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落天使
幽远的森林深处,只可听得鸟儿的鸣啼。白鸟舒展羽翼隐迹于林间掩映,像是自由而无所归依的行者,独自离去无声无息。那斑驳陆离的残阳穿透层层绿叶,在泥泞的土地映下淡淡朦胧的光圈,仿若黑夜天空中镶嵌的繁星耀眼,映亮了阴冷的森。光影悠然摇曳在细碎的石子上,不可捉摸下一瞬间辗转的路径,固然只是等待着,等待这当空艳阳落入地平线的掩蔽内罢了。
蓦然觉那女孩手持法杖行于林间小道,法杖顶端镶嵌的血红宝石,空洞若同那双瞳孔。她独自走在最前的地方,红眸依旧凝视脚底踩触的斑驳光影,仿佛毫不在意身边同行旅人的种种行动,只是单纯地迈着碎步隐入森中而已。阴翳掩映着她娇小的身躯,将其藏匿若敏捷的猫,那连衣裙裙摆在风中回荡浮动,依稀泛上了几分微凉。
“呵,在这山中已经行了五天之余,可连个城镇的鬼影子都没看到!”那话语碎碎念地传入耳畔,像是说话者无法抑制心中的烦躁而咒骂的产物。阿丽西雅不耐烦地一下子坐在身旁坚硬的巨石上,随后便高翘起腿部故作悠闲,而身背的那把巨剑却不由自主地击打向巨石,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尚还徜徉于耳。她暗绿双眸转即直直盯着晨曦看,随性地嘟囔了声,“喂,晨曦,那破地图上提及什么了没有?”
“西雅,从地图上看的话,至少要再走半个月时间才能到达下一个城镇......并且不远处有一条河流阻隔了我们的去路,估计要再推延一些时间吧。”耐心的解说声音不久后便舒缓地传来,晨曦手持那略显破损的羊皮纸地图,隐现在外的红眸专注地凝视着图中每一处能涉及的角落。她稍刻却无奈地摇摇头,再次对着阿丽西雅说道,“啊,没有任何捷径呐,就只好勉强忍一忍吧。”
“是这样吗?还真是够烦躁的旅途。”随之断断续续的嘟囔声尽力压低声线呢喃起来,阿丽西雅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径直跟随雪凌走向那森林幽深的小路。而身边的晨曦也快速修整好行装,或许是因为长久的奔途使她较从前增强了许多体力,竟于不一会儿也逐渐跟上了那二人的步伐,随后便亲近地展开了她的絮叨。
直至现在,迷途的旅人们仿佛都成为了关系密切的伙伴,或者说,是灵魂内的亲人......
跋涉久时,树木愈渐稀少,蜿蜒若长蛇的河流乍然映入瞳中。那河湍急地流淌至远方山脚,带起浪花飞溅落下,遂尔延伸向更深更远的地方。流水潺潺吟唱出清脆悦耳的曲调来,舒缓而并不急切的冲走几块小石,在艳阳之下流溢出了灿金色的光辉。
“是河......”空灵的嗓音在空中不住回响缭绕,雪凌此时平淡地注视着那蜿蜒悠长的河流,即便如此,她只是凝滞于那处长久发愣,深粉色长发犹有缕缕飘逸地翻飞在半空中,絮乱了瞳孔视野下的影子。暗红双眸依然和死物一般无神无心,仿佛从未拥有过那一份源自心灵的情感。
稍刻那瞳似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般,于骤缩之时,冰冷的话音倏忽道出,纤细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向了河流某处的幽深。
“在那里。”
“等等!那是......!”阿丽西雅惊愕的嗓声顿时抬高了几分,与此同时那身躯若野狼般,依势强劲的腿部力量敏捷到至河流边缘,暗绿眼眸看到其中的景象竟猛然颤栗缩小如点。
那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少女,漆黑中夹带几分暗紫的短发倾斜地过耳扫过脖处,延伸而下的缕缕浓密长发遮掩衣襟,双瞳仿若入睡般静闭起来。唯有左瞳被黑色半圆形眼罩所掩盖,不知在何时被人夺走。她只身几乎完全浸入冰冷刺骨的水流中,厚重的黑袍湿透于水吸附在身上,尚未化为乌黑的羽翼耷拉在湍急的流水中,暗红血液若同玫瑰、蜿蜒淌下融于河水,化为浅浅的红色、最终消失在无尽清澈里。
