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日一样,我的三餐都在隔壁的白家进行,于是在洗漱过后,我便和白玥在清早的晨光下一前一后地踏进了白家的门。
当我进到客厅的时候,本躺在沙发上,看着放置在门旁电视的白浪因这动静而立马坐起身来,但在投来视线后却是有些惊讶地开口,就连声音都有些断续:
「早……安?」
黑发少年的棕色眼瞳中满是不确定,甚至还用双手作空心拳状揉了揉眼睛,确定没看错之后,长呼了一口气。
只是短短片刻,白浪的脸上又如平日般挂起戏谑的笑容,微眯双眼,高抬嘴角,还将自己的双腿盘在了沙发上。
「呼……两位昨晚睡得可还好?」
「哈?」
对于他的言论,我表示疑惑,于是看向一旁的白玥。
她突然地低下头去,只能从侧脸看到微微的红晕。
还未做任何回答,她就踩着蓝色的兔子拖鞋横穿过客厅,朝厨房那边跑去,发出“啪嗒啪嗒”的可爱声音。
「哦哦,原来如此。」
将一手放在下巴上,白浪的视线跟着白玥转了一圈,见她消失在视野中,又转头看向已经缓步走到沙发旁的我。
「你们……已经和好了?」
他的语气有些不确定,但却饱含了一种殷切的希望,但又仿佛是为了不让白玥听见而将声音压低,但他脸上的严肃神情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算是吧。」
不知如何回答,我只能点点头,坐在他的旁边。
见我如此回答,他的五官一下子就舒展开来,整个人惬意地向后靠在沙发背上,那极具个人风格的戏谑笑容又再度出现在脸上。
「我还说你家小玥一回来就哪去了,原来是跑你那边去了呀。」
「等下……你说她一整晚都在我那边?」
「嗯?你不知道吗?」
听到我的回复,白浪挑起了一边眉毛,看起来比我本人还要惊讶一分。
「我醒过来就看到她……啊。」
自言自语地梳理着今早的情况,我突然就明白了情况:上床就睡着的我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而她就这么在我的房间里呆了一晚上。
「……肯定是我突然失踪吓到她了吧。」
理清原委的我苦笑了一下,自责地低下头去。
正因为担心我,或是害怕我又再度消失,白玥在一旁守了我一整夜。
「是啊,要是和上次一样,找到你的时候又在医院里,那才真的让人吓掉半条命呢。」
白浪随意地耸了耸肩,眼神不自然地向我的后背瞟去。
「话说,你背上的伤咋样了?」
「只要不再受太大的冲击,基本没什么影响,现在用力按下去也没什么感觉了。」
说着,我的手攀上了自己的背,隔着衣服从上至下摸了摸脊椎周围的皮肤,很明显地有一股坚硬的触感,但不再像这道疤痕刚出现时那般疼痛了。
「那就行。」
白浪在我说完之前就已经将头扭回电视那边了。
虽然对他熟知的我知道他确实有在认真听我说的话,但还是有些不能适应他这么随便的态度。
「开饭了!」
听见厨房里传来白玥的声音,我和白浪对视了一眼,便从沙发上站起身往那边走去。
而白浪并没有立即起身,而是在我经过他身边时压低了声音:
「对不起。」
「……」
并不是第一次听见他突然的道歉,略想了一下刚才的话题,我便知道他出声的原因。
但仍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我只得装作没听到,继续走向厨房。
◇
「……你今天来得蛮早的,早安。」
刚进教室放下包,便听到前排传来一阵平淡的女声。
在吃完早饭后,我和白家兄妹直接来了学校,或许是因为今天意外地能够在闹钟响起的时间起床,我终于不是那个踩点进教室的人,也正是因此吸引了班长的注意力。
「早安,班长大人。」
道完早安,我便直接在座位上坐了下来,环视一遍四周。
偌大的教室里却只有我们俩人在,就连我身旁的位置也是空空如也——但这么说也并不准确,因为她的书包正好好地摆在抽屉里,应该是人已经来过了。
「哈……」
打了个哈欠,刚坐下便有困意绕上头脑,于是我娴熟地趴在桌上,将头枕在盘起的双手上,缓缓闭上眼睛。
但我才刚刚让眼睛闭上,就被敲击桌子的“笃笃”声打断,又不得不睁开眼睛看向前面。
林惠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我的桌前,她的神情和往日一样难有悲喜,让人一时猜不到她的来意。
「早上,我看到了。」
「嗯?」
「你和那对兄妹一起来学校了。」
依旧是平淡的语气,但刚刚的困意并未消去,让目前头脑模糊的我有些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在发问还是陈述。
「那你今天来得这么早,也是因为他?」
终于在语句的末尾听到了一丝语调的上扬,但若是不仔细听也难以发现这语气和陈述时的区别。
「算是吧。」
被困意所扰的我眼皮有些不受控制地打起架来,模糊地给出一句回答。
「……」
没有下文,面前的高挑少女只是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走回自己的位置。
见她离开,我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让为了不直接昏睡过去而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而这迅速到来的轻松感很快便加重了困意,再加上正好照到我身上的阳光,这略有些热的感觉刚好适合睡觉。
于是我打了一声长长的哈欠,向梦乡双手投降,陷入它的怀抱之中。
◇
「我还是头一次在天台上看到别人呢,你好啊。」
「呐,你也会一个人来这吗?」
「呐,你会不会梦到那么一只鸟,能够展开翅膀,越过栏杆,自由地飞翔呢……?」
