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一时间充斥了迷之沉默。
守玑钰用多年不见老同学,想认又不敢认的眼神上下打量彻底改头换面的周森。被他看的尴尬不已的青年展开一如几日前见过的纯良笑容,似乎又变回来小村子里的俊朗汉子。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都是托你的福。”
一句客套话被周森说出一股别有深意的味道,抬手示意守玑钰一起去别处详谈。
领会到意思的守玑钰也不怕会不会被带到四下无人的地方偷偷做掉,爽快的叮嘱蕙兰回帐篷里等着,就跟着去了。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爬上营地边上那光秃秃的山头,守玑钰才意识到脚下的这座石头山正是垓下城南边的南屺山。而站在山顶向垓下城眺望,刚好能越过高耸的城墙看到曾经热闹繁华的南屺街。
啊,なるほど。所以才会把坐落于城北的商业街,用城南外的山来命名啊。
守玑钰正为解开人生一大疑惑而暗自点头时,周森组织好了语言。
“守兄,自你那日离去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ま,这也是一大谜团啊。”
“朝廷派来负责开矿的官员,是我爹以前的同僚。”
“おや,你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官二代。”
周森苦涩地摇摇头,表示事情并不简单。
“我爹是朝廷专攻各类杂学技术的博研院的研物博士,一直以来都兢兢业业的钻研矿石冶炼。提高熔炉的温度,调制合金的配方,寻找新的矿种都是他的职责。”
见周森以啰嗦父辈的事情为开头,守玑钰预计接下来将会是很长的一段故事。干脆原地坐下双目放空,运起左耳进右耳出大法。
没发现听众已经在走神的倾诉者,继续按着自己的节奏娓娓道来。
“我爹深知官场黑暗,一直安分守己。比起官员,活得更像是一名匠人。可惜,还是因此染上了祸事。当时,我爹正在研究如何降低铁的导热速度,结果却意外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合金物。那块金属据说即使扔进火里,也不会发红发亮,取出后入手冰凉。”
说到这里,周森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一副恨不得能亲眼见识的迫切样子。
“我爹一眼看出,这金属是因为根本留不住热,才会如此。而他的上级却不这么认为,硬说这就是完美隔热的效果。结果,合金配方带着错误的注解,记入进册。导致了之后的悲剧……”
周森惋惜地轻叹,平复了会儿有些哀伤的情绪。忽然意识到身边的人一直没反应,又想想这少年品行,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感情可能都他妈喂狗了。
“守兄,你有在听吗?”
“啊?在听,当然在听啦。不就是你爹发明了冷冷金嘛。哦~好厉害~”
果然没在听,还有“冷冷金”是什么鬼。
脾气一直不错的好青年周森在心里不爽地吐槽一句,深呼吸压下火气,开启简介模式。
“总之,这配方后来用在火器的开发上,引起了大爆炸。我爹被降罪,罢免官职,其子嗣不得再入朝。”
“那你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爹的同僚发现了我的身世,怕受当年事件的牵连,为了避嫌拒绝接手村子的铁矿。”,周森苦笑,眼神深沉的看不到底,“所以我离开了。”
守玑钰偷瞄他的表情,虽然周森说的很轻巧,但其中肯定发生不少糟心事。不然这个一心为村子着想的年轻人,绝不会这么轻易地踏上背井离乡的旅程。
这种时候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虚的,守玑钰只是默默聆听周森接下来的经历。
“我唯一熟悉的只有村子周围和离村子最近的垓下城,所以我打算来这里看看有什么出路。半途上遇到守城的驻军,得知他们的营地发生了怪事。我听了他们的描述,觉得很像《濛溪笔谈》里记载的情况,于是毛遂自荐并解决了事件。现在,我被镇疆将军奉为座上宾招待在军中,而士兵们则视我为通天晓地的军师。”
“怪事?”
“嗯,确切的说,是闹鬼。”
“啧啧,走的是这个套路啊。我明白了。所以你打算顺势入伍了?”
“不。曾今跟你讲的那些豪言壮语,我并不是只在嘴上说说的。”
周森收回远眺的视线,紧盯着坐在旁边的少年,守玑钰不明所以地回望他,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氛围渐渐变得微妙起来。
“离开村子后,我想通了几件事。”
“哪几件?”
“第一件,是你当时为什么会出手管村子的闲事。”,周森竖起一根手指,紧接着竖起第二根,“第二件,是曾经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而第三件……”
“……”
“就是你们到底是谁。”
守玑钰凝固了,没错,像被灌进三大包水泥一样,全身肌肉变得硬邦邦的。虽然肢体固定在随性而坐的姿势上,其实冷汗已经哗啦啦的顺着背后流下来了。
摆出最拿手的无赖笑,眼神放空摒除杂念。
“你在说什么啊?完全听不懂啊。年轻人,你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太多了。”
“装傻是没用的。你们留下的痕迹随处可见,即使朝廷发布的正史有意抹去你们的存在,但是众多野史中却有以你们为叙事中心的史记存在。”
“哈——”,守玑钰捂脸,深深的自我反省道,“都是行事高调的错啊。”
周森重新看向被蓝色光膜笼罩的城池。
“如果你没有出现,我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
“さあぁ~个体间存在差异啦。你身体里的没有那边那个这么夸张,不过屠村是绰绰有余啦。”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啊!对了!必须要阻止那个什么振振将军。”
“是镇疆将军。”
没理会周森的纠正,守玑钰对自己上下其手,将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了个遍。
“没了!应该是落在帐篷那里了!”
“你去哪?”
“回营地。”
目送匆匆跑远的少年,周森抬头望天,长叹一声。
“真是个风风火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