“那家伙!?”诧异的声音像是极力而大喊出一般,尚经长久还徜徉在山谷之间,久久不逝。阿丽西雅顿时眉头紧锁,暗绿瞳孔凝视那少女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可转瞬她就警惕将手放在巨剑剑柄处,蹲身施力拖拉着对方的身躯上来,终使天使的身子远离水面处,那手指熟练地接近对方鼻头,明白她尚还有呼吸之后,方才重重舒了口气。
“她就是......那个战斗天使吗?”话音中略带着疑问,却无不夹带着惊愕的意味。说罢,晨曦快速行至二人身边停驻良久,轻蹲身检查那天使身上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使她不住颦眉、双眸因那触目惊心的血痕而倏然颤栗。她同时却果断伸手扶起那少女的身子,点头示意身边的西雅后,便一步一步背着对方向林中走去,而此时,充满威严与领导性嗓声顿时响彻在众人耳畔,“雪凌,准备好纱布。西雅,跟我来!那天使她需要急救。”
经过一段时间辛苦的处理,那天使身上触目的伤口已然掩上一层层厚厚的纱布,若蛇流淌的殷红鲜血凝成了丑陋狭长的血痂,漆黑头发的末端沾染猩红渗透出诡异的色泽。可那双瞳依旧微闭着,仿佛正在小憩般的,但原本洁白的羽翼此时却是还未完全堕落的渐变幽黑。那身厚厚的黑袍被他人之手不耐烦地扯下,显露出其内正式的神界军装与深紫色围巾,破碎的长裤中、膝盖泛红的双腿处映下若神赐的灿金色纹身,此时却异常死寂、呈现出堕入地狱的死灰之色。
“......”无声无言,身旁的雪凌只是平静地注视那天使面带眼罩的脸庞,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般,久久凝视着。可稍后那天使的眼眸竟戛然睁开,奇异的倒三角紫瞳冰冷地端凝雪凌的瞳孔良久,随而一手撑地毫不犹豫地呈坐起的姿势,习惯性伸手轻抚面庞的眼罩,那中性却很是敌意的嗓音顿时发出,“是你们,救了我?”
“……跟堕落者是没有好下场的,所以请速速离开。”
“呵,你就是这样对待辛苦把你从冥界拉出来的恩人吗?天使。”嘲讽般的嗓音若毒蛇彻彻回荡在对方的耳畔,阿丽西雅随性地盘腿而坐,手持那把沉重的巨剑狠狠将刀刃刺入泥土之中。而那双暗绿瞳孔始终阴冷地凝视着堕天使,墨绿色长发高束披在背后,丝缕杂毛卷曲映衬了那野狼般的双眸。尖利的虎牙悄然隐现,挑衅般的语气里,却明显夹带着敬佩之意。
“暂且和我们一起吧!以你现在的伤势,真的可以确保自己能打得过那些追杀的人吗?”
“对呀!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来自神界的天使。”温润细腻的女声中稍稍弱化了曾经的威严,与此同时,名为晨曦的少女拿起火柴在盒上快速一摩擦,待澄澈的明火燃烧于瞳孔间时,方才伸手微微小掷、使火柴化入柴堆内的一部分,顿时热烈的火舌卷袭而上,温暖了周围的一切光芒能普及的地方,在依稀间映亮了昏暗的西方天空,随之柔柔地消逝去了。
“你们只是,只是不明是非的人类罢了......”那少女兀自呢喃细语久之,仿佛将对方二人的一系列话语当作了无用的耳旁风。单眼的倒三角瞳孔此时依旧冰冷审视这那几人,却似乎是觉得其中一人很是熟悉,而单单多瞥了几眼,可随后便无力垂头,不再让身边的事物打扰那连绵不绝的思绪。她紧捂着胸口,察觉到身边佩剑尚还无恙后,方才警惕地将剑拿回身旁紧挨着自己,冥冥中毫不给外人一丝面子。
“......要吃面包吗?”淡然而平静的女声浅浅地在耳畔传来,那名叫雪凌的女孩轻微屈膝向她递上了尚还温热的面包,可天使却只是狠狠一瞪下对方的瞳孔,咬牙坚持不再言语。可蓦然觉那女孩并没有被她吓到般,蹲下身将已然细致包好的面包放置在她身边,方才毫无犹豫地离开,端坐在与其相近地方的层层干草上,跳动的明火凝滞在血色双眸中,竟然为那双眼睛平添上了几分莫名的温柔。
“雪凌。”那女孩静默地低语小声,仿佛是在对他人言说着自己的姓名。暗红瞳孔中映下烈焰于柴间涌动之景,却只是无言地注视罢了。而那天使也许有些烦闷地垂下头,唯一的紫眸暗暗窥视着那一行人,于无人注意间蹑手轻拿起身边的面包,揣怀在手与手的交错内,方才缓慢若同流水般咬了一小口,可似乎因那丝缕甜腻的滋味而使瞳孔重新充溢芒光,无法控制地大口咬下......
