羁绊
恍惚间,那雨却已毫无预兆地止住,仿若一个从未有所相识的过客,在心灵驻足留下一寸的印象后,便消失隐匿,再无踪迹可寻。污秽似乎被那雨水毫不怜悯地洗濯干净,只留清新的空气絮绕着周围种种,轻抚内心重归于平和淡然的状态。在朦朦胧胧中,它仿佛将神灵所涉足的足迹掩藏去了,仿佛周遭一切都只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一点儿痕迹也不留下。
那森中的木屋就像是记忆中的童话,隐匿于树木层层叠叠的枝叶下,古老而几近无人涉足。雨后阳光穿透绿叶的厚厚阻隔,挥洒在土地上就若碎银,一时间却悄然被旅者那身影所掩藏,忐忑地映入瞳间晕染出金黄的光。不知是否爬山虎因迷醉而攀岩上那屋檐小处,静静地停滞仿佛已然生长了多年,尚还余存的水流从那屋檐倾斜淌落,终渗透入那久违的土壤中,融为时间的一部分。
急促的响声回荡在林间深处,迫使惊鸟仓皇扑扇羽翼,洁白的身影立马藏入深林的庇护中,不见了曾时安定的痕迹。留有一头红色直长发的少女此时驻足在木屋的门外,似是惯用手的左手无力地敲打着那门持续良久。伴着木质房门与手撞击传来“咚咚”的响声而无人应和,那少女显露出的红色眼瞳间却顿时掠过一抹绝望的情。
“请,请您帮帮我们!我们那个朋友只有您才能挽救了……只有您……”她紧皱眉头,像是想以此取得屋内人一丝回应般,恳求似的话音骤然发出与敲打声冗为一片。
“不要再说了。”阿丽西雅那烦躁的声顿刻打断了晨曦的话语,她暗绿的眼眸此时凝视着脚旁的石子像是在静思,爽快束起的墨绿长发被突如的风所吹起,无意间扰乱了那视线的苍茫。而那右脚却在此时快速地向石子猛踢了一记,仿佛是想以此来泄愤般,眼看着石子滚落至草丛,顿时发出一声轻哼。
随刻她又双手叉腰,就像是有什么打算似的站在门前,浓烈的挑衅意味缭绕在那声中,充斥着油然心生的愤懑及焦躁,“果然那家伙是在欺骗我们的吗?要是这么浪费我们的时间,还不如一脚踹进门来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究竟!”
话音毕落之际,阿丽西雅猛然抬腿,刚想向那木门来一记飞踢,可身旁人偶般的女孩却不知何意地伸手将她阻拦,那死寂的红眸轻微一瞥阿丽西雅此时的神色,顿刻悄然阖眸仿佛准备言说什么话语。与此同时,那屋内似乎传来了长椅摇晃的咿呀声响,忽的将那旅人的心神警醒入现实,耳畔竟于此时察觉到年老女性沙哑而尖锐的声,仿若砂纸划过地面那股油然心生的刺痛,不免令后脊骨瑟瑟发凉,“哈,进屋里来吧,旅行者们啊。”
“……嗯,好,好的。那么我们进来了?”似乎是突兀听闻此话而使晨曦略加仓皇地回应着,她那被厚厚发丝遮掩的瞳孔间却悄然掠过渺茫的希望,沉淀于眸彷如浩瀚海洋中朦胧隐现的灯塔。稍后她郑重其事地向身边二人使了个眼色,左手随即缓缓推门使只身步入,可恰时那悬挂在木门上的银铃竟在其伴着门扉移动时回响起声,清脆悦耳的乐音徜徉于耳畔却不免令人愕然,稍后晨曦方才淡淡地舒了一口气,抬头之际那双眸中映下对面人的容貌,却戛然呆滞。
从大致形体看那应该是一位矮人族的女性老者,她琥珀色的仁瞳此时鄙夷地注视着前来的旅人,后梳固定的深棕发丝饶有几缕银发突兀地夹杂在发缕间,隐隐中更显出她的年迈老成。凹深的皱纹遍布于那面孔上若大脑的纹路般不免渗人,愈加丑陋的肉瘤挺立在她硕大的鼻头上,将那深褐色的皮肤凸显得更具沧桑。而与此同时其身悠闲状地靠在摇椅上,尚还仿若无事人般提着烟斗深吸一口,粗布的衣物在她身上愈显笨重与宽长。
