因下棋者的烦闷而七零八落地散乱在地板上。白皙的手指触碰代表国王的黑棋随而毫不留情地甩落,银灰双眸古怪地半眯着,白发缥缈仿佛浩瀚星空,空灵的嗓声似梦似幻地传来,伴着笑意却越发诡谲,“这次是黑棋胜呢,咯咯咯。”
“哎呀哎呀,看来固执的目的已经改变了?不不,无论如何都只是表面上变化了而已。”
她轻哼一声,托着腮帮子、扬起了个极为扭曲的笑容。
“毕竟,无论是否找到归宿,这孩子的目的,总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