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与虚假之梦
梦,是黑白的吧?但我的梦,又为何会……血红一片?
在经历战争以后,这是我经常梦见的事物,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我看到了那遍地残骸,血肉冰冷地聚成了一条条小溪,潺潺从我脚边流过,染红了我的脚踝,染红了那双无念无欲的瞳孔。天空不是湛蓝的,而是被血染般的红色,透彻而不浑浊,就像是绽放的蔷薇。
我明白,这终究只是天使与魔族间战争的产物罢了。
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持剑漫无目的地在战场上游走,迈过一堆堆足抵我身高的尸骨,又不知染上了多少敌人或者是战友的血液。到后面,我终是伫立在那,漠然不知所踪。
“呵,真是无聊啊!这场战争,有何意义?”这只是自心底的话语而已,可喉咙却莫名无法道出任何,唯有若孩童学语般的咿咿呀呀,甚至连吼叫都无法实现。依稀中,我仿佛看到了……我那个穷其一生为国战斗、却早已死去父亲。我可悲的妹妹和我离去的战友们,正在向我微笑。
不,这是在讽刺,讽刺那个可笑的自己,讽刺那个亡人,亦是讽刺这两个水火不容的国家。
我抛下了那个梦。我挣扎着回归了现实。
生怕枕边人因我而醒,我尽力压抑住内心的躁动,死死闭眼妄想睡去。
但是呢,她其实也发觉了吧,那双红瞳幽幽地敛起一缝,不知是在怜悯我这个胆怯之人,或者说只是她的无心一举罢了。直到那个梦真正地破灭了,泯灭在我的瞳中,化为混沌将我包裹,压抑着,让我无法呼吸。
“啊啊!呼哈啊,呼哧——”那沉重的喘息声无法抑制般气促地呼出,骤然染上赤红之色的面颊像是大海海湾处那一望无际的红藻,诡异地沉淀在两颊却不消去淡去。直至那抹鲜红迅速蔓延至整个面庞甚至是染红耳根,心脏砰砰直跳竟毫无停歇的趋势,宛如即将爆炸开来的火星乱撞,似乎稍有一刻便会骤乎停止。
“刚才,怎么了……?”少女不禁皱眉,在腿部支撑下、悬挂在树枝上的身子猛地晃荡了一下,便迅速支起身在树梢稳稳坐下,那一头墨绿色发失去发带的束缚,稍稍有些卷曲地披散在肩头,在阳光下毫无营养地拢在一团,犹有几缕遮蔽了她那双暗绿的瞳孔,絮乱了那视野苍苍。可那瞳此时竟缩小若点,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透,少刻便滚落下去了,触碰嘴角带来一抹淡淡的咸涩。
“该死的,怎么又梦见这鬼玩意儿了!?”阿丽西雅狠狠地咒骂一声,暗绿瞳孔中兀地辗转出一抹冷寂的波光,无比地渗人竟仿佛能用眼神将他人千刀万剐。右手握拳顺势击打在树木脆弱的枝干上,却仿若无事人般只是在泄愤地重重敲击几下,使得那枝叶不停晃荡着像是一艘行驶在海中的船,顷刻间竟令那粗壮的树枝从敲击处脆裂开来,连人带枝一股脑儿猛然从树上甩了出去。
阿丽西雅似乎早就警觉到了这一点,她顺势抽身向后方一跃起,一手自然而然抬升作勾爪势,像是能撕裂空气般使肌肉猛然蓄力冲击,顿刻带着身体在空中转过一圈,最终稳稳地下落在地面上。隐约间那脖间伤痕泛起淡淡的鲜红,刺痛竟若火烧。
而阿丽西雅不一会儿便缓过神,墨绿长发此时被她干净利落地高高扎起,在背后凌厉地摇摆着宛若长刀利刃,那穿着皮质手套的手悄然向一旁伸出,竟正好接下了一颗鲜红欲滴的苹果。一切仿佛皆是刻意而为般,她那手毫不在意地将苹果抛起又接回,似乎就只是把这些事当做无聊人打发时间的助力罢了。但恰恰是在不经意间,那苹果脱出了手的掌控,直直滚落到草丛深处,便快速在瞳间消失了。最终余留在视野中的,只有那抹隐藏在嫩绿中鲜艳而明亮的红。