这时,那老者的声沙哑地道来,如此刺耳而更愈尖利,“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急切呢?我倒是想听听。”
“我们的朋友即将面临斩翼之刑,听说借助您的力量有救出她的可能。这也是我们如此急切的原因。”顿刻迎来的是那几近无感情的阐述声,机械般絮绕着耳畔却令人猛然心悸。雪凌恰时迈着小步走至那桌旁,红眸寂静地凝视着对方老者的仁瞳,仿佛能把人心看透的幽深黑洞。而在眼睑低垂一刻,那手平静地拉下法帽的帽檐,使那双眸隐匿于昏暗间掩藏了无比的死寂,小声的呢喃仿佛那最后的执著,“我不想让罗莉玛丝死掉。”
“那个叫做罗莉玛丝的孩子,真的值得你们这么费心吗,嗯?”那老者沙哑的声中透露出一股试探性的询问语气,与此同时她琥珀色的仁瞳单单是审视了雪凌一眼,那瞳间仿佛沉淀着明灭不定的光,仿佛能给人带来渺茫希望的指引似的。她又愈加保持着舒适姿势地横躺在椅上,若一个无事人般抽着烟斗里的烟。
“……我不想,让她成为应该被遗忘的人。即使……这是神赐给她的未来。”
魔女无感情的声音仿佛带上了颤栗,虚幻的乳白色烟雾腾腾升起若圈,稍刻便笼罩在老者周身隐蔽了那苍老的面容,迫使旅人们在呛人的烟雾间费力地咳嗽,然后,那老者的声再次在耳畔尖锐地回响起来,“据我所知,神界的斩翼之刑,基本都在第二天凌晨实施啊。”
“哈!?只有这么点时间吗!?”似是尽力克制住心中的惊愕而骤然道出的声,虽是因当前场合而努力压低了那声音的大小,可却无法掩藏其内的愤怒与无能挽回的烦躁。阿丽西雅颤抖的手快速将口袋内的表钟拿出,暗绿瞳孔悄然映下指针所指向的数字却猛地缩小若点,可仿佛是因心生的绝望潜移默化的作用,双手无力地垂下任凭那表钟摔落至地直至支离破碎。随刻那手正泄愤般握拳打算向眼前的桌砸去,但手腕部却于此时被柔和地推拉消去了怒火,视线与那双暗红的瞳孔相接之际,竟使心神重归于安详平静。
“雪……雪凌?”她就这样僵在了那儿,就连双手都开始颤抖起来。可是魔女并没有说话。
这时那矮人族老者不失笨拙地从椅上跳下,跑到书架旁翻箱倒柜,仿佛是在寻找着什么物品。长久后,似乎是因下侧的书架里并无她的所要,那琥珀色的仁瞳顿时流露出焦躁或是心烦意乱的情绪。而枯朽若老树皮的手恰时将那高出她本身几尺的权杖举起,猛然把置于高处的那本书推移而下,使得其直击在地面扬起了厚厚灰尘。
那老者并不嫌弃地拿起那积满灰土的书,干枯的指节就像是珍爱般轻抚掉其上的灰,使那书面角落似是人名的文字愈加清晰,依稀可道为,爱汀。
随刻,那大概应名为爱汀的矮人族老者抱着书缓缓步至桌后,琥珀色瞳鄙夷似地瞥视了一眼脚底破碎的表钟,却又仿若完全没看到般在那摇椅坐下。她尖利的指甲摩挲着书页使其翻至需要的那页文字后,那双眸紧紧盯视着就像是已然入神,可眉头不由自主地紧锁隐约使晨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待她刚想要再提及什么时,却被老人尖利而可怖的嗓音骤然打断,“给我听好了……我可并没有答应要帮助你们啊。而你们,又有什么可以令我垂涎欲滴的东西呢?所以说,请回吧。”
“但是……我们的朋友正需要您的帮助啊!”晨曦焦急的声顿时絮绕在耳畔,于话音久久不散间,那显露于外的瞳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希望,终是若黑洞吞噬了星芒的斑斓,无力地低垂隐匿在于那黑暗的颓然。
