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面逐渐覆盖住了双脚。
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莉雅再一次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可怖的黑暗仿佛随时都会将她吞噬,但是她却连最基本的自救都无法做到。
在黑暗的帷幕中,一团扭曲怪异的怪物逐渐显现出了身形,无数的手臂附着在最外层的表面,就像是在水面上蠕动漂浮的巨大肉块,被拘禁的灵魂想要从怪物的身体里逃出,但却被表面的手臂按了回去,并发出了诡谲可怖的哀嚎。
“你为什么不阻拦血月,为什么不救我们”
“你这个叛徒,你玷污了女武神的身份”
“你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莉雅不断的向后倒退,双腿再也无力支撑,只能将佩剑当作拐杖,曾经意气风发的女武神,此刻竟如老妪般无法行动,随时都会因为恐惧而瘫倒在地。
“莉雅...”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妈妈!”莉雅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是你害死了所有人,你根本配不上女武神的身份”
“我...我没有,仅凭我自己根本无法阻拦血月...”
在灾难中死去的蓝宝石城平民们,组成了这个恐怖的怪物,而它就是莉雅的心魔。
面对着如同山脉般威严不动的怪物,莉雅就像是蝼蚁般弱小,手中的佩剑被污秽的黑水所浸染,覆盖上了一层黏糊糊的秽物。
除了逃避,她别无选择。
但是这一次,无止境的黑暗中却响起了善意的回响,仿佛是来自另外的空间,蠕动扭曲的怪物被吓得后退连连,与莉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黑暗中,响起了踩踏在水面上的脚步声。
下一刻,锐利的剑光在莉雅的眼前掠过,电光石火之间,怪物的身体上被砍出了一道极深的伤痕,但却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此时莉雅才惊愕万分的发现,对心魔发起攻击的人,竟然是出现在自己梦境中的凯修。
蠕动的怪物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声,仍然在不断嘲弄着莉雅:“你根本救不了她,恐惧和仇恨已经在她的心里埋下了种子,不断汲取着她的力量,我即是她内心的恶果,她若不死,我亦不灭”
凯修语气淡然的说道:“我不是来救她的,她需要自救”
“现在的她已经跌落神坛,只是一具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靠什么进行自救?一文不值的信念吗?”
“天堂的距离如此之近,仿佛触手可及,地狱的间隔并不遥远,仅是一步之遥”
凯修看向身后的莉雅,语气淡然的说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抛弃信念,生命便再无意义”
一瞬间,莉雅的心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震撼。
神识药水正在修补内心的创伤,混沌不堪的思维逐渐清晰了起来。
蒙尘的女武神荣耀、被血月侵略的蓝宝石城、领主就任仪式的英勇宣誓...
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浮现而出,自己一直在逃避黑暗面,而所谓的黑暗面正是自己所背负的使命。
信念的重燃使心魔受到了重创,发出了凄厉的哀嚎声,体型也缩小了将近三分之一。
“注定破茧化蝶的女武神,岂是你这个心魔可以阻拦的?”
话音未落,黑暗的穹幕中出现了如蛛网般的细密裂痕,耀眼的亮光从裂痕中迸发而出,驱散了内心无法直视面对的恐惧。
“史上最年轻的女武神,该从噩梦中醒来了”
霎时间,圣洁的光芒刺穿了黑暗的帷幕,扭曲蠕动的心魔发出了惨痛无比的哀嚎,被圣光照射过的部位,瞬间变化为漆黑色的焦炭。
莉雅重新攥紧了手中的佩剑,坚定的目光在双眼中汇聚成火。
女武神的荣耀等待自己重燃。
被侵略的蓝宝石城需要有人进行复仇。
领主的宣誓绝不能被逃避之心玷污。
沐浴在圣光之下的莉雅,此时恢复了往日的女武神风采,象征着英勇不屈的斗气如火焰般附着在佩剑上,曾经所失去的一切此时都将重新被唤醒。
而在莉雅的身后,巨大威严的金**武神幻象作出应战的动作,战意如烈火般在余烬之中涅槃重燃。
“这一次,我绝不退缩!”
莉雅攥紧了手中的佩剑,毫不犹豫的朝着心魔劈砍而去,女武神幻象的金色剑气同时斩出,瞬间将面前如山脉般的心魔斩为碎片。
奋力一击的勇气足以击溃内心的障碍,即便阴影如磐石般重压在精神之上,坚定英勇的灵魂注定不会再被过往所束缚,找回迷失的本心,突破命运的桎梏,以自己的方式,成为一名真正的女武神。
此刻,噩梦终于结束了。
...