那身影迅速隐入丛林深处,一时间仿若一只桀骜不驯的孤狼,暗绿眼眸阴鹜地眯成了一丝小缝,冷芒流溢竟犹有脱俗的热烈与坚韧之感。阿丽西雅恰时大步流星向苹果滚落的方向摸索行去,那手却在不经意间顺势掰断了挡在眼前的那长条枝干,随着一声清脆的响重重回荡,若瞬间炸开的烟火仿佛要击碎耳膜般,可枝条却弹飞不知到何处了。
她高挑的身在湖边单膝半跪,嘲笑般的笑容扬起、似是在嘲笑自己的无知无能,而那手顿刻伸出将那滚落在岸边的苹果拾起,简单利落地擦拭干净上面的灰尘,便一咬了下去。
“啊,最近可真是烦躁!”阿丽西雅抱怨似地嚷嚷道,暗绿眼眸中悄悄然流露出那种类似留恋的情愫,可却又转即而逝直至不见了影。那苹果挟带着它独特的气味缭绕鼻腔久久,等到香甜到刚刚好的果肉被牙狠狠地嚼碎咬烂,她又毫不怜惜地再次咬在残剩无几的苹果上,仿佛要将那苹果生吞下去般,竟没有任何要放手的趋势。
不久后,一个完整的苹果竟被咬得只剩果核,可阿丽西雅却依然不作罢地掘了个小坑将果核埋下,一脚使劲在那松散的土层上跺了跺,这才一哼声,言道,“绝不给敌人一点反击的机会,这是我的准则。呵。”
“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啊……不过,这也不是我该想的话题吧?哼哼,哼哈哈哈——”那低沉的笑声竟像是在嘲讽着自己的无能为力,震颤着心脏,突兀间有些渗人,阿丽西雅说着便只身蹲下,暗绿瞳孔望着那一望无垠的湖面,却恍惚地失神一刻,凝滞在那若一潭死水寂寂。
那湖面在微风的作用的轻拂下激起了一层层粼粼浅浅的水波,惘然若梦那时,故友的面容乍现于瞳中。她戴着她很久很久就已经戴着的法帽,那双暗红眸子在阿丽西雅的眼中就像是曾经高墙内、城堡下那寂寞的绽放的血蔷薇,又恰恰是平静若止水地注视,竟完全没有仓皇或是任何的惊愕,有的只是那莫名的哀愁与漠然。
“还记得我们的契约吗?我记得很清楚……‘我想叫你喵喵,可以吗’,你那时候是这样说的吧。”阿丽西雅那声音仿佛是极力压抑住其中的颤抖,略有些虚弱而又细若游丝地回絮在耳畔,伴着水波轻柔地荡出层层,那思念人的面容却悄然消失在眼前,融入水波流转,化作了斑斑细碎的残阳。
但顿刻她就像是重燃起希望般,坚定却又沉重地一点头,暗绿瞳孔瞥向天际那曙光辉煌,不免吃力地眯起眼睑,可就仿佛在排斥那乌托邦独有的光辉,最终只好麻木般紧闭了双目。烦躁而忐忑地下咽了一口唾沫,阿丽西雅那声才继续阐述道,“其实,我倒是也很喜欢你给我取的那个名字……喵喵,真是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呵。”
“要想以前啊,我也给一个洋娃娃取过相同的名字。呵,那时候差不多是在这场神魔之战的前夕吧,为亲王殿下一个在人界的孩子……”
话音戛然止住,阿丽西雅暗绿的瞳孔中兀地辗转出一抹狡黠的流光,宛若黑夜中那飞快掠过的流星雨,彤彤有神又像是乍燃起的一寸火苗,仿佛能燃烧以至亘古遥远的将来。可又在一时,那一袭红发虚无缥缈地再现入眸,像是极乐鸟展翅飞翔那样的绚丽华美,艳丽的红瞳与阿丽西雅那暗绿色眸相迎视野,噙满浓郁而诡异的笑意,竟在恍惚间使阿丽西雅下意识地哼出一隙鼻音,头颅低垂似是在思绪着什么。
隐约间,她那双眸中或许又夹杂着一股莫名的信赖,在背光的暗影中,浅眯起瞳仿佛是有所顾虑。牙狠狠地紧咬着,发出咯咯的摩擦声,那眉头也不自觉地锁起,皱成一团似乎永远也不会再有释然的一刻。伴随着一声长叹,阿丽西雅竟举剑将那刃部重重地刺进了土壤深处,那话语高声言道,像是顽固的人那段永不摒弃的宣言,“这位极乐鸟大小姐,晨曦,其实我刚见到你的时候……嗯?呀呵,还挺排斥的!没错,我就是讨厌你!更何况你还顶着那个假到不行的笑容!!!”
“……不过我,就像是瞎猫碰到死老鼠一样,不知不觉就认可了你的存在吧?还记得我们在海上的那次行动,或者是在那所谓的教徒的城市圣彼得罗亚,那乌托邦的刑场,为了伙伴而拼尽全力的斗争吗?哼,光是想想就心潮澎湃啊!”