可与此同时阿丽西雅的身却硬生生地向那老者跪下,伴带着巨剑晃荡落地的回响声,那双手颤抖着握拳就像是努力抑制心中的愤懑与厌烦,紧咬的牙似乎是即将蹭出血来那种油然心生的拼命,那暗绿瞳孔被无尽的黑暗所掩藏,无法得知其内流露出的情感。而那声若奋力击破尊严的堤坝,方才从牙缝间吐露,“求你——”
“用尊严来交换吗?这可不值得啊,小鬼头。”名为爱汀的老者此时却更为悠闲地观察着这一幕,那干枯的双手随后便停止了翻书页的动作,琥珀色仁瞳注视着阿丽西雅竟悄然辗转出赏识的意味。其身稍刻缓缓站起向旅人们走近,恍惚间她似乎又将破碎的表钟拾起揣入怀内,而那本书顺手被她传递给雪凌后,尚还以她尖利的指甲指出了书中植物的草图,方才重重点头示意对方。那苍老而愈加沙哑的声传入众人的耳,竟在心中蓦然点燃了那希望的焰,“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帮助你们,请将那书中我所指出的植物一一摘取,如果过了时间,我可就无力回天了。”
“摘……摘取?你特么是在逗我吗!?”阿丽西雅猛然站起身,那话语中充溢着不可思议或为难以信任的情愫,与此同时双手狠狠按在桌上仿佛是在表达心中的不解。“答案你自己应该知道。”那老者果断地回答她,根本就没有把阿丽西雅的问话放在眼里,待当对方的暗绿瞳孔直直盯视着她琥珀色的眸良久后,面前的阿丽西雅突然止住话音,半信半疑地摇摇头,一手将巨剑轻松地扛起竟彷如所持无物。
待另外二人同样是疑虑地离开屋内时,她却只是低头思绪着什么般,随后便转身离去,留得老者躺在摇椅上,一手持起类似螺丝刀的物品,隐匿于昏暗间仿佛是在修理着何物……
无比密集的森林蔓延入远山间,郁郁葱葱将生命掩藏于自然的庇护里,黑羽的鸟儿隐匿于树梢枝头,以那喙不紧不慢地梳理着它独有的漆黑羽翼,仿若紫水晶般剔透的眸子充满新奇地窥视着这片深林,而待那眸悄然阖起时,黑羽忽的扑闪使鸟儿高飞入林中,在土地上映下斑驳而虚幻的影。
在高而愈加险恶的崖壁之上,嶙峋的怪石巧妙堆砌凸显出自然的鬼斧神工,孤零零的崖却仿佛在叙述着一个古老的往事,任凭微风拂过那坚硬冷峻的线条尽携苍凉。即将入夜的昏黄天际布满斑驳的红霞,仿若胭脂扑打在女子面庞的绯红色彩,那云翳斑斑飘悠于浩瀚的苍穹,仿佛即将睁开夜的眼睛窥视着芸芸众生。
那若人偶般的女孩顺着崖壁静静地攀下,稍刻一脚踩空纵然为虚惊一场,轻盈的身于空中摇摆着移开一段距离后,那手便悄然摘下了生长于崖壁夹缝间的白花。而随刻,她只身缓慢地站稳在平地上,红眸淡漠地眺望着崖下苍茫广阔的景,却若在思绪般于此久久凝滞,唇瓣紧抿不加多语。待身边的晨曦苦笑着递来一片面包时,雪凌方才点头接过,默默轻咬了口面包的松软,随后伸手将那犹有银色纹路勾勒的白花放入篮中,可她却愈加迷惘的坐在那处,红瞳凝视着西方似为乌托邦的苍穹发愣。
“各位!是这个吗?图鉴上画的最后那个植物?”急切的嗓声顿时回响在众人的耳畔,阿丽西雅矫健的身猛然从草丛中蹿出,那右手此时紧握着一根天蓝色的药草,犹觉两瓣仿若心形的叶耷拉向侧方垂下,由内竟是灿金的纹理延伸入湛蓝,就如神话中的奇珍异草般带给人一股虚幻之感。而稍刻她便将那草一股脑儿投入篮中,只身毫不拘谨地跌坐在地上,可那硬生生叼着一根稻草的嘴中,却又不住低声嘟囔着什么话语。
“呵,或许那臭老太婆是在欺骗我们!竟然让我们做这些无用的事务,浪费这么多时间来——”
可那话语却忽顿停渐渐消磨了其内的锐气,逐而唯有仓皇与忐忑尚还絮绕在话音间,充斥着脑海彷如灵魂被狠狠压迫于手的禁锢。阿丽西雅那暗绿的瞳孔悄然隐匿于昏暗间失去了原有的光华,而那声紧接入上一句话语,却如此凄凉绝望地道出,仿佛在痛斥自己的无能为力,“……我想说的是,罗莉玛丝的处刑也愈来接近了啊。”