莉雅猛的惊醒了过来,被汗水浸透的睡衣紧贴在曼妙的身体上,而睁开眼之后最先看到的,则是凯修沾染着大量灰尘的清秀脸颊,虽然经历了长时间的刑罚折磨,但自信的神采从未从眼眸中散去,永远是如此的吸引人。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预料之中,凯修微笑着说道:“莉雅小姐,祝贺你找回了迷失的本心”
时隔一年,莉雅重新体会到了斗气在体内盘旋团聚的感觉,虽然还需要进行长时间的调养,才可以恢复最巅峰的状态,但此时的激动之情已是无以言表,甚至想不到该如何对凯修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
万分激动之下,莉雅身为人类少女的温柔另一面也显露了出来,她毫不犹豫的扑进了凯修的怀里,完全不在乎的身份之间的悬殊差距,更不在乎对方是否衣装得体,紧紧的拥抱住了让自己重新获得力量的恩人。
高高在上的女领主竟然会如此娇弱的依偎在邪教头目的怀中,如果这件事传扬出去,肯定会在城镇里引起轩然大波,异端审判所也会将火刑升级为铜牛刑。
但凯修对此并不在乎,莉雅在其他人面前是威严满满的女领主,在他的面前就是一只温柔可人的小奶猫,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
“既然莉雅小姐已经恢复往日的力量了,就请和我去一次地牢吧,我现在的身份还是邪教头目呢”
“尊敬的凯修大人,虽然不知道您使用了什么特殊的魔法,但是我真的十分感激,我可以免除您所有的罪名”
“请不要这样称呼我,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及了”
凯修也不知道该如何对莉雅进行解释,说自己是邪教头目,但自己根本不懂魔法,说自己不是邪教头目,却又一手创立了宗教组织。
“请给我准备一套衣服,再让我洗个澡吧”
莉雅在寝屋内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两名女仆走了进来,而见到凯修也在屋内,两名女仆都是万分惊讶的说不出话,自己明明一直在门外等候,这个人究竟是怎么闯进领主寝屋内的?
而且他还是被绑在火刑架上的邪教头目,在清洗衣服的时候可是亲眼见到了。
两名女仆下意识的想要呼叫卫兵,却被莉雅以眼神喝止,赶忙闭上多事的嘴。
“帮助凯修先生清洗干净身体,然后换上一套精美的常服”
两名女仆不敢多说废话,鞠躬行礼将凯修让到了沐浴室内。
用温水清洗着因为刑罚而残留的血迹和灰尘,并且在伤口上涂抹了治疗药剂。
女仆又给凯修拿来了一套贵族男性的日常服装,精致的白色丝绸内衬衣裤,黑色长摆外套,手工缝制着华丽精美的纹路,褐色的牛皮长靴和纯银纹饰腰带,垂肩的亚麻色长发也修剪到了齐耳处,整个的神态和气质完全是脱胎换骨。
比起在城镇里脑满肠肥的男爵们,凯修看起来更像是精明强干的子爵。
在夜幕的遮蔽下,莉雅没有让卫兵们进行陪同,给了女仆们一些封口费之后,便跟随着凯修从城堡的后门离开。
清水镇的地牢在修造的时候,并没有考虑犯人的容纳问题,因为这个物产贫瘠的城镇根本养不起犯人,小罪施以鞭刑棍刑,大罪直接火刑绞刑,能像凯修这样活过一个月的死刑犯,完全是因为异端审判所没有空闲时间。
也正因如此,地牢内只关押着凯修和艾舒丝两人。
沿着湿滑坚硬的花岗岩台阶,凯修和莉雅来到了地牢第三层——专门关押死刑犯的区域,真正的不见天日。
领主大人竟然会亲自视察地牢,典狱长赶忙凑了过来,极为殷勤的询问着莉雅有什么命令发布,而当他见到焕然一新的凯修时,心头没来由的不住颤抖着。
典狱长不知道凯修是什么时候越狱的,更不知道他和莉雅是什么关系,但是既然死刑犯和领主能够并肩而行,就证明罪名已经被抹除了,自己曾经对他施加的各种酷刑,恐怕会以十倍的程度所奉还。
典狱长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身体抖若筛糠的颤抖着,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凯修的脸。
但是你越不想看,就越是要让你看,凯修弯腰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地牢钥匙,语气尽量阴冷的说道:“我之前所受的酷刑,也会让你们尝一下滋味”
话音未落,典狱长直接白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你对他说了些什么?”莉雅难以置信的问道。
“一段让人感到恐惧的咒语”凯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