一声开怀般的笑宛如玉碎,叮叮铃铃回絮在耳畔,使得那心神骤陷入恍惚。阿丽西雅暗绿的眼眸中乍然辗转出热烈而璀璨的光芒,彷若火炬燃烧的寂寂无声,又像浸浴了鲜血般的无谓以及坚毅。但故友的身影竟有些迷离地湮灭在那湖泊与天交接的一线中,不知所踪仿佛呐喊的灵魂,于冥冥中使阿丽西雅一愣住了,那眸间掠过一抹愀然,或者又是挽留的情。
“还有啊……有一点我还真的看不懂你,我到底是说你英明果断好呢?还是说你到底执著着什么……嗯?”阿丽西雅一轻哼罢,那瞳孔中的挽留之欲顿刻消散不见了,唯有的只是那一股狐疑似的神色,锁于眉宇之间仿佛永远也不会淡去。戴着皮质露指手套的右手于不经意间一把抓起石块,毫不犹豫地向湖面中心一掷去,只觉那石在波澜不惊的湖中悄悄印下一寸波纹,若蜻蜓点水般自如地一跃起,连贯而不失有序地一连跳跃了几次,最终却还是沉没于湖水的束缚,无助地下沉,了无所依。
“哼嗯!”仿佛是以图发泄出内心的纠结与焦迫,阿丽西雅刹那竟有些无力地躺倒在草坪上,咬牙紧紧就像是要挤出血似的。右手在躺下的瞬间迅速捡起一块石头,虽是慵懒地摆弄着,却隐隐凸显出那手指意外的灵活感。说时迟那时快,阿丽西雅腿部用力在空气一蹬而起,同时一把抡起石块便向湖中心狠狠掷了过去,那暗绿眼眸中恰恰流露出一抹无谓的情感,又或许是对那世间纷扰的释手之意。
可那石块却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划出一道优美的弧,而是猛然坠入湖水之中,那水花溅起闪烁着明亮的光辉,稍瞬即逝便消失陨落了,若那天使堕落的闹剧。
“罗莉玛丝?我很抱歉……”喃喃低语,阿丽西雅暗绿的瞳眸却莫名地瞥向别处,似乎是不敢再正视那人的身影般,落寞之情迷离入眸,宛若那星空斑斓却被云雾所掩的一刹那,迷惘而不知所措。那双皮质露指手套被她快速地脱下,双手贴合挽起透彻而澄明的湖水,泼向面庞竟使那水花溅起,冰冰凉划过脸部,洗去了那一夜的汗水,以及那多少年来一直纠缠不散着的梦魇。
随着那边山头,孤狼一声冗长的嚎叫回响起,使阿丽西雅略有些失神地呢喃道,一时间又仿佛是在愧疚,愧疚自己那时的弱小无能。
“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啊,约莫是在三十多年前吧?嘛,一场闹剧而已。”那话音沉重地道出,像是在回忆着曾经的往事,却足以令阿丽西雅伸手扶额,那眼睑颤抖地微阖起,眉头紧锁住渗透出痛苦以及一股焦躁之情。那修剪地很平整的指甲硬生生地掐着额头,仿佛只要一施力便能撕破她的空皮囊,将脑内一切一切无法忍耐的焦虑与愤怒都释放出来,释放到浩瀚渺远的宇宙之中,就算是将自己变成一具无心无情的机器,也并不为过。
“那天……我带领着我的士兵,在一个雪天中,与那个完好无损的你相识了。呵,就是这么简单啊。”嘲讽般的笑似是刻意地低低絮回,那紧握的拳在身旁颤抖地直至抽搐不停。阿丽西雅暗绿的瞳孔有些失神地驻望着一望无际的湖水,可记忆中少女的面容又虚虚幻幻地映入双眸,坚毅而波澜不惊。墨绿色发的发稍略带卷曲地纠缠上她的手臂,在指尖悄然一触下仿佛游蛇,踟蹰着终是慢悠悠地滑落下,一时间便挟带了水珠澄澈,归寂于昏暗中悄无声息。
水珠滴答地点落在泥土中,稍瞬即逝……
像是一曲轻快优雅的圆舞曲,那漫天飞雪迅速而猛地盘旋在周身,仿佛要化作冰锥重重刺进她的心窝中,赐予那心神刹那的迷惘。西边的天空回响起天使的号角声,不知是打响了战争的序幕,还是?
单单一场闹剧的结束。
可又也许只有天使,或者是魔族?他们自己才真正的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