“看来是完成得差不多了,小鬼头们。”顿时间那苍老刺耳的话音猛然将阿丽西雅的声给打断,与此同时那矮人族老者竟手持拐杖,至远方慢悠悠行至旅者的近处,那腰间似乎依稀缠绕着什么类似玻璃瓶的物品,晃荡着摇曳在半空中仿佛有即将掉落的趋势。
可老者爱汀却径直拿起盛满药草的篮子,枯朽的手慢悠悠地抓了一把其内的药草,观察到并无所失误后,她竟不顾阿丽西雅挑衅似的询问将其一股脑儿倒入捣药的磨具中,熟练似地将药草细细捣好仿若已然隔绝了外界。稍后她那话语方才缓缓发出,伴带着老人固有的颤音,“那么,最后一颗种子……就用在你们身上吧,咳咳。”
说罢,老者爱汀便轻咳小声,一手将腰间缠绕的玻璃瓶不紧不慢地拿出,却不知有何意味,尖利的指甲紧抵着木塞将其迅速拔下后,那泛着淡淡浅绿色光芒的种子便顺着瓶口滑落入手心,顿刻间被她所种入身侧的土壤。随后一旁已然完全捣好的草药被那双干枯的手毫不拘谨地抓起,竟在那种子上方的土壤画出了奇异的法阵纹样,似是长久才传承下来的古老精髓,那淡淡的光在法阵完毕之时回旋着融合于天,仿若永夜城内那极光的斑斓璀璨。
不顾众人此时惊愕的神色,爱汀琥珀色的仁瞳猛然盯视了一眼那旅人,那声迅速发出像是在提醒,“快,你们有谁持着那个孩子的物品吗?”
稍刻,那深色的眼罩被悄然递过,竟不留一丝犹豫及忐忑的情愫,彷如蜻蜓点水般柔和轻盈地划过瞳间,余留下一寸虚无的痕迹。雪凌暗红的瞳孔沉静注视着那老者的面庞,仿佛藏匿着苍茫宇宙般却如此落寞寂寥,犹觉那老者快速接过眼罩将其隐没于法阵的光芒间,口中喃喃仿佛是在道出什么咒语,可细听之时却又若在哼唱着什么古老的歌谣,悠远地徜徉于耳畔渗透心扉,“远古的神藤啊——请指引迷惘的孩子,到达神圣的乌托邦,来至此物主人的身旁,为她们引领出前往神界的道路……”
话音毕落之际,那眼罩被老者迅速塞至雪凌的手中,与此同时法阵的光芒竟愈加刺眼地将众人的身隐于其间,待双眸因突兀的光而无法控制地紧眯之时,那墨绿色的藤蔓顿时破土而出,疯狂地生长着向天际蔓延,粗大的藤仿若童话中那样直直攀升入天穹,竟无任何停止的趋势。顿于此时,不待旅者稍稍惊愕小刻,那老人举起拐杖直指西方天幕似是乌托邦的位置,苍老的声像是在警示迷途的旅人,“快去吧,顺着这神藤,来寻找你们的伙伴。”
似是这话潜移默化间触及了心中的迷惘,阿丽西雅毫不犹豫地踏上那藤蔓较为粗壮的地处,暗绿瞳孔恰恰是与那老者琥珀色的仁瞳相接,仿佛是在隐隐表达那无法言说的抱歉及感激。犹觉另二人也略显仓皇地攀上并找好了一个足够容人的位置,而在她本想继续顺着疯狂生长的藤向上直攀之时,一抹独特的银光竟掠过瞳孔,在天与地间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直直抵达她的手心。
定睛一看时,她那瞳间却映下了被修理完毕的钟表,暗绿双眸顿时有些惘然地凝视着远方苍穹,唯有耳畔回荡起几近虚无缥缈的声,惊动了那心神的忐忑,“带着这个吧,倔强的小鬼头。”
“谢了。”低声呢喃的话语中恰时流露出坚毅的信念,于朦朦胧胧间融为了风的一部分,淡淡地消迹于苍穹那湛蓝的色彩。孤独的鸟静静停驻于枝头,那漆黑的翼耷拉在身上若堕天使深不见底的羽,晶莹剔透的紫眸隐没于昏暗,无声无息地阖起紧闭。唯有那清脆的鸟鸣骤然回响在森中,仿佛在叙述着一个古老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