所见的只有一片黑色,而这黑色却是像液体一般、如同海浪一般沸腾,在思绪的大洋中不断翻滚。
这翻滚的浪潮让脑海中不自主地响起的女音被“咕噜噜”的水声带起,又被水声包裹,最终沉没于水声之中,不知去向。
“咕噜噜……”
当水声退去,海潮落下,眼前的黑暗又如泥泞般扭动起来,缓缓地为自己披上色彩。
映照在视界之中的,是一片蔚蓝色的天空,几片闲散的白云惬意地遨游在这片蓝色海洋中,明媚的阳光将整个世界都照得透亮。
向下看了一眼,我站在水泥地之上——我正置身于一栋建筑物的顶部。
突然间来到了天台上,我的意识有些恍惚,视线又移回前方。
她倚在赤色的栏杆上,仰着头看向天空,白皙的皮肤与黑色的校服恰好相映,越过了栏杆的黑色长发如瀑布般直下。
她伸出一只手来,伸向那片天空,轻轻地摆动着,就像是在摸索着什么,旋即露出一丝苦笑。
或是被这浑然天成的美景所吸引,我不住地向前伸手,就像是也要去寻找些什么。
仿佛是察觉到了这边的人,她抬起的手又缓缓放了下来,头也向这边转来。
「呐,学弟先生,你……」
那阵令人熟悉的陌生声音并非从眼前人的口中发出,却是直接在脑内响起。
那般的温柔,却又附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
伤感。
◇
「翟和!」
「翟和!」
耳畔传来俩声粗犷的男声,我的清梦被搅了个粉碎,脑海中的那阵声音也戛然而止,甚至没看到那人的面貌便被迫告别了梦境。
眨了眨眼,我从桌子上慢慢地直起身来,用着惺忪的睡眼看向讲台,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哈欠:
「哈——」
“嘭!”
但还没等我完全清醒,脑门上就有着一份清晰的触感,我的头也因这突然的冲击向后倾去。
下意识地用手接住那砸中我的头后下落的物体,此时不用眼睛看,我也知道这熟悉的粗糙质感代表着什么——前一刻还在老师手中与黑板亲密接触的粉笔。
无奈地用另一只手摸了摸额头,掸去粉尘后我终于是清醒了些。
这会才发现站在讲台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字脸、戴着方框眼镜的班主任。
他也面露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嘴唇上下对碰了几下,应是本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发出声音来。
最后他只是对我点了点头,又重新伸手在面前的粉笔盒里拿起一支新的粉笔,转回身去接着在黑板上写起板书。
即使我的桌面上没有摆起课本,我仍是没有去拿的意思,只是直起身子来看向黑板,作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而他正在写的内容,是对课本中某一篇课文的讲解,喉结上下微动,从口中发出厚实的声音:
「这里我们要注意,此处天气在阴云和晴朗的转换是存在对比效果的……」
虽然王老师的授课能力确实很强,但他这份独特的、粗犷且厚实的声线总能令人昏昏欲睡,甚至到了能治疗失眠的程度。
本就困乏的高中生们哪受得了这种精神攻击,不消几分钟就要打起哈欠来。
也正是这个原因,大家听课的时候总处在一个“睡了,但没完全睡;听讲了,但也没完全听讲”的叠加状态。
想到这,我不禁笑了笑,看了看周围,大多数人都是要睡着般在座位上上下晃着头,又马上打起一个激灵,直起身来再度听课,但没过一会又开始在座位上晃起头来。
但目光经过包括林惠在内的优等生时,还是不免惊讶,他们好像有俩份精力,即使晚上学习到很晚,上课时仍是精神百倍,就连听着王老师的课也一样专注。
于是我看向坐在右侧的年级第一,她顶着标准的学生头,恰到脖颈的黑发显得干净利落,双眼透过圆框眼镜看向黑板,坐姿十分端正,给人一种大家闺秀的感觉。
可惜的是,她并不愿意给我这种感觉。
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她的眼睛瞟向一旁的我,那股厌恶感即使透过她那厚厚的眼镜片也未有减轻半分。
「啧,恶心。」
咂了一下舌头,以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骂了一句,夹带着明显的厌弃与不耐烦的感觉。
而迅速地出声过后,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扭回头去,重新看起了黑板。
而我也不是第一次受到她这般的对待了,倒也能理解她如此待我的原因。
但同为“安排座位”的受害者,我也无意去与她争执些什么,只是无语地轻叹一口气,将头扭向另一侧,看向窗外。
“知了——知了——”
即使已经是早秋,但现在仍有蝉趴在树上不停地鸣叫,混着王老师的授课声,显得十分悦耳,再加上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本应是令人心生愉悦的,但我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将视线从天空移开。
梦境中的场景并未完全从脑海中消退,更是带起了今早的、昨晚的与昨日的梦境。
那个声音……她究竟是谁呢?
为什么,我会一直梦见她?
以及……为何我只要想起她,便会有泪水即将决堤的感觉?
无言之中,难得答案,我向窗外伸出一只手——
“嘭!”
从脑侧又传来一阵冲击感,不用思考就知道我又被王老师的粉笔“导弹”精准命中了,刚刚的思考与迷茫瞬间被脚踏实地的现实感冲散。
「翟和,不要走神!」
(╯‵□′)╯