时间荒诞无稽地流逝着,最终浑浑噩噩落入了深夜的怀抱。
身为旅行者的三人现早已在干草铺上入睡久之,只觉阿丽西雅背靠背紧挨着晨曦,一手桀骜地支起头部就像是随时准备醒转。而身旁的晨曦双手紧贴使肌肤触碰干草,红直发柔顺地散乱在背后,饶有几缕触及了身边人的身子,可对方却依旧纹丝不动地小憩着,似乎了无察觉。雪凌平静地躺在草铺上,双手交叉若祷告的修女,胸前依稀隐现那把十字架吊坠,若眸的宝石镶嵌于中心,不知是在冷然注视着何人。
那天使微屈膝盖使双腿并拢,单眼默默凝视几近燃灭的火花,倒三角瞳孔若同深潭,无法再察觉到其中的真实情感。那漆黑的长发悄然融于无尽的朦胧夜色,被黑暗进一步吞噬蚕食,遂而消失不见了踪影。可声音仿佛在叹息般回荡在四周,静谧间似乎无心影响那熟睡的旅人,即便如此也万分虔诚的,悄悄然响彻在了夜空之中,“神赐名,罗莉玛丝。”
待太阳初升于天际黎明,那天使手持西洋长剑背对光芒而坐,身姿凝固宛若石雕。在早光四溢间凸露而出的模糊虚影,在地面上缓缓地向内延伸,为她的周身划分出了大片阴霾。那穿戴素白碎花手套的双手随时紧握着剑柄,仿佛坚信自己依旧为神界的战斗天使,可呈单膝下跪姿势的身躯却有些忏悔的仓皇,似是在哀求着神灵的原谅。
“我曾经是神灵的战斗天使,现在......或许只能接受被审判的命运……呵呵呵,这就是我命运啊……”
“嗯?你醒了啊。”断断续续的低喃声不住发出充盈于脑海,却转瞬归于平静与冷然。罗莉玛丝猛然回头,警惕般地注视着此时正打着哈欠的阿丽西雅小许,稍后回转思绪休整了一下脖上围绕的深色围巾,可不久便起身即将离去。
而阿丽西雅竟毫不留情地跃至她身旁并一把拽起那围巾,暗绿双眸中流露出桀骜不驯仿若野狼,即使身高差距过大,她也没有丝毫感到不妥。待二人的眼眸对视良久后,西雅方才冷笑一声道,“你真想就这么贸然离开吗?是去给神灵送死吗你!?”
“我并......”罗莉玛丝略显中性的嗓音此时却有些被压制的颓唐,紫眸注视对方阴冷的瞳孔却像是回想起什么一般微微颤栗,可不久就恢复了原先的疏离。已然明白如此一来或许处境会更为难堪许了,她只好摇摇头,右眼遥望远方天际的阳光像是希望神灵能答复。但是,她所信仰的神灵并没有回答她,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属于神的天使。
稍刻,她只得缓缓道来,用尽量和缓的声音,“那么,我就暂时跟随你们。吾名,罗莉玛丝。”
话音毕落,那两双手狠狠地紧握在一起,似为成为伙伴的宣誓,或又是两方强劲对手的过面,暗绿双眸与天使的倒三角瞳孔在此静视良久,随后竟发觉无尽的霞光已经照耀此处,将她们身上的光影分隔清晰。
毕竟都是命运的弃子,共同的走投无路之人,又何尝不是吗?
神本就注定,使我们向着黎明的曙光,背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